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胆小鬼

　　运动会最终圆满结束，高一6班在这一届运动会中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

　　在庆功班会上，班主任朱老师少不了一番慷慨激昂和夸奖赞扬，着重表扬了劳苦功高的俞肆染同学、在3000米中玩儿了命冲刺差一点儿就争了个第一的朱明丰、以及在100米中进入前五的萧哲同学。

　　6班从一开始没几个愿意报名参加运动会，到之后被强推硬派，再然后他们看到了萧哲报名。

　　大佬都这么积极这么为集体荣誉添砖加瓦而努力，没道理他们还偷懒不干，因此受到激励也咬牙报名的同学不再少数。

　　纵然最后大家不一定都取得了好名次，但这种和同学们和大佬一起并肩驰骋操场的感觉，还是让他们的集体归属感和凝聚力更深刻了些。

　　另外在这次运动会上，朱明丰同学在赛场上拼搏的闲暇里写的那几篇加油稿，也成了本次运动会的一大亮点，同时也给他们班加了不少文明风貌分。

　　不过他稿子里好几篇开头的“染染红霞”四个字，让好多人关于朱同学对俞肆染的心思升起了诸多猜测。

　　俞肆染这会儿听到苏小暖在她耳边说什么朱明丰“暗恋”她，感到无语至极。

　　先不说这稿子应该是萧哲写的，跟朱明丰没什么关系，单看稿子的内容，也不过是普通的加油词，就算里面的“染染”跟自己有关系，那也是出于同学情分，给自己特意写的加油稿而已，怎么就扯上暗恋了？

　　她这么认为的，便也就这么跟苏小暖说了，当然稿子可能出自萧哲之手的事情没说。

　　末了，她还对苏小暖劝诫道：“别什么事儿都恋爱脑，这会显得你智商不够知道吗？”

　　苏小暖一脸看外星人的表情看着俞肆染：“……”

　　她对这个钢铁直女还能说些什么呢？

　　大佬三人组也在做着相似的疑惑猜测。

　　先是朱明丰抠着下巴上刚要冒头的胡茬沉吟道：“没道理啊？学校都要传遍了我暗恋俞同学，而她是知道稿子是你写的，没道理没反应啊？”

　　萧哲凉凉地瞥了他一眼，让他闭上那张臭嘴的意图十分明显。

　　他向来胆小，写稿子的时候难得大胆了一回，把她的名字写进去，隐晦地传达出他心里头的情思。

　　之后他又忐忑又期待，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还是人间清醒的许恒做出了合理的猜测：“可能你的表达不够直白，俞肆染同学她……没听懂。”

　　不等萧哲说什么，朱明丰一惊一乍道：“这还不够直白？我都听出来了！”

　　话音刚落萧哲凉凉的眼神再一次朝他扫了过来。

　　“啥意思？你是说她没有你聪明？”

　　朱明丰：“……”

　　冤枉啊！他是那个意思吗？

　　许恒在旁继续道：“俞同学看起来为人很直爽，不怎么会拐弯抹角的样子，那样的女孩儿可能……比较直。”

　　朱明丰这下又懂了：“直女！”

　　说着他又凑到萧哲跟前建议道：“那看来你得直接表白才有奇效。”

　　萧哲再瞥他一眼，没说话，但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儿们都懂：我要敢，我还用得着写什么加油稿？

　　最后，萧哲清了清嗓子，拿出了自己大佬的气势，道：“我又不急，急什么呢？我还有的是时间。”

　　说完他转头看着朱明丰道：“校体育队不是找你了？你去啊干嘛不去？”

　　朱明丰一脸错愕。

　　这次虽然署名是他的广播加油稿也被选中了好几篇，但并没有吸引文学站的同学过来招贤，反而是那个让他差点儿拿了第一的3000米，让校体育队的人来撩了他好几次。

　　但此时让他惊愕的不是体育队的消息，而是萧哲的话。

　　“我？去体育队？”

　　萧哲道：“对啊，或者你不喜欢体育队，想去篮球队？篮球队不是也找你了嘛！”

　　朱明丰的确是从小就爱动，一会儿都闲不住的那种，长大了也偏爱各种运动，但是……

　　向来有话就说的朱明丰，现在却成了个慌乱的哑巴。

　　他无措地看着萧哲，又下意识找许恒求助。

　　许恒却没看他，只是低垂下了头。

　　萧哲假装没看到两个伙伴儿的慌乱和不自在，自顾自地说道：“咱们都这么大了，你们就不要老是跟着我了，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你看我一天天地要去追求我的勇敢，哪还有时间陪你们玩儿！”

　　那两人还是哑巴一样不说话，萧哲挥挥手赶他们走道：“你们走吧，我的午饭要到了我要吃饭了。”

　　许恒拉着傻呆呆的朱明丰往楼下走去，他们刚走到楼道口就见背着小背包的俞肆染走了上来。

　　俞肆染没注意到那两人的奇怪神色，她径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打开背包把萧哲的那份午餐递给他，然后把自己的也拿出来，却不急着吃，也不像以往那样架手机做直播前的准备，而是低着头开始翻手机。

　　萧哲好奇地问：“不直播了？”

　　俞肆染“嗯”了一声。

　　萧哲好奇极了，他还没见她断过直播。

　　他见俞肆染一边翻手机一边皱眉，又拿出了记事本来时不时记下些什么。

　　萧哲看了眼，发现是联系方式和地址，还有些其他信息。

　　接着，俞肆染开始挨着打电话。

　　“你好，请问您需要家教是吗？……我高中，不过我可以免费试教两节课，您看看行不行再说……哦这样啊，那好，打扰了再见！”

　　这么一连打了两三个，似乎都被拒绝了。

　　俞肆染脸上不见沮丧神色，继续认真地翻找着招聘信息。

　　“找活儿？”一旁萧哲关心地问道。

　　俞肆染嗯了一声道：“我那个固定的学生转学了，每周日的活儿就没了。”

　　她边说边瞅了萧哲一眼，心想都怪你前段时间非说什么要转学，结果到最后他没转，而她好不容易找来的学生却转了。

　　当然这么无理取闹的话她也就自己默默吐槽。

　　萧哲听了这话忍不住说道：“没活儿你就休一天嘛，每周休一天很合理，你不能让自己太辛苦了。”

　　俞肆染头也不抬道：“大少爷你当我是你呢？我也想休息啊，但我得吃饭得过日子，得活下去吧！”

　　萧哲：“……”

　　他几乎想要脱口问：那你为什么不申请这学期的贫困生补助？那可是我让姑姑专门为你成立的。

　　但靠近她以前他也许疑惑这个答案，靠近她更加了解她以后，他已经不需要再问出口。

　　她享受自己挣钱的过程，享受忙忙碌碌的生活帮她忘掉很多烦恼的过程。

　　经历过许多糟糕的事情的她，身上不见一丝颓丧和忧愁，好像她的人生不属于无情的命运，而只属于她自己。

　　俞肆染转头看了萧哲一眼，问：“你有没有认识的小孩子？学习不好需要补课的那种？我教得很好的，还能免费送几节防身课，有合适的记得帮忙介绍给我。”

　　“哦，好。”萧哲乖乖答应下来。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说道：“要不……我雇你？”

　　俞肆染道：“你雇我？你不是已经雇我帮你带午饭了，但你要雇我帮你练胆儿什么的，那还是算了，我不擅长。”

　　萧哲被堵了话头，只好重新想了想，道：“那你可以帮我做做饭，打扫一下房间。”

　　俞肆染一看他这是没活儿硬挤活儿给她，纯属想要送钱给她。

　　这要是之前她说不定还会考虑考虑。

　　但经过野猪事件之后，不论是理智还是直觉，都在告诉她不能再薅大佬的羊毛了。

　　风险太大，容易惹上大麻烦。

　　所以她干脆地拒绝道：“不了，不适合我。”

　　萧哲不甘放弃，问：“为什么？很简单的，我房间一点儿都不乱。”

　　俞肆染无语了，道：“不乱你还让我打扫？好了好了一边吃饭去，别打扰我找活儿！”

　　她这打发小孩子一样的语气是越来越自然了，这一点儿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萧哲也只好作罢，想了想还是说：“那我帮你问问看吧！”

　　接连几天俞肆染都在抽空找兼职，可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

　　倒是没想到萧哲这边先有了消息。

　　“这周日有个活儿，是临时的，酬劳方面你倒是可以放心，你要不要……试试？”

　　萧哲跟她说这话的时候一脸不太情愿的样子。

　　要不是知道他是萧家的少爷，俞肆染还以为自己这是跟他抢了活儿了！

　　她道：“可以啊，什么活儿？”

　　萧哲又磨蹭了会儿，这才说道：“是朱明丰，他这周日过生日，宴会上少一个菜品师傅，他听说你在找活儿，就想请你去凑个数。”

　　俞肆染一听也挺意外：“朱明丰……他不是不喜欢我做菜的吗？”

　　她还记得她之前想要推销三份午饭饭盒，结果萧哲说许恒和朱明丰不爱吃她做的菜。

　　“……又不是他吃，是做给来往的宾客吃。”萧哲狡辩道。

　　俞肆染琢磨了一下，点头答应，但要跟朱明丰谈谈，毕竟他才是雇主。

　　萧哲老大不乐意。

　　一开始他只是让许恒和朱明丰帮着给俞肆染挑个合适的兼职，没想到朱明丰说了他生日那天还少个菜品师傅的事儿，他妈找了好几个都不怎么满意，于是就想到了俞肆染。

　　就算萧哲不说，但他也是去墨迹小馆吃过饭的人，很喜欢那里精致的菜品和味道。

　　谁知萧哲听他说完之后给了他一记冷眼。

　　“让她去给你做饭？”萧少爷用他一贯凉凉的语气问。

　　朱明丰：“……我付钱给她啊！”

　　又不是白用。

　　萧哲继续冷冰冰：“你付多少？你确定你能请得起她？”

　　她都没有给自己上门做过饭，凭什么要去给朱明丰这小子做？

　　朱明丰觉得自己无辜极了，又不是他想帮俞肆染找活儿。

　　许恒想了一下出来主持公道，道：“明丰应该不会让俞同学白出力，具体多少钱可以商量，最重要的是俞同学她自己需不需要这个赚钱的机会？不如直接问问她本人的意见，如果她不同意咱们再帮她想别的办法。”

　　萧哲不说话。

　　许恒又道：“要是你不让她去明丰的生日宴，她就只能去找别的活儿，别的活儿不见得会比明丰给的酬劳高，也不见得合适。”

　　于是萧哲满脸不情愿地来跟俞肆染说了。

　　经过萧哲的一番牵线搭桥，最后这件事还是敲定了。

　　朱明丰提供了一份超丰厚的报酬，俞肆染虽然觉得过于丰厚了，但还是愉快地接受了。

　　没人了解促成这份雇佣关系的萧哲，直接酸成了一颗柠檬。

　　***

　　到了周末朱明丰生日这天，俞肆染在约定好的地方等着朱明丰派人来接她过去。

　　刚在路口那里站了不到一分钟，一辆熟悉的车子开了过来，停在了她旁边。

　　车门打开，萧哲的一个保镖下车来，开着车门客客气气请俞肆染上车。

　　俞肆染也没迟疑，矮身上车，坐好之后问旁边的萧哲，道：“怎么是你来接我？”

　　萧哲酸溜溜道：“是我不行吗？还非得是朱明丰那个小子？”

　　俞肆沫瞅了他一眼，感觉他这话有点儿阴阳怪气的。

　　“我没说非得是他，我跟他又不熟，我以为他会派个司机过来。”

　　“我跟他不熟”这话大大地取悦了萧哲。

　　他脸色看起来柔和了一些，道：“我正好经过这儿，顺道过来接你。”

　　前排驾驶位上的司机默默无言，绝口不提他们特意绕了个大圈子过来，并且已经在路口那儿等了半个多小时的事情。

　　俞肆染“哦”了一声，低头看手上提前拟订好的菜谱。

　　自从答应朱明丰接这个活儿，她也做了很多前期准备工作，什么菜品啊需要的食材啊也都交代了清楚。

　　本来也想亲自到朱明丰家熟悉一下环境，包括炉具厨具之类的也要看看顺不顺手。

　　但朱明丰像是知道她忙，所有的器具都给她拍了照，能拿得动的甚至用车直接拉到了学校让她过目试用。

　　即便如此需要考虑的问题也还是不少，俞肆染仔细斟酌，尽量把可能遇到的问题都想到以减少出现意外状况的可能。

　　萧哲看着她认真思索的样子，刚刚压下去的一点点嫉妒又翻涌了起来。

　　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要是我过生日你也会来帮我做菜吗？”

　　俞肆染正琢磨到这道菜要怎么摆盘更好看的问题，听到问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肯定会啊！”

　　末了还补充一句：“你生日我免费帮你做，不收钱。”

　　萧哲默默转过头去看向窗外，嘴角扬起，一双漂亮的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儿。

　　很快到了朱家别墅，朱明丰早就在停车的地方等候，那架势让四周的宾客都在猜测来的会是谁？

　　当有人看见开进来的那辆车子时，就已经知道里面坐着的是萧家那个尊贵的小少爷了。

　　他们随即看到了跟萧家小少爷一起下车的女孩儿，一时间议论纷纷。

　　“那女孩儿谁啊？怎么跟萧少爷在一起？是秦家的枚媛小姐吗？”

　　“哪是啊，我见过枚媛小姐，根本不是长这个样。”

　　“那是哪家小姐？”

　　“不是哪家的吧？你看她穿的……”

　　“我好像听说了，这是个来做菜的小厨师。”

　　“真的假的？这么年轻的厨师？”

　　“又不是主厨，只负责其中一个菜品。”

　　“就算是这样，她为什么会坐着萧少爷的车来？”

　　“那谁知道，哎你看你看，她还给朱少爷送礼物。”

　　“好廉价的包装，不会是地摊货吧？”

　　“你们看，萧少爷的脸色好难看，他是觉得那女孩儿给他丢人了吧，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他带来的人！”

　　萧哲的脸色的确是很难看。

　　因为她没想到俞肆染还给朱明丰准备了生日礼物。

　　不是来打工挣钱的吗？

　　为什么要准备礼物？

　　为什么他们三个之间，第一个拥有俞肆染联系方式的不是他，第一个收到礼物的也不是他！

　　为什么他的生日还有一个世纪那么远？

　　为什么？？？

　　朱明丰也很意外，没想到俞肆染会帮他准备礼物，一时间又是惊喜又是不安。

　　因为即使粗神经如他，也感觉到了萧哲刺过来的要杀人似的锐利目光。

　　但人家俞同学送都送了，他也不可能不收啊，所以即使萧哲的目光快要把他盯出窟窿，他还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把礼物收了。

　　俞肆染压根儿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的暗流汹涌。

　　礼物是她随手买的，毕竟是同班同学过生日，她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总不好空着手来。

　　她见过几次朱明丰打球，就在经过校门口文具店的时候随手买了副护腕。

　　从选好目标到付钱再到让店家包装好，前前后后不到两分钟的时间。

　　因为她很清楚，像朱明丰这样有钱人家的孩子，你再怎么精心挑选礼物他们也不见得会稀罕，随便买个啥聊表心意就够了。

　　她买的时候干脆利落，送的时候没有拖泥带水，送完就问朱明丰需要她工作的场合在哪儿。

　　她该去干正事儿了。

　　许恒看了眼变身柠檬精的萧哲，又看了看被柠檬精盯成窟窿的朱明丰，温和开口对俞肆染道：“我带你去吧！”

　　俞肆染答应一声，两人一起往厨房方向走去。

　　一路两人没怎么交谈，快到地方的时候俞肆染忍不住道：“你受伤了吗？”

　　许恒微愣，摇头：“没有啊！”

　　俞肆染抬手揉了揉鼻子，道：“那可能是我弄错了，我以为伤药味儿是你身上的……”

　　许恒有些意外，自己闻了闻自己身上，温言说道：“你没闻错，药味儿的确是我身上的。不过我自己没闻到，其他人也没有谁说起，我还以为早就散净了。”

　　俞肆染道：“是因为我以前总受伤，用的就是这种伤药，所以我比较敏感。”

　　许恒道：“原来是这样。”

　　他好像不愿意提自己受伤的事，俞肆染也识趣地不再多问。

　　又走了没几步，许恒却又主动提了起来。

　　“受伤的不是我，是一只野猫。”

　　俞肆染问：“你救了它吗？”

　　许恒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也不知能不能救活，我给它接了骨、缝合了伤口，但我的手法不是很不专业……”

　　他话明显没有说完，有种突然意识到什么戛然而止的感觉。

　　俞肆染好奇道：“你喜欢医术？”

　　许恒“啊”了一声茫然地看向她，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俞肆染不知道他的茫然从何而来，只是他刚刚说到救猫时的神情语气……好像很享受救治的过程似的。

　　当然，也可能是她多想了，毕竟她跟这位许同学并不相熟。

　　“是前面吗？”她将话题转移开，问道。

　　许恒也回过神，说了句：“对，就是那儿。”

　　两人继续前行。

　　在俞肆染的印象里，大佬三人组里只有萧哲是很有钱的，现在看来，朱明丰家也很富贵。

　　当然，也可能她乡巴没见识，真正的萧家要比朱家更加金碧辉煌宛如宫殿也说不定。

　　两人很快到了厨房区域，许恒将俞肆染介绍给厨房主负责人，并拜托对方照顾俞肆染这个新来的小厨师。

　　负责人相当热情，拉着俞肆染进去一一展示说明，更离谱的是还特意给她配了两个副手。

　　副手超级能干，而且表示会全方位听俞肆染的意见和指挥，配合她一起完成这次的宴席。

　　俞肆染：“……”

　　有钱人家就是阔绰，连她一个临时的小厨师工作条件都如此完美。

　　朱明丰的房间里，萧哲大喇喇坐在旋转椅上，看着面前监控视频里的厨房问：“这是我让你请的两个副手？干活怎么样？”

　　朱明丰道：“还不错吧，我让老王亲自面试的，干活很专业的，你看你看，这不是和俞同学配合得挺好！”

　　萧哲默默盯了一会儿，见那两个副手的确帮俞肆染分担去不少活儿，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再一次把目光望向桌上的礼物盒。

　　朱明丰：“……”

　　他是该当着萧哲的面把它打开呢？还是赶紧藏起来让他眼不见心不烦？

　　却听萧哲“切”了一声，把目光移开了。

　　仿佛是在说：有什么了不起。

　　朱明丰见他转过头去，忙把那礼物盒子拿起来，准备放到一眼看不见的角落里去。

　　“干嘛？”萧哲的声音忽然响起，道：“打开看看嘛，不至于那么小家子气不给看吧？”

　　朱明丰：“……”

　　小家子气的人到底是谁？

　　他干脆把礼物盒往萧哲面前一放，道：“自己看！”

　　萧哲便半点儿不客气地伸手打开，然后在看见那副护腕时再一次变身一颗柠檬精，连表面上无所谓的伪装都要演不下去了。

　　好在这时许恒进来了，对朱明丰道：“你妈叫你出去招呼客人。”

　　朱明丰答应一声麻溜地走了。

　　许恒上前把礼物盒子盖上，劝道：“等你生日俞同学肯定会送你一个比这个好一万倍的礼物。”

　　萧哲懊丧地倒向椅背，道：“可我的生日要等到明年，还有那……么久。”

　　许恒无语摇头。

　　其实他和朱明丰不知道萧哲是从什么时候对那个叫俞肆染的女孩儿上心的。

　　他们只知道两年前三人要出国求学之际，萧哲忽然反悔，不肯出去了。

　　萧家人自然是以他的意志为先，于是三人都放弃了出国。

　　两年后，他和朱明丰跟随着萧哲的志愿，选择报考了雁北高中。

　　开学一周后，他们终于了解了萧哲执意选择雁北高中的原因——就是那个名叫俞肆染、与众不同的女孩儿。

　　如今开学两个月，萧哲和俞肆染关系看起来熟络了不少，而他身上的蜕变和改变，正在以惊人的方式呈现。

　　他不再是那个沉默、畏缩、见不得黑暗没办法独处的弱小男孩儿了。

　　他在慢慢变得勇敢，慢慢散发出属于他自己的光芒。

　　…

　　忙忙碌碌小半天，俞肆染终于把自己应该负责的菜品和甜品都搞定了。

　　厨房负责人以及那两个帮工本来以为俞肆染只是个来赚闲钱的关系户，表面上的热情和客套都维持得不错，内心却并没有把俞肆染这个小毛丫头当回事。

　　直到看见了她的工作态度和工作成果之后，才发现这个小毛丫头不简单。

　　俞肆染压根儿不在乎这些人对她什么想法看法，她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默默点头，成就感满满，没给教会自己这些菜品的奶奶丢脸。

　　接下来她就没什么要紧事了，耐心候着就行，期间要是有什么需要她补做的菜品或者甜品她就动手做一些，如果没有，她就可以下班了。

　　厨房的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忙的差不多，大家聚在一起聊天说话，他们都对俞肆染十分好奇，忍不住凑近了问东问西。

　　墨迹小馆还是属于奶奶的时候，俞肆染就经常在小馆的后厨里转悠，后来墨迹小馆被陈姐买去，她继续去后厨打工，接触的厨房服务员之类的人很多，所以跟他们接触起来完全没有障碍。

　　他们好奇问什么她就随口回答，没一会儿就熟了起来。

　　正聊到那个负责主菜的大师傅从前在哪里高就的问题，忽然听见有个女孩儿的声音道：“哟哟哟～还真是你啊俞肆染！”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厨房门口处探进一颗脑袋来，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上面戴了个镶红宝石的小发箍，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让她本来很普通的脸看起来有了那么几分好看。

　　就是她说话的语气和腔调跟她这副精致的打扮有些违和。

　　俞肆染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上这个人，脸上带着的温和笑意瞬间消失，一股冷意覆上双眸。

　　她坐在厨房择菜用的小板凳上没动，就那样冷冷地看着门口那颗脑袋。

　　那颗脑袋见她这副样子却很是得意，慢慢将整个身体也探出来，只见她身上穿了件红色的露肩小礼服，还故意扯得很往下，做出很性感的风情。

　　“我一吃就知道是墨迹小馆的风味，还以为是俞老太来了，没想到居然是你，怎么，穷到这个地步了，到处找活干？倒是挺有本事，竟然找到朱少爷家里来了。”

　　俞肆染慢慢戴上脱在一旁的胶皮手套，默默拉过了盛果皮的垃圾桶，似乎是在整理了垃圾，对走进来阴阳怪气的女孩儿不理不睬。

　　那女孩儿啧啧啧好几声，一手抱胸一手展开五指放在眼前，像是故意显摆她手指上的戒指，继续阴阳怪气道：“来这一趟挣多少钱啊？够交房租吗？要不要我借你点儿？”

　　俞肆染似乎整理好了拉过来的那只垃圾桶，整个地拎了起来。

　　厨房里其他人早就察觉出红衣女孩儿来者不善，好像是来找俞肆染麻烦的。

　　虽然他们得了朱少爷的交代要对俞肆染客气一些照顾一些，但眼前的红衣女孩儿肯定也是朱家请来的客人，他们一时间不敢随便得罪，所以都站旁边没吭声。

　　“麻烦让一下。”

　　俞肆染看起来是要去扔垃圾，而且还是非常将就地怕蹭到那红衣女孩儿，注意躲着她的衣服。

　　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俞肆染面无表情地低声说了句：“你好贱啊～”

　　一个两个都要在她面前犯贱找虐。

　　这一句除了她和红衣女孩儿之外，离得远的厨房其他人都没有听见。

　　那红衣服的女孩儿听了这话一下子炸毛，伸手就要去拉俞肆染的衣服，嘴里还嚷嚷道：“你说什么？给我站住。”

　　厨房其他人只看见俞肆染被这红衣女孩儿用力一扯，手里头的垃圾桶被这力道扯动，差点儿脱手而飞。

　　幸亏俞肆染反应快，迅速稳住身体顺带着稳住垃圾桶，一桶的果皮垃圾只有少数被扯地掉了出来。

　　好巧不巧，正好有那么两块芒果核掉在地上，被因为拉扯俞肆染而自己失去平衡的红衣女孩儿踩中，顿时“吧唧”一下，重重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没事吧？”俞肆染好心去扶，结果忘了手上还有垃圾桶，呼啦啦垃圾果皮掉了好大一坨到那女孩儿的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红衣女孩儿衣服上、裸露的皮肤上全是垃圾，当下里就气疯了。

　　“俞肆染，我打死你！”她怒极发疯，踩着她的细高跟想要挣扎着站起跟俞肆染拼命。

　　可那些果皮太滑溜，她站了好几下都没能站起来，最后一次好不容易站起，结果又不小心踩到一块香蕉皮，又重重地摔倒在地，死鱼一样扑腾了好几下，实在是站不起来。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俞肆染你这个xxxxxx……”红衣女孩儿气得哇哇大叫，一边叫一边各种污秽难听的骂人的话从她嘴里冒出来。

　　“马艳明，你再骂！”俞肆染阴森森的语声在旁边响起，也不怎么大声，但那个叫马艳明的红衣女孩儿却一下子住了声。

　　可她分明又咽不下这口气，挣扎了片刻就想大哭大叫，最好能把朱家人叫来，把俞肆染这个下贱的厨子给扔出去。

　　结果还不等她开口，就听有人冲进来喝了一声：“干什么呢这是！”

　　厨房众人一看，来的是是今天的小寿星，也就是这栋别墅的小主人——朱明丰。

　　跟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两位跟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大家也都知道他们是朱少爷的朋友，其中一个还是盛世萧家的小少爷。

　　马艳明率先发难，爬起来指着俞肆染开口告状道：“这个来打工的，她……”

　　还不等她说完，就见萧哲跨前一步拦在俞肆染身前。

　　朱明丰紧接着打断马艳明的话，大声喝问她：“你指谁呢？”

　　马艳明本来是指俞肆染的，但萧哲挡在俞肆染身前她就变成了指萧哲。

　　她忙把手指收回，哆哆嗦嗦看着怒目圆睁的朱明丰傻了眼儿。

　　朱明丰才不管她是谁，只怒着一张脸问：“这里是厨房重地，谁让你到这儿来的？”

　　马艳明眨巴着超长的假睫毛，瘪了下抹得红艳艳的嘴唇，终于意识到自己处境堪忧。

　　“她好像不喜欢吃你们家的饭。”

　　众人听见萧家小少爷语气凉凉地说道。

　　“嗯……”朱明丰表示赞同，道：“那咱们也不强人所难，你们两个……”

　　他随手指了两个厨房人员，吩咐道：“把这位不喜欢吃我们家饭的女士给我请出去。”

　　说完他还挺得意，自己这涵养是日益增长，居然用了个“请”字，而没用“扔”。

　　两位厨房工作人员立马照办，拎着马艳明一直拎到了大门外面才拍了拍手回来。

　　…

　　那边去扔人，这边俞肆染弯腰收拾一地狼藉。

　　其余工作人员也都上前帮手，转眼间将弄脏的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

　　萧哲走上前，对俞肆染道：“你是不是该下班了？”

　　俞肆染看了眼时间，道：“还没有吧，不是刚开席没多久？”

　　萧哲没吱声，许恒踹了朱明丰一脚。

　　朱明丰这才傻傻地反应过来道：“开席了你的工作就完成了，剩下的活儿交给他们干就行。”

　　的确之前也是这么讲的，一般的厨师都只负责做菜，后期清理收拾有帮厨和勤杂工。

　　但她设想的是留到宴席之后，说不定中途需要补菜什么的。

　　谁知朱明丰摆手道：“不需要补菜，那些足够吃了，他们又不是猪，你走吧走吧，下班了！”

　　俞肆染看了眼站在那里眼巴巴盯着她的萧哲，终于开始动手解围裙。

　　几人一起出了厨房门，朱明丰直接被许恒拉去招呼客人去了。

　　萧哲陪着俞肆染一同往停车场走去。

　　“还是你送我吗？”俞肆染问。

　　“嗯。”萧哲回答。

　　俞肆染道：“你不留在这里给朱明丰过生日？”

　　萧哲道：“已经过了。”

　　俞肆染：“……？”

　　萧哲道：“礼物都送了，生日快乐也说了，还要怎么过？”

　　俞肆染听他语气里又透出了不开心，心说这家伙是越来越难搞了。

　　她想了下道：“要不你把我送到最近的公交站或者地铁站吧！”

　　萧哲转头道：“让你一个人回去？那我还是不是人？”

　　俞肆染：“……”

　　算了，她还是闭嘴吧！

　　两人默默地走过花廊，穿过广阔的庭院。

　　忽然萧哲说了句：“对不起。”

　　俞肆染还以为自己幻听了，转头去看萧哲的脸，他也转过头来，一脸内疚歉意的表情。

　　“什么意思？”俞肆染不解道：“你哪儿对不起我了？”

　　萧哲道：“那个女的……让你不开心了。”

　　俞肆染这才知道他说的是马艳明的事，她摆摆手，表示没有放在心上，道：“她没那么大本事让我不开心，你不是看见了吗？出洋相的是她。”

　　虽然如此，但萧哲心里还是很不痛快。

　　让俞肆染来这里干活儿已经让他心疼，万万没料到还会让她遇上那样讨厌的女人。

　　两人继续沉默前行。

　　走了没多远，俞肆染开了口说道：“你怎么不问我跟她有什么过结？”

　　这要是苏小暖在旁边，一定已经开始八卦两人的恩怨纠纷，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了。

　　萧哲却道：“问不问肯定都是她的问题。”

　　俞肆染一下子顿住了脚步。

　　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而已，但却十分戳心。

　　上一个说出类似的话，不问事故缘由，坚信她是对的那一方的人，还是她的父亲。

　　而眼前这个人，跟她认识不过两个多月，真正接触才一个多月。

　　在接触以前她以为他真的就是个嚣张跋扈的大佬，接触之后她见过了他人前没有表现出来的样子，胆小、娇气、脆弱、执着……

　　他会让自己薅羊毛，却又保持着尊重的界限，没有用有钱人的高高在上来可怜她怜悯她。

　　所有认识的人里，有人佩服她的勇敢果决，但更多的人觉得她太过强硬甚至是粗暴，没有一个女孩子应该有的样子，而她睚眦必报得理不饶人的行事作风更让许多人指责。

　　完全不问对错就站在她这边，连一向疼爱她的奶奶都做不到。

　　因为奶奶性格宽厚又始终保持理性，所有的事情都会问清来龙去脉才做评判。

　　可眼前这个人，却说出了和爸爸一样的话。

　　过了好半天俞肆染才稍稍回神，继续迈步往前走去。

　　“你……没事吧？”一旁的萧哲有些担忧地问道。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的那句话哪里说得不对了，俞肆染的情绪跟刚才有些不一样了。

　　俞肆染好像没听到他的话，继续垂头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她忽然说了句：“马艳明是吴莲的女儿，吴莲是我的姨妈。”

　　萧哲呆鄂，就如同那次在雷公山的平房顶上，他没想到俞肆染会主动和他提起自己的爸爸一样，现在他也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有关她亲戚的事。

　　“哦～”

　　他轻轻地回应了一句，表示自己在听，但如果她不想说自己也不会追问。

　　俞肆染却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继续开口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家的事……我爸爸车祸去世之前，我妈出轨了一个有钱人。”

　　萧哲犹豫了一下，选择静静听着没吱声。

　　俞肆染道：“听说我妈出轨的是个有钱人，我姨妈就致力于说服我妈和我爸离婚，去跟那个有钱人一起过。最后她成功了。她的女儿能出现在这里，估计是她妈想把她推销给哪个有钱的公子哥儿吧！”

　　“所以，”她转头看向萧哲，问他：“我教训她也算是没问题吧！”

　　萧哲抬手摘掉落到她头发上的一片落叶，说道：“怎么没问题？有问题！问题是你下手太轻了，下次教训这种人记得叫上我，我帮你一起教训，连她那个贪财的妈一起。”

　　俞肆染感觉他摘去自己头发上落叶的动作很温柔，温柔到像是在撩拨在她的心上。

　　他的话让自己很开心，在这种又温柔又开心的情绪熏陶下，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起来，脸颊也很热。

　　一定是她走了太远的路。

　　朱家太大了，停车场好远，怎么走到身上发热了还没到？

　　其实她不知道，再穿过这一片花园长廊，马上就要到达停车场了。

　　忽然，俞肆染看见前面花廊下有两个女人。

　　其中有一个是面朝他们过来的方向的，应该是看见他们了。

　　可她就好像故意没看见一样，略微晃动了下身子，转换了个身形，换到看不见他们的位置了。

　　萧哲也看见了这一幕，他伸手拉了俞肆染的手腕，似乎想要拉着她从一旁绕过去。

　　俞肆染以为他不喜欢应酬敷衍，所以想装作没看见，便也由着他拉着自己。

　　就在这时她听见那个故意装看不见他们的中年妇女，略微提高了些说话的嗓门对另一个女人道：“我们家小丰是挺优秀的，这不，我跟老朱商量好了，来年送他出国。”

　　俞肆染心下一动，听出这个女人应该朱明丰的妈妈。

　　朱明丰明年要出国吗？

　　那萧哲呢？

　　心思转动间，对面的另一个女人回应道：“那挺好的呀，就该让孩子们多出去历练长长见识。”

　　她停顿了一下又问：“是跟萧家小少爷一起去吗？”

　　只听朱明丰的妈妈冷哼了一声，语气里极尽轻蔑，道：“本来之前说好了是一起去的，可那个小少爷……你也知道，娇气得不像话，胆子又小，忽然又反悔不想去了。”

　　另一个妇人忧心道：“那萧小少爷不去，你家明丰还能去吗？”

　　朱妇人忽然就拔高了嗓门尖声道：“为啥不能去！凭啥不能去！我家明丰又没签卖身契，是卖给他萧家了？这么多年我家明丰陪着她萧少爷上学放学吃饭睡觉，再这么下去他都快成他萧家的奴隶了。自己的儿子自己疼，我可不能干！”

　　对面那个妇人明显不想当炮灰，忙劝朱夫人道：“裴姐你小点儿声，啥事咱自己姐妹悄悄说就行，没必要弄大动静……”

　　朱明丰的妈妈却不听劝告，继续撒泼一样骂骂咧咧。

　　俞肆染只觉得手腕一紧，是萧哲想要拉了她朝前走。

　　萧哲退避的姿态莫名让俞肆染恼火。

　　她挣脱萧哲的手反手拉住了他的手腕调转方向，从花丛间辗转而出，往那两个女人站着说话的地方大步走去。

　　两个女人听见脚步声齐齐转头，在看清来人时脸色都变得无比精彩。

　　那个劝说的女人眼睛瞪大一脸惶恐，无措地去看朱明丰妈妈。

　　朱明丰妈妈在直面萧哲时，明显没有她背地里咋咋呼呼时那么有底气，她的神情模样像极了阴沟里称王称霸的老鼠，当人们掀开下水道让耀目的光亮照进来的时候，她会瞪起她那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睛，想要呲牙咧嘴凶狠一把，可对方比她强大太多，于是她故作凶狠的样子就将做未做地僵在了脸上，闪烁不定的眼神实际已经出卖了她内心的恐惧，看起来十分可笑。

　　两个女人都没有说话，俞肆染也没给她们想好说什么的时间。

　　她拉着萧哲走的步子很大速度很快，没几步就走到两个女人跟前。

　　她没有停留，也没有绕行，而是拉着萧哲直接从那两个女人的中间穿过去，还“不小心”撞了下朱明丰妈妈的肩膀，撞的她向后一个踉跄。

　　朱明丰的妈妈眉头一皱，似乎是想鼓起勇气撒泼，但在看到紧随俞肆染身后的萧哲朝她冷冷地瞥了一眼的时候，她忽然就觉得脊背一阵寒凉。

　　这不是她一直所认识的那个萧哲。

　　那个躲在房间里不敢出门、晚上睡觉不敢关灯的男孩儿，即使长大了也是安静的、沉默寡言的、走到哪儿都需要有人跟着有人陪着、胆小如鼠的少年。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