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媛

　　连下了几天的瓢泼大雨，雨僝云僽。院角的杏花淋漓一身的雨水，被一阵和煦春风吹得更加娇艳。

　　阳光普照，温暖和煦，竹叶青翠欲滴。院内是一片郁郁葱葱，欣欣向荣之态。

　　屋内的丫头纷纷将沉积几日的衣物被褥拿出去晾晒。明月的身子也好了大半，今儿个一早便到管事那儿请示，到魏菲絮屋中复职。

　　“姑娘，今日可有什么打算？”

　　明月用麈尾在一边的蒲团拍了拍，又掸了掸月牙桌上的灰尘，将一旁的花尊上插上时鲜的杏花，桃花。忙忙碌碌的又是一圈，将菲絮眼睛都转晕了。

　　菲絮撩起挂帘，跨出门槛。
　　“打算？有好多打算。这好几日未出府了，便是上次闯了大祸，连累你们陪我一起受罚，我也被禁锢了好几天。我现在第一个打算就是出去。”

　　“主母说了，奴婢没有告诫姑娘，还帮着姑娘助长气焰，自然该罚。”

　　她笑着拉起端坐在蒲团上的明月。“待会儿子，随我到母亲房里坐坐，便要拼了命的求着她，放我出去。”

　　明月不放心道：“姑娘，你这次可要悠着点。”若兮有些不好意思了，明月连忙拽住了主子的衣袖。“姑娘，可否先答应了，我们只去外面看看，不再插足其他事情？”

　　“是，是，是。我这次保证规规矩矩的，不去打抱不平。”她拉下了明月的手，拽着她就向屋外跑。“快点儿，我们早些去大娘子哪儿把话说了，早些出去。”

　　“姑娘，慢些，奴婢跑不动了。”

　　菲絮转进游廊进入主院，手里拿着一枝含苞待放的桃枝，花骨朵攒簇的团在枝丫上，粉中透白花瓣躲在绿叶之中，远远一瞧娇嫩极了。

　　她掀开棉帷朝里面奔去：“母亲。”

　　顾氏笑的拥住她。“哎呦，瞧瞧这是谁来了？”

　　她笑着接过女儿的桃枝，吩咐赖妈妈插进四季梅瓶里。

　　外面风和日丽，这几日絮儿养的越发娇俏可人了。“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今儿个怎么知道过来了？”

　　“母亲可是不欢喜？要不女儿走了算了。”说完她佯装要走。

　　“欢喜，母亲心里欢喜的紧呢。”顾氏一把拉住她。“瞧瞧都长高了，又要给你裁衣服了。”

　　“托母亲的福。”明月瞧着姑娘这般拐着骗着主母，站在一旁窃窃偷笑着。

　　菲絮窝在顾氏的怀里。“母亲，这连日里下了好几阵雨，可是心烦？”

　　顾氏瞧她这样，连忙揪她的小耳朵。“说吧，又想做些什么？”

　　“母亲，轻点，疼。”
　　顾氏笑着松开手，菲絮忸怩了一下。“女儿只是问问。”

　　“别和我打马虎眼了，小丫头快快说了。”

　　魏菲絮羞红了脸，窝在顾氏怀里拼命的撒娇卖萌。“母亲，女儿在屋内闷的慌。”

　　“你是要出去？”

　　“母亲……”

　　“不可。”顾氏冷下脸，这几天都惹了那么多事，还不知道悔改。

　　“母亲，孩儿出去再也不招惹是非了。”菲絮将声音弄得更甜些。

　　顾氏经不住菲絮的三番纠缠，只好叹了口气。“事先说好了，再惹事生非，到及笄都别想出大门一步。”

　　菲絮眉开眼笑。“我晓得了，母亲~”

　　“去吧。”

　　菲絮像挣脱笼儿的金丝雀一般，奔了出去。

　　顾氏以手掩面。“这丫头真是越来越难管了。”

　　“大娘子，不必担心，到了及笄就好了。”赖妈妈帮顾氏揉着太阳穴笑道。

　　“但愿吧。”
　　这几年恐是多事之秋，老爷总是忙到深夜才回来，问他也不愿多说些什么。

　　……

　　轿子一路颠簸，驶上西市。

　　“姑娘，十里棠街到了。”

　　是魏府的马车，嬷嬷连忙从铺子中跑出来，笑脸相迎。“哎呦，姑娘欢迎之至。”

　　菲絮踩着承脚下了车。抬头一见，“百媚千红”四字赤晃晃的写在匾额上。
　　名字俗不可耐，但贵在随便。

　　四周街道热闹繁华，人影幢幢。

　　“嬷嬷，你安排的不错。”菲絮夸奖道。

　　“这都是应该的，根据姑娘的要求这几步之远便是一酒楼，向右拐三步便是汴京城最大的妓院春香阁。”张嬷嬷欢喜的朝街道上指了指。

　　“嬷嬷，劳累了。”菲絮话音刚落就笑着朝明月挥着绡帕道：“明月，快些呈上好礼来犒劳我们的老干部。”

　　明月欢喜的从怀里掏出玉佩首饰赏给嬷嬷，乖巧的道了一句：“贺喜了，嬷嬷。”

　　嬷嬷百般推脱，还是满怀感激的揣到衣袖里。“谢姑娘，里面请。”

　　“屋内装修可好了？”

　　“好了，好了，姑娘好生瞧瞧。”

　　这屋内，正中放的一棵大而华美的精致花艺木雕，呈梯状一直通到屋顶，上面挂着一些精致的包装，都是前几日安排冯嬷嬷找银匠亲手打制的。远远一看和外面中规中矩的铺面又所不同，整个铺面气派华美也十分具有现代简中的设计感。

　　“店内生意如何？”

　　张嬷嬷拿着一旁的口脂给姑娘试用。

　　“生意俱好，就是有客户说我们店铺不买脂粉和眉石真是可惜了。”

　　魏菲絮听了笑了：“那几样过于普通在哪里都可以买到，不如就卖这些。”随即想到了邻里竞争关系，便又问道：“这周边儿可有什么胭脂铺。”

　　“在这东边有一家胭脂铺面，是江南人家开的。我们刚开张不久，他们派人偷偷试探过，我看出来了。”嬷嬷语气放低。“姑娘，咱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不用，既然两家就在附近，肯定有所竞争，这是好事。”

　　菲絮走到一旁卖香泽的地方。“冯妈妈可将香泽比配的如何？我前些日子一直在弄这些，写好了配方，今儿个刚好来瞧瞧。”

　　嬷嬷在一旁介绍道：“这种淡淡的果香，甜而不腻，有姑娘家的青涩和曼妙。”

　　“姑娘，这款试用装可是备受欢迎，高门大户的姑娘都争着买这种类型的香泽。可是调制的类型过少，没一会儿便买完了。”张嬷嬷笑着将香泽的盖子阖上。

　　也就是说供不应求了？魏菲絮满意的咧着嘴笑着点头。“过几天再配置几番，出几个新样。”

　　集市上，车马行走，行人交集。小贩买着糖葫芦，对面那家的酒楼里热气腾腾，菜香肆意。

　　“在下，允之，找你家主事有事相商，还望兄台前去禀报。”一青年男子在门外被侍卫拦住了。

　　明月寻声望去，在菲絮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嬷嬷我交代了那件事可是弄好了？”她放下脂粉，转头对张嬷嬷满笑问道。

　　“姑娘可是说......”

　　“正是。”

　　“请随老奴上楼。”

　　楼上有两个隔间并不是为卖东西而制的，一处隔间修的极为文雅，中有菖蒲，矮竹，壁上挂着字画，内置书桌书架，桌上放笔格、砚山、笔床、笔屏、笔筒等一应书房用具。

　　另一处则是客室，上挂竹制挂帘、珠帘、竹青色纱帘，内放古琴、蒲团、鎏金香炉和黄花梨木雕花矮桌。矮桌上放着莲花青白色香橼盘、莹润的白玉色茶具，盘内置一些精致的小点心。

　　魏菲絮转了一圈，便坐在客室的珠帘内，秋香色蒲团上是牙白色丝线绣的云水纹样蒲团，面料轻薄柔软，端坐其中十分舒适。

　　“明月你在这边陪我，叫其他人在门口守着，不可闯入。嬷嬷，你顺便将铺外的人带进来，我有事吩咐。”

　　不一会，布衣青年男子进了客室，坐在帘外。

　　菲絮带着帷帽，外面又是一层纱帘珠帘，看不见那人的模样，便吩咐明月将帷帽拿下。
　　她拿着一旁的茶盏品了一口，微苦。上好的云雾，淡淡的冷香。
　　帘内轻拢薄纱，珠帘惊动，清脆悦耳。香炉轻轻熏起，烟雾袅娜，混着茶香让人恬静。

　　菲絮久久的端详着对面的男子，默默不语。

　　允之耐不住性子，正要说话，却被魏菲絮的轻咳声打断了。
　　于是他蹙着眉毛，又忍了一会儿功夫。他像只还未被驯服的雄鹰，菲絮是摆明的想熬住它、驯服他。

　　一盏茶后，她放下茶盏，眸色漆黑灵动，穿过飘动摇曳的纱帘，落在来人的脸上。

　　“你家母亲病情如何？”言辞缓缓的说了一句。

　　“病情安定许多。”雄浑浓厚的男性声音穿透帘幕，铺面而来。

　　“嗯。”这人性格刚硬，不是好驯服的主。

　　“多大？”

　　“仍束发。”

　　“正当舞家之年，是个好年纪。”她又道：“今日在西菀可发现什么异常？”

　　菲絮虽然花钱雇他，但他并未看得起她。
　　她不觉叹了一口气，又一个觉得她年纪过小的。

　　“这几日居住其中，很安分守己，有些串门的，但不经常。不过今日姑娘院子里有个丫头往西菀主室跑去，鬼鬼匆匆似乎有什么要事。”

　　哪个丫头？这西菀可是梅姨娘的住所，魏菲絮蹙起眉头。
　　怎么会是她？听嬷嬷说：梅姨娘和母亲最为交好。

　　“可看见穿什么衣服？”明月上前问道。

　　“青衣。”

　　菲絮垂下的睫毛，也立刻翘起。睁着干净清透的眸子望着帘外。
　　玄月？

　　“姑娘，这......”明月听着，紧张的望着她。“姑娘，奴婢觉得玄月懒惰骄横，但不会做出这种勾当的。”

　　“嗯。”

　　现在，她思绪当真乱的很，只道了句。“罢了，回去再说吧。”

　　菲絮戴上了帷帽，走出来珠帘。

　　对面的布衣男子还未走，菲絮转头宽慰道：“你近段时间好生照顾你母亲，药材费找这边的嬷嬷拿便是。”说完拂袖而去，留下一袭淡雅甜美的香气，男子竟有些愣神。

　　魏菲絮坐在轿中一路无话，内心却风起云涌。
　　玄月一开始就对她百般怠慢，原本只觉得是娇蛮自傲，不甘趋于人下。原不想竟是早有了主子的人，难怪不愿服从她。
　　不觉有些感叹，府内怕是风雨将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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