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这碗孟櫇汤！

　　话说出口，孟櫇瞬间又有些后悔，这种事情他无法判断是对是错，或者说有些事情根本不能用对与错来形容，眼前的年墒似乎在来之前就有了决定，他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不可动摇的坚定。
　　爱是什么，他从未体会过，也许这一次，他能从中体会出别样的感情。

　　忘川河底囚禁着无数亡魂，他们承受蚀骨灼心的痛，每当忘川河水逆流，便要从头开始饱受煎熬，许暖便是其中一只，他要在痛苦中一次又一次看着年墒踏上轮回之路，而后者，早已将他遗忘在云烟中，再也记不起。
　　然而这次是个意外，被阎罗拿走部分记忆的人类，居然将遗忘的人重新记起。
　　这到底......是太爱了？
　　还是.......

　　孟櫇眼神不露痕迹的扫过阎罗，继而对着年墒堆笑道：“我想你应该知道什么是等价交换，想要见到许暖，可以......只不过，你要拿出与许暖有同样价值的东西来换取。”
　　“我有钱。”年墒说：“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孟櫇敲桌，仿佛看到了不想写作业的坏学生，脚后跟都跟着抽抽：“钱？你只当钱能买万物？”
　　“不然呢？”年墒轻抬下巴，无意识流露出身上‘我很有钱并且非常有钱’的气场，言语间并不觉着自己说的话哪里过分，反倒是对孟櫇的质疑感到好笑：“大人并未有‘视金钱为粪土’的意志，我只是拿您想要的东西来换取，不然方才您也不会拿钱办事，此话有错？”
　　“......”想到自己保险箱里锁着的秘密，孟櫇深深叹息，忍着没有动手抽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年墒，是你在和我谈条件，也是你有求于我、于地府，想要将许暖从河里捞上来，不是拿根捞尸棍便能做到的，这其中环节影响甚大，何况......许暖在你心里，可以用钱来衡量？”
　　年墒倏地语塞。

　　孟櫇身后三只小鬼抓耳挠腮，听了半晌，也不知道孟櫇话里究竟想说什么。

　　忘川魂与其说是魂魄，不如说是与水化为一体、已经毫无形态的碎片，这也是防止忘川魂承受不了河底艰苦想要逃走的对策。
　　而现在，孟櫇居然说可以让年墒见到许暖，不禁让三鬼的好奇心更茂盛了一些。

　　“孟、孟哥，许暖魂魄碎——碎了，能拼起、起来？”结巴鬼脑袋跟多向日葵花儿似的，瞪着大眼巴巴地望着孟櫇：“厉害！”
　　“是啊，哪个跳河的魂还有‘全魂’？都碎了。”矮鬼骑.在瘦鬼背上，胳膊肘压在瘦鬼脑袋顶：“您捞一片出来，也没什么用处啊。”
　　“而且......自愿跳河的魂魄，那便是与地府画了押，离开囚禁之地，只有魂飞魄散的下场，还是三思才好。”瘦鬼惋惜，惆怅道：“所以说还是得走正常手续，方便你我他。”
　　“方个屁，方便面啊你们嘴巴拐着弯比比比，汤熬了吗？内网上传名单了吗？”孟櫇转身一鬼一个脑瓜崩：“去把阎老请来，就说有事商议。”

　　三鬼哭丧着脸，被孟櫇踹出了门。

　　年墒微微侧身，等着孟櫇下文。

　　一旁的阎罗用手指掸了掸身上落着的灰尘，说道：“魂于忘川，既时成契。”
　　“也就是说，许暖跳进忘川的那一刻起，他的三魂七魄便不再属于自己，河水湍急，他的魂魄难以抵挡，自然会被冲散，所以方才矮鬼说的并不是鬼话，所以想要捞出一只完整的许暖，那只有等。”孟櫇将府邸的门关好，抬眼望着墙壁上的挂钟：“你可知忘川魂所要经历的煎熬中，最为痛彻的是哪一遭？”
　　年墒在孟櫇话里话外基本已经听了个明了，可让他说出来，倒是比想象中还要难。
　　他不知道许暖与他之间所发生的一切，应该说他想不起来二人之间到底为何沦为现在这种局面，他只是漫无目的摇晃到这里，闻着那股侵入他心底的气味，觉察到自己是在找人。

　　“哪一遭？”年墒蹙眉，两手攥在一起。

　　“每当忘川河逆流，是一个轮回的结束，也是开始......许暖散掉的三魂七魄便会在逆流中重新聚在一起，而后......再一次体会魂魄被‘撕.裂’的剧痛。”孟櫇说到这里，竟然有些佩服这个言语间的主人公许暖：“魂魄与肉.体并未有什么不同，死前人的身体能感知痛楚，死后自然也能，细想，你是人的时候被活着五马分尸，许暖也不过如此了。”

　　语毕，三人之间是落针可闻的静谧。

　　孟櫇看着呆滞无神的年墒，情绪翻滚，再开口，语气有些犀利：“你知道你刚才说拿钱换，有多蠢吗？”

　　“是太蠢了......”年墒轻笑，嘲讽道：“最没资格的，居然是我。”
　　“想好了吗？等价交换，你想要拿什么换取和许暖的一次见面？”孟櫇扬起下巴，捋着自己长发：“先说好，这一次我可不是为了钱，与我无关的事，我可以答应，尽不尽力那便再说。”

　　半晌，一直沉默的年墒终于抬起头，与孟櫇对视。

　　“想好了？”孟櫇挑眉，不抱有期待的问道。
　　“是。”
　　“钱的话那你可以不用说了，这件事关乎整个地府，出了差错十个我也赔不起。”孟櫇耸肩：“回去吧，一会儿黑白无常会送你回人间，你可以用未尽的阳寿来悼念许暖——当然，这需要在你还记得他的情况下。”
　　年墒摇头：“我不会走。”
　　“这不是你说了算。”
　　“我可以换。”年墒说，语气静静地，仿佛只是在告诉孟櫇自己等会儿想吃跟黄瓜：“我可以拿我的三魂七魄与他交换，他之后要受的煎熬......我替他来。”

　　孟櫇差点儿疯了。
　　一旁沉默寡言的阎罗也抬头，眼底情绪波动。

　　“你他妈疯了？”孟櫇急的大吼：“你看清楚现状！你他妈还没死，你回去人间有大把时间活着，为了一个你根本记不起来的魂魄你至于这样？”
　　“我不知道！”年墒再也忍不住，眼底赤红，没了一丝不苟的精英模样：“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的名字，记不起来关于他的所有事情，甚至不知道我为何要来这里！可我心里总有人在不停地告诉我，我忘记了非常重要、非常珍贵的记忆，如果我不来这辈子可能都在后悔！我可能这辈子都会有遗憾，我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说，我不知道说给谁，那个人......他只是我梦里的一个影子，每当我提笔，脑海却里就只有他......或许是我疯了，但我愿意......”
　　“艹......”孟櫇终于明白自己方才瞬间后悔的情绪来自哪里。

　　这种执着的鬼魂只会给他带来棘手的麻烦。

　　“永生永世？”阎罗地话适当的打断了孟櫇的情绪，他冷静问道：“你与他，只此一面。”

　　“只此一面？”年墒情绪还未缓和，皱眉，反问。

　　“对，只此一面，能把魂给你从忘川河里捞上来，你就应该磕大头烧高香了，还想带着许暖回人间？想多了吧你......”孟櫇忍不住冷哼，直言道：“忘川河逆流时长一周，不过在地府，也只是几个时辰的事，阎老稍后就到，还得扛着算盘给你掐时间，到时逆流停止，只有半分钟的空隙，找魂若是出了差错，你当了裤.衩你都赔不起，所以你现在知道风险多高了吗？五万块都是友情价......”
　　“五万块？”阎罗找到重点。
　　“......”孟櫇垫脚，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二话不说转身扑向孟櫇府的大门：“阎老来了。”
　　“禁止受贿。”阎罗一板一眼。
　　“大哥算我求你，阎老来了你兜住嘴，五五分！”孟櫇把手打开，比了个‘五’的姿势：“绝对感情价！”
　　阎罗挑眉。
　　“四六？”孟櫇挣扎：“三七？”
　　阎罗继续看着。
　　“艹！二八！”孟櫇一巴掌拍在门上：“一九总行了吧？”
　　阎罗静静喝茶。

　　“......”孟櫇鬼魂都疼碎了：“老子还他。”

　　阎罗点头，放下茶盏，说道：“开门。”

　　“孟哥——！”瘦鬼敲门：“阎老请来了。”
　　孟櫇刷的把门打开，阴沉着脸，对上了阎老笑眯眯地眼眸，心里水火掺在一起，一半凉一半热的：“您来了？”
　　“我櫇，这屋子装修不错。”阎老胖乎乎的身子怼开孟櫇，挤进了门：“什么情况，结巴鬼说了半天我没听懂，你这儿有魂要跳河？”
　　“算是吧。”孟櫇一指有些颓废的年墒，有气无力的说道：“从忘川里捞一只出来，他换进去。”
　　阎老倒吸一口气，被三鬼扶着坐在沙发上：“没见过这么疯的。”
　　“所以说啊，劝不动。”孟櫇心疼他的五万块，哀怨的看着阎罗，最后皮笑肉不笑的把眼神转回阎老身上：“您喝什么？咖啡？红茶？”
　　“一杯拿铁加点儿糖。”

　　阎老说着，开始仔细打量年墒，片刻，才惋惜的叹口气：“孩子，只一面之缘，你也愿意？”

　　“愿意。”年墒点头。
　　“哪怕不能再与他相见？”
　　“会见到的。”年墒勾起唇角，找到一丝安慰：“我可以在奈河桥下，忘川河中，每一个轮回都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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