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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四
这般阴暗暴烈的天气里，说话都不甚方便。巫炤放弃和缙云继续解释，决定回转天鹿城，再完善一下自己突如其来的灵感。他精神罕见的亢奋起来，那种久久困顿、超脱樊笼又步入新天地的感觉极其美妙，令他注意力前所未有的专注，大脑高速运转，在回程的短短时间内，又接连冒出更多的奇思妙想。
……速度！
万事万物皆有速度，可见或不可见，可观测亦或不可观测，受人力认知影响各不相同，但俱都存在。
比方说他刚刚那个疑惑，为何雷霆与闪电不同时出现，代入速度之说，立时便有了合理解释。巫炤暂不清楚他的假设是否为真，但虚实变化自古皆有，鬼师更是其中翘楚，有了这个想法，他便可以以虚为凭，断其真伪，甚而……以虚为实，颠倒乾坤！
当然，后者完全可以说是异想天开，这般念头一闪而过，便被鬼师压在心底深处——三界何其广阔，他此举无异于指仙为魔，难度之高，无法可想。而且想要救回西陵，也不必做到这一步，不需要自找苦吃。
缙云坐在巫炤跟前，仔细听对方讲述想法。作为变数，他必须要弄清楚其中原理。但战士不通术法，要听懂巫炤的讲述，委实有些艰难。大概是看出缙云的迷茫，鬼师停下话语，皱眉组织了一下词句，方再度开口。
“你挥剑之时，速度过快，便可在原地留下残影，这是因为眼睛没有跟上剑的速度。”巫炤勉强举了个常见的例子，见缙云点头，他舒了口气，继续谆谆善诱：“一剑刺出，剑尖由此及彼，便是一段‘时间’。你视线先一步落在未来，再回看剑影，是不是就能亲历其中一段过程？”
缙云懵懂，他忍不住抽出太岁，模拟巫炤所说的情况。
“不过此未来是时间未至之未来，和一般意义上的未来不同，反而和过去重合在一起，因而实质上是过去。”巫炤最后道，他看着缙云，若有所思：“……现在碍难的，是如何让你拥有超越时间的速度。”
还不等缙云将巫炤的理论告知其他人，星宫辰仪社前来拜访。
来人仅有凌星见和岑缨两个，毕竟穿越空间不易，借助辟邪的接应，两个少年人成功来到天鹿城。
云无月看了看霓商，淡淡道：“人间修仙门派，似乎并不如何重视。”不是她看轻凌星见，而是人族惯例，大事当前，绝不会派个经验不足的少年人来，无论如何都会有宿老陪同。现在这样，历练少掌门之意居多，试图扭转天鹿城决意之心反而微不足道。
霓商注视着远远走来的凌星见，缓缓道：“看来另有变故。”
天鹿城王宫之中，几个平常少见身影的辟邪出现在殿厅上。霓商余光一扫，大略明白这些族人的来意，无非是觉得有机可乘，想要浑水摸鱼，分一杯羹。
辟邪都是酷烈好战的性格，桀骜不驯，很少服人。如今玄戈不在，北洛难寻，一些潜藏的家伙便忍不住冒出头来，试探霓商一派的深浅。真要论血脉、论战力，霓商远远不及，但她作为玄戈遗孀，辟邪王的心腹自然而然便站在她这一边。
羽林缴了接人的任务，不动声色的退到岚相一侧。战士用肩膀悄悄顶了顶，低声笑道：“又不安分了，不过……你是不是看着好欺负，怎么又被当成突破口？”
“哼，那些人鼠目寸光，居然妄想左右我的想法。”岚相满脸阴云，抱臂傲立，心情十分糟糕。大略是因为岚相身具王族血统，又向来“坦率”，毫不掩饰自己对王位的热切，当年那些长老会的长老便觉得岚相肯定站在自己一派，现在这些家伙，居然也认为岚相天然便是同盟。
“哈哈，也许他们觉得，更了解你吧。”羽林耸了耸肩。
“……不过是自以为是。”岚相锋锐如刀的眼眸扫过那些族人，冷冷道：“他们不动，我们也不好动手，现在动了……倒是可以铲除后患。”
“你可悠着点，天鹿城没了王，再爆出内部不稳的消息，碑渊海可就坐不住了。”羽林粗中有细，对眼前局势洞若观火，心里难免有些忧虑。
“哼，我可不是一根筋的莽夫。”岚相扬了扬下巴，掩下一点点心虚：他还真想过以雷霆之势拿下这几个家伙，不过羽林提醒的恰到好处，战士按耐住杀意，决定再等上一等。
羽林瞄了一眼，心想道：搞定！霓商安排的安抚任务倒是不难。
稍作招待，凌星见起身道：“我此次前来，主要是为了天甲经阁示警一事。”这是他们星宫辰仪社镇派之宝，独具异能，平时自行运转，亦可用来占卜等事。
日前，天甲经阁发出警示，根据驻守在那里的凌星曜解读，乃是天地有大变的预兆。门中长老据此观星测算，得出了极其模糊的一段谶语。凌星见于观星一道天赋异禀，他又根据种种情形进行验算，也只能确定所谓“变故”确有其事，却无法判定缘由为何。
“诸位，请看谶语。”凌星见取出龟甲骨片，上有烧灼痕迹，如今纹路变幻，形成细小而扭曲的怪异图案。大概猜到一般人看不懂，凌星见又拿出一块玉帛，上面已经腾写出文字，全文如下：
云出在东，散聚于野。星耀在北，升落于天。
失其前路，无以为继。失其后路，无以为源。
一气相合，双环随转。君王并立，固而同流。
分合交瞬，月盈月昃。对珏成璧，各自延绵。
“参照天甲经阁与星象，我和门中长老于冥冥中得到的启示，玄而又玄，非言语可尽述，这二十八字已经尽我等所能，大略能概括其意。”凌星见见诸人依次浏览，视线掠过所有人，没有见到缙云、巫炤，他忍不住问道：“不知那两位前辈可在？虽然没有确切依据，我却觉得，此谶语应和他们有关。”
以缙云和巫炤的来历，他思来想去，也唯有前辈一词可称。
“此事巧合，说不得……确有联系。”云无月显出身形，她看了看霓商，对方轻轻点头，转而吩咐应垒道：“去离火殿，请那两位人族强者。”魇魅遁入虚空，一并前往。
趁着这段时间，霓商曼声道：“殿中之事涉及机密，闲杂人等全都出去。”见那几个族人似有话说，羽林和岚相早有准备，各自对付两个，硬拉着对方离开。他们二人手上施了巧劲，不仅难以挣脱，甚而身体酥软，无法开口。
直到出了大殿，羽林才笑笑道：“麻烦四位，和我们走上一遭。”这些人莫非以为他们真的不敢动手不成？虽有忌惮，但凡事当断则断，现在事情发展和预期不符，在霓商授意之下，他们这一方便立刻换了对策。
巫炤、缙云在路上听云无月大略说了究竟，此时其他人已经阅览完毕，鬼师张开布帛，与缙云细细研读。他面上虽然认真，但心里却转过千百念头，依照巫炤所想，此时人族定不会与他为善，既然灵物示警，送回缙云之事，怕是另有波折。
只是……星宫辰仪社派人前来，不说命运，反而拿出一卷谶语，是预作铺垫，还是图谋其他？灵视之术飘过云无月，巫炤收摄心神，暂时止了想法，转而继续参详布帛上的谶语。
******
巫炤此时的态度，委实可以说是咄咄逼人。他语气温和如故，言辞却锋芒毕露，将他与北洛二人间若隐若现的隔阂一挑而出，直白的摆在中间。
王辟邪翻身而起，本能的绷紧身体，后背泛出一层冷汗。但别说此时他妖力未曾恢复，即使是全盛之时，怕也难挡鬼师术法。北洛心念急转，理由一个个冒出来又被他一个个按回去，巫炤体察入微，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万全之策，能够将对方糊弄过去。
良久沉默。
巫炤静静站着，明明闭着眼睛，但北洛却分明感到，有一股凌厉视线在自己身上逡巡。他猜测那应该是一种法术，如有实质，哪怕衣袍俱在，也像是曝露于天光之下，令人屏息凝神，不敢擅动。
“……若你打算说谎，便不必说了。”巫炤淡淡道，他还记得鸤鸠那几句锤心之语，虽然偏颇了一些，但无疑令人心寒。北洛是缙云转世没错，但——巫炤“盯”着王辟邪，这不意味着他便会将北洛完全等同于缙云。
若不能做个朋友，陌路人也不错，何必装作亲近熟稔，实则满心算计？
巫炤暗自叹气，这般逼迫北洛，其实无甚意义。对方说或是不说，又能如何？鬼师思及此处，对自己这般动怒反而有些莫名，妄图欺骗他的人在过去并非没有，而巫炤向来不偏不倚，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从不曾有过片刻迟疑。
但对北洛，他犹豫已不止一次。
巫炤的身影再次化为黑红雾气，他下了屋顶，径自回返室内，徒留下北洛张口结舌，一个字都无法道出。王辟邪的大脑乱糟糟的，他缓缓坐下，重新仰头，无边星空映入眼帘，却无法令大妖恢复惯常的心态。
北洛忍不住扪心自问，对巫炤，他到底应该采取什么态度？
这不是他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四千年后的交锋令他险死还生，他于巫炤来说，不过是个碍事的可以轻易杀死的挡路石。但现在，他却是缙云的转世，被对方看重的“朋友”。初始的立场没那么轻易更改，稍微得些甜头便放松警惕，北洛也长不了这么大。
一宿辗转难以入睡，天将明的时候，北洛终于做出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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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缙云：……似乎懂了一点。
北洛：不能再摇摆不定。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章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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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