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簪花

　　我对围猎这件事原本没有什么期待，所以看到他们回来时的收获倒是真的大吃了一惊。

　　只是亲眼看见那些已经死了的和半死不活的动物，本身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体验，所以我只远远瞧见，不想到近处去凑热闹。

　　“我不在的时候，可有人为难你了？”王爷问我。

　　我摇头道：“没有，大家都很照顾我。”

　　他点了点头，又问：“那此时可放心了些？”

　　“嗯。”我点了点头。

　　身份暴露的事我不再担心了，可是皇上确实有点儿不对劲儿，而且芙儿的事还未有定论，我实在也没有办法做到毫无顾虑。

　　我同王爷一道回了风竹馆，王爷沐浴更衣，我便趁着这时候小憩。

　　晚间时候，皇上命人在行宫外燃起了篝火。

　　我看着那火苗越烧越旺，突然想起了以前去彝族古镇过火把节的时候，也总是燃个篝火，一群不认识的人拉着手围着火唱歌跳舞。

　　我的家乡也是过火把节的，只是我们不点篝火，到了天色将晚的时候，各家年轻力壮的男子便点了火把拿出门，逢人便要迎着那人往火上撒一把松香，顿时火苗能窜很高，这便是对路人的敬意和祝福了，我也曾因此被烧掉过一些眉毛和头发。若是在路上遇着了别人家的火把，那便是最热闹的时候了，几个火把打作一团，看谁家的松香更足，看谁家火把的火更旺，总之是要比个高下的。

　　每次过完火把节回来，便是满身的松香和焦糊味。那是一年中最活泼的节日，直到长大了，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这样过节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直到开始奏乐，我才回过神来。这不是我从前生活的地方，我也不是我。

　　王爷坐在我身旁，看我出神，便问我：“怎么了？有什么心事么？”

　　我摇头，勉强笑道：“我没事。”

　　王爷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只握住我的手。

　　坐了片刻，元祎公主坐到我身旁来，望向王爷道：“五哥，今日可否将你的位置让我坐一会儿？”

　　我有些懵，王爷显然也愣了一愣，他笑了笑，正想说什么，却听元祎公主又道：“我知道你和五嫂恩爱得很，可是平日里你们都在一处呢，此时就将五嫂让给我一会儿好不好？”

　　我虽不知道公主是什么用意，但是却对她很有好感，于是向王爷轻轻点头。王爷见我答应了，便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往别处去了。

　　元祎公主坐到王爷的位子上，也不说话，只自顾自地饮了一杯酒。

　　我将她的酒杯倒满，望向她道：“公主喜欢这个位置？”

　　她饮了一杯，笑道：“我只是想坐在这儿，让你们俩都不开心。”

　　我也跟着她笑：“我却开心得很，我离公主这样近，便能看见公主更美的样子。”

　　她又饮了一杯，仍是笑着：“我与五哥不亲，你不必如此奉承我。”

　　“明明是亲兄妹，为何与王爷不亲呢？”我直白问道。

　　公主沉默片刻，皱着眉头道：“他真是太讨厌了！”

　　我心头一惊，这话听起来，感觉是因爱生恨，而且是爱多于恨的那种。这家人不会是有骨科的基因吧？

　　“不过比我早出生三个月，便要一辈子做我的哥哥。后来……还娶了你这小丫头来欺负我……”公主喃喃道。

　　我瞧她大约是醉了，却还是认真道：“我对公主，只有欣赏与羡慕之情，绝无欺侮之意。”

　　她忽又笑了：“你羡慕我？羡慕我什么？”

　　“羡慕公主生得好看啊！”我谄媚道。

　　公主哈哈大笑起来，我环顾周围，见许多人都看向我们。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有公主撑腰，我怕什么？索性就不管旁人如何看了。

　　公主看我的样子，似乎意识到有些失仪，于是凑到我耳边，低声道：“你也好看！”

　　这对话诡异得有趣，但也着实让人高兴。看来商业互吹这事儿，在哪里都是可行的。

　　“我喝醉了，没有力气，靠着你歇一会儿。”公主说完就整个人靠在我身上。

　　“公主可是醉了么？我找人送公主回去歇息吧？”采薇过来询问。

　　“没事，我与公主说话呢。”我道。

　　我看着采薇退到后头，又听见公主低声道：“你不怨五哥了？”

　　我如遭雷殛，整个人都变得僵硬不自然。

　　她怎么会知道？

　　“公主……”我几乎说不出话来。

　　元祎公主坐直了身子，望向我道：“你从前，是怨着五哥的吧？”

　　我叹了声气，然后点头。

　　公主笑道：“我醉了，得回去看孩子了。”

　　我赶紧扶她起身，脸上扯出笑容来：“公主既然醉了，就早些回去歇着，一身酒气，回去就别挨着孩子了，免得熏着她。”

　　她笑着点了点头，步子有些踉跄，由身边的婢女扶着回去了。

　　我望着她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我很喜欢元祎公主的性格，可是她知道钟芩从前的事，这让我有些惶恐。

　　王爷走到我身边，也望着元祎公主的背影，问道：“她醉了？”

　　我点点头：“是啊，步子都不稳了。”

　　“我们也回去吧。”王爷道。

　　我自然是点头答应了，去向皇上皇后说明后便往风竹馆走去。

　　路上风有些冷。

　　“她和你说什么了？”王爷突然问我。

　　“醉成这样了，还说要回去看孩子呢！”我道。

　　“我怕她故意找麻烦，她没有为难你吧？”他又问。

　　“没有。她夸我好看呢！”我笑着望向他。

　　“这何需她讲？你本来就好看。”王爷笑道。

　　“王爷几时也学了公主那样，知道说些好听话来哄我？”我很高兴，谁不喜欢被夸奖啊？

　　王爷握住我的手，仍是满面笑容：“这是真话。”

　　乐声逐渐远了，风声却清晰起来。我在莫名的甜蜜与高兴中，感到一丝惆怅。

　　“公主还问我，为何不怨王爷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样一句扫兴的话。

　　王爷脸上笑容逐渐敛去，神态与动作都很不自然。

　　“王爷？”我唤他。

　　“怎么了？”他的神情回复自然。

　　“从前的事情，我全不记得了。”我望向他道。

　　他顿住脚步，转头看着我，沉默片刻后，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钟芩是怎么死的？这话就在嘴边，我思考半秒还是把它咽下去了。

　　和钟芩比起来，还是我自己的命更要紧些。

　　他仍站在原处等着我问他。

　　我挽住他的手臂，拖着他往前走，笑着摇头道：“我什么也不想知道。”

　　他任我挽着，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我用余光瞥向他，觉得他的脸上隐约有丝笑意。

　　他高兴就好了。

　　我尽力维持着我们之间的关系，至于钟芩的事情，该查的，我自己再去想办法。

　　回到风竹馆，院墙将冷风隔绝，顿时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王爷今晚可还有去处么？”我问王爷。

　　他认真地看着我，摇头道：“没有。”

　　“阿平的床太小了，只够一个人睡，我去他那儿，他便没地方睡了。”他补充道。

　　呃……

　　其实我问的是他有没有事要出去办的，不过他说的倒也是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那……我去找采薇睡吧。”我提议道。

　　王爷握住我的手，问道：“采薇的住处能比阿平好多少？”

　　我不知道啊。

　　可是我也不能……

　　“那王爷以为该如何呢？”我问他。

　　他一本正经地摇头道：“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意思是……我和他今晚得住在一起了？

　　那不行！他可是喜欢钟芩的！

　　无数的电视剧和小说告诉我，不要太相信男人的克制力。更何况是在喜欢的人面前。

　　我又不是钟芩，我不是他的妻子，我以后是要回家的。

　　所以我一定要控制场面。

　　我突然想到了采薇，采薇和王爷应该……

　　可是这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讲，斟酌片刻后，支支吾吾道：“王爷，采薇她……”

　　他看我一眼，皱眉道：“采薇可是和别的姑娘同住的，可别想着让我和采薇换住处。”

　　我低着头，不自觉地摸了摸眉毛，解释道：“不是……王爷，我的意思是……您和采薇……嗯……”

　　终究词不达意啊。

　　“慢慢说，别着急。”他道。

　　我不是着急啊！我是说不出口！

　　“那若是我与采薇换呢？”我心一横，咬咬牙便说了。

　　王爷微微皱眉，一脸懵圈地看着我：“怎么换？我没听明白。”

　　到此处我就知道我不该说下去了，可是心里又抱着一丝侥幸。万一只要我说清楚了，就可以不用和他住一起呢？

　　纠结片刻，我摇头道：“算了，是我想错了。”

　　他显然看出来我表情不对，但也没质疑什么。

　　采薇拿了热水进来，我叫她找人去取床被子回来。采薇出去之后，我便自顾自地开始洗漱。

　　我一边洗脸，一边默默地想，王爷不会要我服侍他洗漱吧？

　　算了，不去管他。只要他不主动要求，我绝不提这事儿就是了。

　　洗漱过后，正好采薇拿了被子进来，我便与她一道去铺床。

　　其实没什么好铺的，不过是加了床被子，放在床上就是了。我只是想避开王爷，怕他真的让我给他洗脚。

　　我自己洗脚都敷衍得很呢！

　　采薇很快整理好了床铺，床上实在没什么可让我拨弄的了，我才不情不愿地出来，却见王爷已经自己在洗漱了。

　　不错不错，自力更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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