白发王妃之路过人间

　　宗政无忧被容齐燕楚轮番怼，气氛一时间非常尴尬。宗政无忧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盘旋着的鹰，道了句告辞便骑马离开了，宗政无俞也跟着他离开了。
　　只是直到狩猎结束，燕楚都没再看见宗政无忧，燕楚对宗政这一家子都没什么好感，自然也不会在意宗政无忧到底是去干什么。

　　容齐还要去和临皇签订盟约，燕楚便先离开了，只是她没有去公主府，也没有去裴元和慕容轻的陵墓，而是去了裴家旧宅。

　　秦家的宅子被临皇赐给了余家，但裴家的宅子一直被临皇留着，只是这些年来无人居住无人看管，看起来十分衰败。正门上的漆已经脱落了不少，当年热热闹闹的裴府现在什么也没有了，燕楚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离正门十几步远的地方，是慕容轻自刎的地方，燕楚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才继续向前走。
　　裴家的院子里种的花并不多，多的都是些好打理的常青树，这些年没人照料修剪，枯死的少，大部分长得越发肆意。最大的那棵树挨着墙，爬上去便能瞧见中山城最繁华的街道，燕楚小时候不爱走正道，总从那棵树上翻出去玩，没少因为这个挨揍。
　　但燕楚小时候那个倔脾气，越是不准越是要做，挨揍也没改。

　　穿过小花园，再走过一段长廊，便是她父母的院子。燕楚很小时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后来即便是有了自己的院子，也常常来这里磨着裴元教她刀法。
　　小时候的燕楚是个静不下心的人，唯有练刀习武坚持得最久，当时裴元看了都有些吃惊。只是修完每日该练的东西，她蹭一下就跑出府玩了。

　　裴家处处都充满了过往的回忆，让燕楚觉得难过又心酸，她绷着脸，只想快些拿了东西便走。她几乎是目不斜视地跨进了父母的房间，打开母亲的妆匣，取出了一个做工不算精致的小银镯。
　　银镯的内部用北燕文字刻了慕容轻的蛮族名字，这是燕楚的外公当年打给她娘亲的。

　　打算出去时燕楚少有的犹豫了一下，她闭眼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时已经与往常没有不同，她走出了房间。

　　门外是一位穿着白衣的年轻人，虽然已经很久没见，当年的少年也已经长开，但燕楚还是猜到了他是谁，他现在叫无相子。
　　无相子曾经在裴元门下习武，只是燕楚在中山的时间不多，其中相处时间还算的无相子是燕楚幼时在中山唯一的好友。

　　无相子朝燕楚笑了笑，却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种，眼中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戒备，“想不到北燕的郡主也会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燕楚没有掩饰什么，直接将她拿的银镯摊在掌心中给无相子看。
　　以无相子的眼力，他认得出这镯子不管是样式还是做工都不是北临这边常有的，而这镯子又是燕楚从慕容轻房中拿出来的，那便应当是慕容轻从北燕带过来的。

　　燕楚重新将镯子收好，“轻姨的墓不在临皇修的陵墓，她应该葬在草原，我是来接她回家的。”
　　无相子其实很明白，就如同裴元也没有葬在那个陵墓中一样，他葬在了南境将民为他设的衣冠冢中。所以他点头侧身，为燕楚让出了一条路。
　　燕楚没有犹豫，顺着无相子让开的路离开，只是她在要离开院子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无相子正在望着院子东南角的天空发呆。

　　裴元慕容轻院子的东南角恰好能看见树冠，那是燕楚幼时经常爬的那颗树，而她爬树翻出去玩的时候多半都会拉上无相子，燕楚虽然不怕挨打，但她想两个人挨揍总能轻一点。

　　燕楚怔愣了一下，还是离开了，再也没有回头。

　　幼时一起学刀的伙伴，再见面时早已经物是人非。燕楚知道她变得太多了，变得与当年的裴时萦完全不一样了，可是她希望无相子记忆的裴时萦依旧是那个耀眼快乐的裴时萦，这是她的私心。
　　毕竟世上还记得那个裴时萦也只有无相子了。

　　小时候的燕楚拿着裴元给的零花钱，几乎把中山城的小吃吃了个遍，只是过去了那么多年，当初那些店有许多都已经不在了。燕楚记忆里的店，也只剩下了一家小面馆和一些点心铺了。
　　其中一家点心铺发展还不错，现在已经成为中山城里颇有名气的点心铺子。燕楚去买了一些白糖糕绿豆糕拎在手里，又多掏了些钱请店家送些他们店的招牌糕点到公主府，并帮忙带句话，就说她今日不回公主府。

　　燕楚一手拎着糕点，一手拎着酒，去了中山城中裴元和慕容轻的陵墓。虽然她不觉得这里真的埋葬了她爹娘，但身为子女，无论如何她也得来这里祭拜一下。

　　燕楚磕了头，敬了酒。

　　她与父母早已是生死之隔，那是难以跨越的距离，只是她跪在墓前，却觉得仿佛像是跪在了爹娘面前，她还可以向他们说说话，撒撒娇。
　　燕楚的心突然变得柔软，眼中有些泪意。

　　大概坟墓这种东西，也是为了给还活在世上的人留一些慰藉吧。

　　燕楚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说了她在南疆待的那几年学到的东西，说到南疆，燕楚实在憋不住，总想吐槽下燕老家主和燕少主。她一开始吐槽就停不下来，燕楚开始说在北燕草原见到的或好或坏的事情。
　　说到坏的地方燕楚有些迟疑，要是她娘还在，听到她说这些大概会忍不住想抽她，不过燕楚想着想着又有些自暴自弃，反正她小时候挨揍也挨得多，爹娘都揍过，有时候运气好还是男女混合双打。
　　燕楚这几年经历虽然十分丰富，但能说的也没多少。说着说着燕楚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燕楚儿时也曾经向父母倾诉过自己的经历，说到最后无话可说结束时，裴元总是会问她，那你之后打算干什么呢？

　　对于儿时的燕楚来说，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她总说接着练刀然后抽空出去玩或者去南疆待上些时日。
　　对于现在的燕楚来说，她少有的感觉到了一丝迷茫和空虚。

　　裴元的案子解决了，容齐回西启她也会跟着回西启，但之后呢？西启的日子很安逸，但太过安逸了就有些空虚。燕楚从来不是一个能在一个地方长久安静地待下去，这点倒是与小时候没什么变化。
　　北燕她埋了慕容轻的镯子后应当不会再回去，若是真要离开，燕楚想她应该会先回一趟南疆，见见故人朋友，然后再一个人四处走走。世间之大，燕楚相信她总能遇见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燕楚也没有什么负担，西启对她而言有意义的也只有容齐奚柠，若要离开她会将奚柠送回南疆。至于容齐，燕楚很清楚，若是她对容齐说想离开，容齐会同意，只是那样的话他便又是一个人了。

　　西启与北临结盟，临皇下令解除了宵禁，并举办花灯会，只是裴元慕容轻的陵墓离在中山城郊，从这山上往中山城望，只瞧得见中山城中的灯火，中山城中的热闹传不到这里来。

　　不过容齐即便在城里，大概也是冷冷清清的。容齐看起来性子温和，实则有些凉薄，世间万物能入他眼的，能留下痕迹的没有多少。容齐有些不像是这凡世间的人，他身上没有烟火气。燕楚瞧着他有时候会觉得他迟早会离开这个世界，而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燕楚能猜到容齐现在正在干什么，十有八九又坐在炭盆边看书或者发呆。

　　燕楚想，她应该会在西启过完这个年才决定自己要什么时候离开。

　　燕楚从山上下来回到公主府时，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燕楚说了很多心里事，也对自己的将来有了一些规划，不再迷茫，心情比刚来北临时轻松愉快了很多。
　　公主府里容乐不在，燕楚转悠了一下倒是寻着酒香找到了正在一个人喝闷酒的容齐，容齐的神色也是奇怪，燕楚寻思了下觉得很像是她见过的那些为情所困借酒消愁的可怜人。
　　一般受情伤的人自己一个人待着估计比较好受，燕楚犹豫了下还是决定不打扰容齐，打算回房歇息。

　　容齐平日并不饮酒，喝得急了些，胸口也难受，被酒液呛了一下便止不住咳嗽。酒液辛辣，容齐眼泪都快被呛出来了，可是他心里太难受了，难受到他已经察觉不到身体的痛苦了。
　　华灯初上，宗政无忧送容乐灯罩，邀请她看花灯，这是什么意思容齐很清楚。他嫉妒了，他想把宗政无忧送给容乐的东西砸了，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呢？把容乐推向宗政无忧的人不是别人，是他容齐。

　　一个人突然凑了过来，一只手给他拍背顺气，另一只手捞了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塞到他的手里。
　　这种顺手搞定所有事的行事风格容齐很熟悉，是燕楚。

　　容齐瞧见燕楚，眼睛微微睁大，因为之前咳嗽他眼睛里带着水光，眼角发红，看起来十分可怜。
　　他这幅样子燕楚倒是头次见，燕楚有些不大自在地错开容齐的眼睛，问道，“花灯会，要去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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