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ght.

　　【二十七】
　　除夕夜过完就是大年初一初二初三初三啥的，也就是到处走亲戚，你给我家孩子一个红包几百块钱我给你你家孩子一个红包几百块钱之类的无聊活动。
　　不过虽然无聊，但顾一无还是抱着帮顾妈收回红包钱的心态配合着去了。
　　不过是真的无聊，每天都度日如年似的，并且在一众七大姨八大娘面前还得规规矩矩不能打游戏，时不时还得起来表演个才艺，背首诗唱段歌什么的，顾一无也不知道这群人哪来这么多事儿。
　　顾一无觉得过年就该直接在家门口贴个二维码，来个亲戚就扫一下，还可以顺便听听微信到账xx元的声音。
　　坐着就能数钱的生活，多爽。

　　安安稳稳在广元呆了这么些天，对于冯涛那逼人没来找他麻烦，顾一无表示深感意外。
　　但寒假还是很快就放完了，不管冯涛来没来，作业写没写完也都得回学校了。
　　顾一无还是坐徐霖爸爸的车和徐霖一起去的绵阳，顾妈过了春节又忙起来，没时间送。
　　不知道是不是赶时间，徐爸这次开得尤其快，顾一无感觉这速度应该没辜负这车奥迪的牌牌。
　　总之，他和徐霖没三小时就到了绵阳。
　　由于顾一无考进了清北班，所以他得先忙着把铺盖卷搬到年级重新分给他的宿舍里。
　　徐霖则是开始着手打扫原来的寝室，一个月没住人，灰还积得挺厚。
　　顾一无先去看了眼分配表。
　　3—4—6，这还得跨栋楼啊…
　　顾一无觉得此时应该有壮士英勇就义的背景音乐。
　　就那什么，咚咚咚的那啥。

　　顾一无好不容易把铺盖卷搬进来铺好，又去拿书啊衣服啊生活用品什么的一堆杂七杂八，收拾东西的时候还顺便感叹了一下原来自己东西这么多。
　　买的时候一堆零七杂碎没觉得，收拾起来可真麻烦。
　　顾一无把那些没啥用的都丢掉，只留了个八爪鱼的玩偶，江城给他的那个。
　　酱色的玩偶整整齐齐地躺在床上，让人看了就很有食欲。
　　顾一无怀疑这个学期晚上回来看着它就会饿得不行，真的太想吃了。
　　放好了玩偶，顾一无从行李箱里抽出一块板子，是卖给江城的滑板板面，之前看江城的板子，轮子已经快要磨秃了，就想着给他买一块新的当生日礼物。
　　板子是星空面的，里面封了层荧光，轮子带着闪白光的橡胶圈，夜晚的时候一亮一亮挺好看的，确实挺像银河，也没亏得顾一无的这几百块钱。
　　收拾完东西，顾一无抽了个空回到告示板那儿去看了看新室友的名字，叫什么，韩什么…鹤铭
　　管他什么，反正不是江城，选择性忽略好了。

　　顾一无又在学校里宅了一天，总算熬到了开学。
　　也不知道为什么，绵中的开校时间总是在下午，仿佛是为了多给绵中学子一点补作业的时间似的。
　　可是吧，作业这东西，攒了一个寒假，也不是一个上午能补完的呀。
　　开学了，顾一无和徐霖得正式分别了，两人分头去各自班上报道。
　　顾一无背着单肩包走进教师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有人了。
　　不是江城，是两个女生。
　　两个女生看见顾一无进来明显激动了不少，清北班的帅哥还是不太常见，属于稀有物种，得好好珍惜。
　　顾一无松了口气，幸好不是江城，不然现在单独看到江城的话，他肯定能好好利用跆拳道黑红段的水平把他丫的揍一顿。
　　顾一无先选了个靠窗的好位置。
　　然后这位大爷依然是先用湿纸巾仔仔细细擦了一遍桌椅，再用干纸巾抹了两遍，确定达到自己可以接受的干净程度后才放心坐下。
　　然后又在教室两侧找了个看着顺眼的书柜把自己的书整整齐齐地码了进去。
　　书柜里倒是因为是封闭的所以没灰，不过顾一无还是认真擦了一遍才把书放进去。
　　这次他没到的太早，教室里也陆陆续续来了人，顾一无听见有人叫了声“韩鹤鸣”，转头看过去，是个矮唧唧的可爱小男生，挺清秀的。
　　人越来越多，空旷的教室因为学生的加入逐渐有了生气。
　　新分出来的清北班的教室也在二楼，不过在和原来十六班完全相反的方向，极其远离小卖部。
　　从顾一无现在的位置向窗外看过去，刚刚好能看到外面的小水池，咕噜咕噜冒着喷泉。
　　窗户边上摆了两盆绿萝，过了一个寒假居然还没枯死。
　　本着珍爱生命的原则，顾一无从教室里的杂物间里接了点水给它们浇上了。

　　直到点名前五分钟，江城才来，来的时候看到顾一无旁边已经有人了，整个教室除了讲台前就只剩下一个位置能坐人了。
　　江城走过去，还是象征性的问了一下小姑娘自己能不能坐在这里。
　　有帅哥要坐自己旁边，小姑娘当然是红着脸点头答应了。
　　这个位置离顾一无不远，就在顾一无座位右边的斜前方，稍微偏个头余光就能扫到顾一无。
　　江城转过身，朝着顾一无的方向挑了个眉，像是在问他为什么不帮自己占位置。
　　顾一无也正好抬头看他，耸了耸肩膀示意，你也没说啊。
　　中间隔着的两位同学看着他们，十分叹服，觉得他们之间的这种交流方式无比神奇。

　　江城坐下没五分钟，新的班主任就来了，是个…中年大叔，看着有点凶凶的。
　　好的实际也很凶。
　　顾一无听他讲话讲了没两句，已经能感受到这是一个比何丽萍还要严厉还要啰嗦的老师。
　　轻轻叹了口气，唉，未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啊。

　　接下来依旧是雷打不动的自我介绍环节。
　　“顾一无，”顾一无走上去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就是一无所有的一无。”
　　写完他就下来了，甚至连爱好兴趣都没分享。
　　这跟原来在16班不一样，那个时候有徐霖，顾一无可能还想和徐霖一起稍微融入一下同学圈子。
　　但现在他一个人来到清北班，不认识谁也不想认识谁，索性直接说个名字了事。
　　顾一无觉得自己的介绍已经够简单了，没想到江城比他还要简单，并且嚣张。
　　江城先是走上去，静静地站了十秒，然后转身在黑板上写下“江城”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占了足足四个黑板板面中的一整个，然后就下了台。
　　顾一无觉得这嚣张得有点过分。
　　关键最令他不服气的是，下面还有人小声喊了几句“好帅”。
　　这么傻逼又嚣张的行为哪里帅了!
　　顾一无抬眼看了看江城，发现这小子正在偏着头和旁边的姑娘讲话呢。
　　【二十八】
　　哟。
　　还跟小姑娘讲话呢。
　　顾一无抬手在草稿本上写了个“艹”，想了想，又在下面补了个“早”。
　　看到新班主任走过来，又连忙在前面补了个“花”。
　　“花草”
　　顾一无盯着本子上两个字，想笑。

　　开学第一天的氛围还是比较轻松，也没有人一直留在教室里学习，该下课的时候还是在下课，只是课间打闹的人很少，大部分在小声聊着天，避免影响到其他人。
　　开春了，天气有些转暖，但夜晚刀刮似的冷风的威力仍不容小觑。
　　下了晚自习，顾一无刚刚走到教室门口就打了个喷嚏，耸耸鼻子，干脆把羽绒服的帽子一扣，手揣包里走出去了。
　　唉，还是得戴围巾，暖和。
　　江城看着顾一无走了，连忙拿了自己的围巾扯了包跟上去。
　　这么冷自己还不带围巾，找感冒受吗真是。

　　“喂，八爪，”江城跟上去，“围巾带着。”
　　顾一无转过身，羽绒服帽子还在脑袋上，鼻子尖儿冻得通红。
　　江城走过去，靠的近了点，把帽子给他抹下来，把手里的围巾给他脖子上缠了两圈，然后又把帽子给他戴上了。
　　“…”
　　虽然江城的围巾有股淡淡的...怎么说，应该是香味吧，但顾一无觉得自己现在的造型一定十分傻逼。
　　羽绒服帽子里套了个围巾，这造型，也就是看顾一无瘦，不然帽子还真扣不上。
　　于是顾一无把帽子抓下来，戴着围巾开始往前走。
　　“…你怎么都不说话的?”看着顾一无也不管他一个人就走了，江城连忙追上去，问。
　　“…”
　　顾一无把小半张脸埋进围巾里，闷闷地说，“你不是说…寒假不回广元?”
　　江城一头雾水，弄不清状况，“是啊，怎么了?”
　　顾一无继续把脸埋在围巾里，“那我看到你爸…”
　　顾一无突然一边觉得自己这气生的有点莫名其妙，一边又觉得自己反射弧有点过于长了，大半个寒假都过完了才想起来这事儿。
　　万一只是长得像呢。
　　顾一无话还没说完，江城突然明白了什么，解释说:“我真没跟我爸一起回去，我就在绵阳过的年。”
　　“啊…噢。”顾一无把脸抬起来看着江城。
　　“我真没有。”江城也看着他。
　　“知道了，回寝室吧。”顾一无又把头埋下，盯着脚下的路，“现在我们寝室应该在一栋楼了吧。”
　　顾一无走了一段，发现江城没跟上来，又倒回去。
　　“走啊，”顾一无过去，扯着江城的衣服，“我给你买了生日礼物。”
　　江城抹了抹鼻子，轻轻笑了笑，跟着走了。
　　夜还挺凉的。

　　回到寝室，顾一无看见隔壁床已经铺好了，感叹了一句这床单真有品味，被单脚还绣了个明晃晃的黄星星，跟个少先队员似的。
　　旁边的江城轻声笑了笑。
　　他走到自己书桌旁边，从桌子下面抽出那块滑板板面递给江城。
　　“诺。”
　　江城接过滑板摸了摸又看了看，挺好看一块，还是星空的。
　　“Symbolic?”他看着板子上的标识，又觉得自己这句话有点多余。
　　江城感觉这板子应该挺贵的。
　　“嗯，喜欢吗?”顾一无接了一壶热水，问。
　　“当然。”江城笑着，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板子放在另一张床下。
　　另一张床下。
　　顾一无懵了。
　　江城笑着看他，开口，“你好啊，新室友。”

　　“不是，”顾一无看着他，“你怎么…”
　　他愣了愣，“我室友不是…韩啥…鹤啥…铭?”
　　江城放下包，从书柜里抽出一本书开始看，“我跟他换了床位呗。”
　　“你傻啊，八爪。”

　　其实江城来的时候人家韩鹤铭同学已经把自己的床都铺好了，东西也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江城好说歹说，还答应给人家把被子啥的都送过去铺好，才说服韩鹤铭换了床位。
　　这也是江城来得那么晚的原因。
　　他想起自己低声下气苦口婆心地哄韩鹤铭换床位的样子就想笑。
　　算了，傻逼的人干傻逼的事儿呗。

　　顾一无还没从江城和自己换到了同一个寝室这件事里缓过来。
　　心里一阵彷徨。
　　迷茫的，彷徨。
　　以前，除了徐霖，没有人这样过。

　　顾一无一直觉得自己和周围的人都隔着一堵墙。
　　一堵透明的，玻璃墙。
　　偶尔有人想要靠近，把手贴在墙上，虽然不多，但顾一无能感受到从墙上透过来的光和热。
　　顾一无一般都会选择把手贴过去贴在他们贴的位置，没有那么多热情，只有那么点被动。
　　只是每当顾一无还没来得及走得更近一点，汲取更多的光和热的时候，那只手的主人就因为主动靠近却得不到结果，走了。
　　一直努力在向他靠近的，这么多年，也就剩下个徐霖。
　　现在，江城是第二个，努力着向他靠近的人。
　　他有些慌，但不知道为什么。
　　他怕。

　　江城翻了几页书，发现顾一无还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被我感动到了?”他笑着开口。
　　顾一无没抬头，盯着自己的衣服下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江城往下看了两行字。
　　“为什么…搬过来?”顾一无声音低低的，还是没抬头。
　　江城沉默了，把书合上，放进柜子里。
　　再从床上站起来，走向顾一无。
　　“夏令营的时候，我说早上我俩一起走，你也问过吧?”他看着顾一无，走得近了一点。
　　“顾一无，”他抬起顾一无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想，我就做了。”
　　“没什么原因，想靠近一个人是本能，我的基因组说，我眼前的这个人特别好，”他顿了顿，搞笑式的做了个夸张的动作，“然后我就来了。”

　　早起的人，总是拉开窗帘看见蓝天就莫名地兴奋。
　　顾一无清早起来推开门，冬天还没完全过完，天有点暗暗的，隐约还能看见他很喜欢的那颗亮亮的星星。
　　已经没那么冷了，但顾一无觉得自己和江城的距离莫名的短了些。
　　“吃什么?”江城走在路上，把顾一无的围巾拉了一段裹在自己手上，再次问出了这个经典的问题。
　　路上没什么灯，但前方就是灯火通明的食堂，顾一无看了一眼，摇摇头说:“不知道。”
　　“吃凉面吗，”走进去，江城问，“二楼新推出的，听人说挺好吃的。”
　　顾一无一直以为凉面是广元的特产，没想到绵阳也有，遂点头，决定一起去吃凉面。
　　但是吧，这个听说中还挺好吃的凉面，味道有点一言难尽啊。
　　也不是说不好吃，就是，少了那么点感觉。
　　大概是“家”吧。
　　顾一无吃了两口就没吃了，停下筷子，看着江城吃。
　　也许是感受到了顾一无目的不明的视线，江城吃了两口，抬了个头，对上他的眼睛。
　　“…”
　　江城:“你这么看着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顾一无还是看着他，“你吃，我不看了。”
　　江城趴下头又扒拉了两口，再次抬起头，顾一无还是在看着他。
　　“…”
　　顾一无突然笑了，嘴角扬了一下，很轻，但是江城能感觉到他是在笑。
　　“不看了不看了。”顾一无转过头，从包里拿出英语小词典，开始正儿八经地背单词。

　　说是正儿八经，其实也是半蒙半混，一般顾一无背单词就混个眼熟，早上背了的可能下午就忘掉怎么拼的了，只是看单词还能想起些意思。
　　顾一无对学习没什么兴趣，知识点就那么多，自己看一遍，老师讲一遍，作业做一遍，记到了，能运用，考试能考得不错，就行了。
　　这么说可能很多人都不服气，但是吧，你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不一样，你努力了很久都没达成的事，他可能简单地随便搞搞就成了。
　　顾一无就是这样的人，没什么兴趣，但能学得很好，甚至是特别好。
　　其实他也不完全是。
　　他也会努力学，而不是连打几天游戏连着几天上课睡觉还对外吹嘘自己能考得很好。
　　顾一无觉得，那些人都是虚的，指不定自己在被窝里偷偷学到凌晨几点呢。
　　初中的时候，顾一无其实想过以后学点手艺就自己一个人绕着地球浪，挺潇洒，也挺自在的。
　　但他之所以没兴趣还这么学着吧，主要是因为顾妈。
　　她真的太累了。
　　从周一忙到周日，再从周日忙到周一，几乎没有休息时间。
　　而这些忙只有一个目的，赚钱。
　　顾一无也劝过顾妈，让她适当地减少自己的工作量。
　　但顾妈总是摇摇头说不能停，公司上下那么多人要养，总有一个人要累着点。
　　他其实当时特别想问，那个人就一定非得是你吗
　　但他没有问出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
　　世界那么大，几十亿人口，能去理解一个和自己不同的人，是一件很难的事。
　　所以他只能下定决心，要是自己以后努力多挣点钱，顾妈就不会这么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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