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臣

　　夏云清今日里起得很早，在院子里稍微活动了下身体之后，便回到屋子里洗了个晨浴。

　　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去到老太太的寿安堂，请了个早安之后，又回到了自己的清韵小筑。

　　院子里有一凉亭，特别适合小憩纳凉。夏云清无事可做，便吩咐着柳絮将屋子里的女红搬到了院子的凉亭里，打算一边欣赏风景一边做工。

　　“二小姐，汤药好了，趁热先喝了吧。”一旁的王嬷嬷将汤药递到夏云清的手边，轻声嘱咐道：“听说太子殿下今日里会来相府向三小姐下聘，老爷刚刚也托人来传话，说是也要请二小姐前去拜见呢！”

　　夏云清端起那晚汤药，笑着点了点头，“既然是爹爹来传话，我自然是要去的。”

　　闻了闻手里的汤药，夏云清在心里冷笑着。

　　姚医师一走，她的身边人就已经按捺不住了嘛？！

　　夏云清将手里的汤碗让桌上一放，“王嬷嬷，你可知错了？”

　　“二小姐？？”夏云清一向对待下人很温和，今日里却突然恼怒发难，让王嬷嬷顿时被吓了一跳，连忙跪了下来，“老奴不知哪里做错了，还请二小时明示。”

　　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抹起了眼泪。

　　院子里的动静惊得正在埋头做事的丫鬟们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在场的人都对王嬷嬷抱以同情的眼光，有的还甚至对夏云清面露不屑，好像此刻夏云清才是那个欺压弱小、蛮不讲理的官家小姐。

　　除了正在屋子去拿女红制品的柳絮，这院子里怕是没几个能跟她一条心的吧！

　　院子里的丫鬟们，大部分都是罗雪衣送来的，夏云清连他们身世背景一概不知，更别说他们的卖身契了。

　　呵呵，罗雪衣还真的以为她夏云清是傻子吗？！

　　眼看着王嬷嬷哭到不停的样子，夏云清二话没说，直接就着面前的汤药碗，朝着王嬷嬷便砸了过去。夏云清控制了力道，汤碗在王嬷嬷膝盖边的地方落地，摔了个粉碎，里面的汤药直接流淌着，当即便浸湿了王嬷嬷的衣衫，有些飞溅的碗片直直地划过王嬷嬷的脸边，差点将她的脸划出血痕。

　　夏云清突然如此发怒，王嬷嬷一时之间有些错愕，竟惊在了原地，连哭都忘记了再哭。

　　“继续哭。怎么不哭了？”夏云清面色冷凝，厉声呵斥道：“我再问你一边，你可知错？”

　　“二、二小姐……”王嬷嬷心中一颤，只觉得眼前的夏云清带了些以往所没有的威严和气势，吓得她只能结结巴巴地开口，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夏云清刚想说话，门外却忽然出来了一个声音，紧接着罗雪衣便扭着身子走进了她的院子。

　　“哎呀，这是怎么了？”罗雪衣身穿绸缎的碎花袄裙，乌黑的长发挽在脑后，发髻上插着一根镶嵌着红宝石的珊瑚簪子，脸上的笑容笑得格外娇媚。

　　贴身的大丫鬟凝香将一个棉质垫子放在了石凳上，罗雪衣笑脸盈盈地坐在了夏云清旁边，看着正跪在地面上的王嬷嬷，出声问道，“王嬷嬷犯了什么事，怎么就跪在地上了呀？二小姐这才风寒刚痊愈，不管下人们犯了什么错，斥责几句也就过了，只当是为二小姐积点德了。”

　　说着，看都没看夏云清，便吩咐着凝香上前将王嬷嬷扶起来。

　　“看来我这新院子深得姨娘喜欢啊，竟然连续几天都来我这里串门啊！”夏云清轻声微笑道：“都愣着干嘛，还不给姨娘看茶？”

　　丫鬟们这才反应过来，忙有人将茶水端了上来，将茶杯递给了凝香，再由凝香递给了罗雪衣。

　　罗雪衣来这边，便是刚刚有人给她通报，说是夏云清不知因为什么事情，正在惩罚王嬷嬷。罗雪衣得知了之后，便快速赶往了夏云清的院子里。

　　夏云清搬了新院子之后，罗雪衣的雪溪苑便离着不远，所以罗雪衣没花一点时间，便赶到了院子里，一进门便见到王嬷嬷跪在地面上，夏云清正举着碗砸了过去。

　　若是平常，她罗雪衣一发话，夏云清便是再委屈，也会将事情揭过。而今日里，夏云清刚刚明显回避了她的话，就像是没听到一样……。她掌府也已经有三年有余，夏云清之前的一举一动皆在她的掌控之中，如今夏云清突然一反常态，再联系了最近发生的事情，罗雪衣便对夏云清彻底上了心。

　　罗雪衣越想越入神，凝香递过来的茶杯一时之间没有握住，印着素雅菊花的淡蓝色茶杯就这么‘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直接粉碎。

　　清脆的声响，在忽然有些清净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旁的夏云清见状，眉头一扬，当即道：“连个递茶的事情都做不好，我相府要你有何用？来人啊，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罗雪衣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她掌管着整个相府的后院，按身份来说也算是夏云清的长辈了，如今夏云清直接越过她来处置她身边的丫鬟，就连老太太都没这么做过。

　　这是在打凝香？

　　不，这是在打她罗雪衣的脸面！

　　罗雪衣的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沉着脸说道，“二小姐好大的威风呀！凝香怎么说也是我院子里的丫鬟，按理说还轮不到二小姐来管教吧？”

　　“姨娘说得很对。雪溪苑的丫鬟，确实轮不到我来管教。是我逾矩了。”夏云清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了罗雪衣的说法。但正当所有人以为夏云清就这么服软的时候，夏云清却突然话锋一转，看着王嬷嬷对罗雪衣说，“话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刚刚在管教我清韵小筑的下人，是不是也轮不到姨娘来置喙了？”

　　罗雪衣：“这……”

　　“别说我是管教我院子里的下人，就算我要杖毙她，也是我这院子里的事情，轮不到姨娘来说教吧？！”

　　罗雪衣这才知道自己是中了夏云清话里的圈套。

　　但当下脑内一转，又开口说道：“二小姐一口一个管教，又是杖毙的，难免让下人们听着，以为二小姐是个刻薄狠毒的女子。若是王嬷嬷真的做错了什么，念在她以前是二小姐母亲陪嫁奶妈的份上，也是手下留情啊！”

　　罗雪衣的一席话，又直接将夏云清纳入了不念旧情，眼里连自己母亲的陪嫁奶妈都容不住的人。

　　“说起来，王嬷嬷确实以前把我母亲照顾得不错啊！”

　　夏云清的话一出，王嬷嬷和罗雪衣双双脸色巨变。

　　王嬷嬷是唐沁如娘家的人，若不是之前夏云锦嘴快说出了事情的真相，怕是夏云清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可爱可亲的婆子，竟然让她母亲去世的间接凶手！

　　王嬷嬷做事一向老道，若非有十足的把握，她断然不敢轻易行事。

　　而正是因为有唐沁如的信任，她才能将毒药放进唐沁如的补品里，慢性毒药就着补品一起服下，唐沁如的身子原本在生了夏云清之后，便变得不是很好，所以日复一日的身子变差，谁也不会想到毒害那一层上去。

　　她还记得姚医师三年前入府为她诊治的那时候。

　　那时，在唐沁如离世的没几天，夏云清便由于伤心过度，倒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而姚青蝶受夏宇凡相邀，进府为她诊治，才发现夏云清已经久中剧毒。好在夏云清的身子还算年轻，药量也没有很重，服毒的时间也不算太久，姚青蝶便留在了府中，慢慢地给夏云清开始了解毒加调理。

　　现在想想，夏云清的心里很明白。她的命，也是好不容易从罗雪衣的手里夺回来的。

　　罗雪衣也算不是很笨的人，知道把相府夫人害死之后，若是相府唯一的嫡女也接着去世，那么相府夫人的死因一定会被追查，那么查到是她做的手脚，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罗雪衣对夏云清下药，也没有之前对待唐沁如那样急功近利了。

　　只是，罗雪衣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夏云清在夏宇凡心目中的地位，她只是前脚给夏云清下了几次毒让她精神有些失常之后，夏宇凡便立即请人在乡间寻访名医，之后便找到了姚青蝶这么一号人物。

　　“那是自然吧。王嬷嬷毕竟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人，当年夫人去世之后，王嬷嬷可是伤心痛哭了好几天呢！”一旁的罗雪衣见夏云清面色如常，便假装好意劝说道：“王嬷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二小姐就开开恩，饶了她一命吧。”

　　“姨娘说得很有道理。”

　　罗雪衣也没有想到，夏云清真的附和起了她的话，身边的丫鬟们皆是一怔。

　　跪在地上的王嬷嬷就更是惶恐了。

　　如果夏云清真的杖毙她，就算罗姨娘替她求情，她也是没有什么活命的机会。而现在，看着夏云清眼里的一派清明，王嬷嬷的心里闪过一丝猜想：难道……夏云清知道了夫人的真正死因？！！

　　那……那夏云清最近不同于往日的言行举止，是不是就真的在间接性地告诉自己，她已经知道了三年前的一切？

　　可是，如果夏云清真的知道了罗姨娘的所作所为，也知道了自己是罗姨娘害死夫人的帮凶？那么夏云清此刻为什么又要饶她一命呢？

　　难道……是想将罗姨娘连根拔起，再斩草除根？！

　　一想到夏云清会有如此深沉的心机，王嬷嬷的心里更是胆战心寒。

　　这个二小姐，真的不是以前的那个二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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