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燃烧的心

　　Episode 14 1978

　　有时候克列西亚自己都会疑惑，到底是什么驱使她留下来的。

　　二十世纪德姆斯特朗最凶狠的校霸坐在凤凰社餐厅的长桌边上用刀叉吃着烤三文鱼、芦笋和土豆块，右手边还放着一杯加了柠檬片的冰水。她正值青春期，每天都很饿，长高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像是要把前几年积攒的身高全部在一两年里补回来。莉莉的旧皮鞋她很快就穿不下了，她被带去对角巷买了全新的搭扣皮鞋，还有漂亮的裙子、袜子和外套。

　　不准备出任务也不开会的时候，整个凤凰社指挥部都非常安静，邓布利多不在，莉莉和詹姆出去约会了，西里斯不知道在捣鼓什么麻瓜的东西，莱姆斯在楼上安安静静地看书。至于彼得，谁关心他在哪？

　　她是在这时候听见门外传来一声轻响的。一开始以为是詹姆和莉莉回来了，或者某个她没见过面的凤凰社成员。这里的大部分人她都叫不出名字。

　　脚步声断断续续地向她靠近。克列西亚从三文鱼白到透明的骨架上抬起头，看见了一个长相凶狠的男人，苍白而枯瘦的手腕上有着黑色蛇形的纹身。

　　她感觉不妙，但是又下意识地想起了邓布利多。他们约法三章，她不能再在凤凰社里面乱打。所以她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盘子里的芦笋。她还有点饿，希望橱柜里还有多的面包。

　　那个食死徒大概把她当成了哪个傲罗的孩子，用魔杖指着她。“阿瓦达索命！”

　　她眉头一挑，往地上一滚，轻松地躲开了。

　　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克列西亚听见了莱姆斯冲下了楼，对那个怪异的男人发了一个缴械咒，“咻”的一声，食死徒的魔杖弹飞了。

　　那个食死徒明白自己黔驴技穷，转而看向了克列西亚，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情猛然暴起，狠狠地伸手去拽她的衣领想要掐死她。

　　还没等莱姆斯再施咒，一阵轰隆声像惊雷一样爆开，蓝白色的强光瞬间盖住了他的视线。一秒之后，他在餐厅的墙壁里发现了那个食死徒，他一动不动地趴在墙壁里，像是被旧拖鞋拍死的蟑螂。

　　“怎么回事？”西里斯听见爆破声冲到餐厅。

　　“有食死徒混进来了。”莱姆斯皱着眉朝墙壁的方向努了努下巴。

　　“食死徒是什么？”伯恩哈特皱着眉把魔杖收了回去，看着自己面前被打坏的盘子生闷气，“他为什么要杀我？”

　　“哦我的天哪，”西里斯终于发现了那个嵌进墙壁里的尸体，“他怎么进来的？”

　　莱姆斯摇摇头。“不知道。”

　　“一定是有叛徒，”西里斯断言道，“有人把他们带进来了。指挥部外表的保护咒不可能失效。”

　　莱姆斯叹了一口气，转向了克列西亚。“你还好么？”

　　她瞪了他一眼。“不好。”

　　莱姆斯看了看西里斯，希望他能帮忙收拾一下面前的残局——如果可能的话，因为他打算自己解决一个更大的难题。

　　“刚刚袭击你的是食死徒，”莱姆斯斟酌了片刻，“他们都是伏地魔的部下。”

　　“伏地魔是谁？”

　　莱姆斯感觉自己要绕开很多关键词，比如黑魔法，比如黑暗，比如纯血。如果他真的以那些传统的理由去说教，只怕她真的会被伏地魔给带过去。

　　“他是一个……以伤害和控制别人为乐的巫师，”他找到了几个鸡蛋，去厨房找了个干净的平底锅，把蛋液打匀了和蘑菇、火腿碎片一起煎成鸡蛋卷，然后把那一团香喷喷的金黄色装进盘子里，和新的刀叉一起递给她，“我们在想办法打败他。总有一天，我们会打败他。”

　　“我们是谁？”克列西亚接过鸡蛋卷。

　　他在她面前坐下。“邓布利多、金斯莱、隆巴顿夫妇、穆迪、多卡斯、詹姆、莉莉、西里斯、我……所有你在凤凰社见到的人，都想要打败他。”

　　“那我呢？我也可以去打他吗？”

　　莱姆斯知道她会这么问，坚决地摇了摇头。“不，你还没有成年。你该去学校，而不是战场。”

　　英国魔法部里一半的人想让她直接去和伏地魔正面对决，最好争出个你死我活——无论他们谁赢谁输，对魔法部的官员来说都能松一口气，并且他们言之凿凿地宣称自己有足够的理由这么做，以前在战争的非常时期不是没有派出童子军的先例；另一半手上有黑魔标记的人则想把她直接送到伏地魔手上，假以时日她一定会成为他的左膀右臂。无论哪种结局，都不是一个有良知的正常人想看到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邓布利多一定要把她的监护权握在手上。

　　克列西亚用刀划了一块鸡蛋卷。“我不想去学校。”

　　又回到了这个话题。莱姆斯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热气腾腾的红茶拿在手里。“霍格沃茨和德姆斯特朗不一样，为什么不试试呢？万一你喜欢那里呢？”

　　“我不会喜欢那里的，他们也不会喜欢我。”她武断地撇撇嘴。

　　“连我都能在霍格沃茨找到真心的朋友，”莱姆斯顿了顿，微皱的眉头散发出舒朗而略带苦涩的笑意，“何况是你呢？”

　　克列西亚直觉地觉得这句话有点怪怪的，但她不知道是哪里有问题，只好坐在桌前专心致志地吃着鸡蛋卷。

　　从各种角度上来说，克列西亚都成长得非常迅速，她不断地窜高，身体渐渐有了少女曼妙的轮廓，凹陷的脸颊有了柔和的线条，那些怪异的脾气也从她身上消失了，有时候甚至听话得惊人。

　　直到那天莱姆斯在走道上捡到了一张照片。

　　一张非常普通的全家福，看起来很旧，像是雨水里泡过又烘干的。一个肚子圆圆的男人穿着西装革履，搂着一个怀里抱着婴儿的女人。男人的长相——即便以莱姆斯客气的标准来说——也非常一般，脸上浮现着一种即将步入中年的疲态和松弛，女人则有着精致得一丝不苟的美貌，气质优雅打扮得体，除了有一点，她笑得太过用力了，有点破坏了与生俱来的美丽。莱姆斯几乎一眼就在她脸上认出了克列西亚的脸型和鼻梁，但克列西亚眉眼有一种刀锋般的锐利，这让她拥有她母亲所没有的神气。

　　“把它还给我。”克列西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面前，眼锋冷冷地看着他。

　　莱姆斯想都没想就把照片递给她。

　　克列西亚也不说谢谢，直接把照片抄进口袋里转身就要走上楼，阴暗得像是快要落暴雨的灰色云层。

　　莱姆斯始终不知道当年她在雨夜里去而折返是为什么。然后他听见她喃喃自语，“我希望他们早就死了。”

　　她语气里的冷漠让他皱了皱眉，他突然无法把眼前的她和当年那个托着脸颊幻想家庭的小女孩联系起来。

　　“伯恩哈特。”

　　她回过头，眉间的阴霾几乎藏不住了。

　　“如果，”莱姆斯叹了一口气，“如果你想谈谈以前的事，可以找我——”

　　“我不要！”她像是突然被点燃的鞭炮一样炸了起来，“我有什么好谈的？”

　　克列西亚感觉胸口蓦然划出一道裂痕，痛苦像是海水一样把她淹没。她想要平复自己的心情，手却不由自主地把那张照片拿了出来，目光紧紧地锁定着母亲笑得夸张的嘴角。

　　再也没有谁，她提醒着自己，再也没有谁可以这样伤害我了。

　　德姆斯特朗崇尚纯血，她是纯血无误，但她的同学都笑话她，因为她的妈妈抛弃了她还嫁给了一个麻瓜。只有暴力可以让她封住别人讥讽的口和嘲弄的眼。她不需要可怜，也不需要同情。

　　她笔直地站在原地，眼神有一瞬间空得可怕，转眼又被痛苦填满。“我有什么好怕的？我没有什么好怕的。”

　　“伯恩哈特。”

　　她抬起眼愤怒地瞪着他，眼泪汹涌地落了下来。

　　“你不要过来！假惺惺的同情心泛滥的好人，莱姆斯·卢平，”她颤抖着深吸一口气，感受到喉口的窒息感才发现自己哭了，她粗鲁地抹了一把脸想要止住眼泪，但是哭得更凶了，“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她感觉自己狼狈极了，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的，但是也不知道怎么想才是对的。她之前一直在尝试，想要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对待他，这样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成熟的大人，她想要在他面前当个和他一样的大人。但她确实恨他，因为她的记性实在是太好了，她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微笑和每一个温暖的眼神。她对他抱有太多期待了，迎接他的到来让她把对爱的渴望设定得那么高，以至于后来的人生里所有的快乐都是低落——何况她本来就不曾拥有过很多美好的东西，她记忆清晰的快乐太少了，又全部和他有关，然后他又走了。

　　这么多年了，她没有办法放弃在意他，也没有办法忘记他。

　　“对不起，”莱姆斯的脸上露出一种被针扎了似的表情，“对不起，我很抱歉。”

　　莱姆斯情不自禁地朝她伸出手，他猜自己原本是想摸摸她的头发，或者她布满泪痕的脸颊，她哭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莱姆斯感觉自己几乎可以听见一种热水突然倒进杯子之后玻璃碎裂的声音。

　　克列西亚不管不顾地对准他的手指一口咬了上去。她咬得太用力了，不一会儿就尝到了温暖的血的味道。

　　莱姆斯因为指尖的刺痛而皱了皱眉，这才突然反应过来，那张照片是不会动的。克列西亚是纯血，她不可能有麻瓜的相片。这张全家福不是她的。

　　电光火石间，他猜到了她痛苦的根源。

　　“我很抱歉，”莱姆斯哀伤地叹了一口气，“我真的很抱歉。”

　　她有点惊讶，因为他在流血却没有生气。但内心刚刚滋生的柔软很快又被痛苦盖了过去。

　　“我不要听你道歉。”她愤怒地抹了一把脸，蹬蹬蹬地跑上了楼，把自己关进房间里，不再和任何人说话。

　　莱姆斯原本以为她会大闹一场，但实际上根本没有。她的喜怒无常远不是他所能预测的。那天晚上莉莉和詹姆回来了，莱姆斯没有把下午克列西亚的爆发告诉任何人，出于某种他无法解释的原因，他把他们之间的往事都看做一个不可披露的秘密，不能和任何人分享。莉莉带了一点她买的小礼物去敲克列西亚的门，她开门的时候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崩溃的痕迹了。

　　往后的几天莱姆斯都被派去出任务，追踪某个食死徒和凤凰社地址暴露的原因。最后他们才发现，一切都是一场大惊小怪的乌龙。彼得进门的时候忘记把保护咒重新加一层，导致一个食死徒跟了进来。出于惯例，他们还是对彼得进行了摄神取念，意料之中地确保了彼得的清白。大家都不觉得他会背叛凤凰社。

　　彼得哭得像是被麦格教授判了考试不及格，邓布利多只能无奈地指挥凤凰社搬家。

　　迁入新居之后，克列西亚又恢复了原状，安静得可怕。莉莉那天给她买的礼物是一管红色的唇膏，她早就发现克列西亚和大部分这个年龄的女孩一样爱漂亮，并且她本来就很好看。一开始克列西亚不会用，每次都涂得像是嘴唇肿了一圈，但她和很多这个年龄的姑娘一样，在打扮方面天才得无师自通，几乎用不了多久，她就在镜子面前学会了如何正确地使用它。

　　那天莱姆斯从任务现场回来就看见克列西亚一个人坐在桌子上，摇晃着双腿发呆。她比前一段时间又长大了一些，完全追上了一个十五岁姑娘该有的样子，白皙的躯体如夏日的花一般舒展着，穿着暗红的连衣裙和乳白色的长筒袜，金色的卷发没有梳成辫子，而是随意地披在肩上，嘴唇上的红色让她有一种这个年纪的姑娘不太有的风尘世故和故作深沉的妩媚。

　　她看起来心情不错，看见了他没有生气，还冲他扬起下巴，讨好地笑了一下。

　　他点点头。“晚上好。”

　　“晚上好，”她抬起淡蓝色的眼睛，笑盈盈地看着他，“你有巧克力么？”

　　他在心底里舒了一口气，微笑着走了过去。“莉莉不在？”

　　“她和波特出去了。”

　　“怪不得，不能让她看见。莉莉会怪我的。”莱姆斯从内兜里找到了一板没拆过的巧克力，拨开锡纸掰了一块递给她。

　　克列西亚接了过去，把巧克力塞进嘴里，淡蓝色的眼里一道精光闪过。

　　莱姆斯只感觉脖子上一沉，一阵散发着奶油味的幽香扑鼻而来。克列西亚坐在桌上，勾着他的脖子青涩而镇定地吻了上来，凭着本能在他的唇上又亲又咬，融化了的巧克力散发着甜蜜而苦涩的气息。

　　这种全新的感觉让她浑身战栗，她舔了舔他的嘴唇，手滑到了他的喉结上，她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她就是这么做了。

　　“不。伯恩哈特。”莱姆斯沙哑的声音传来。

　　克列西亚的动作顿住了，但她不想就这么善罢甘休。

　　“为什么不？”她勾着他的脖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唇膏的红色凌乱地溢出了嘴唇，她毫不自察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艳丽的喧嚣扑面而来，“你不喜欢我吗？”

　　“……松开我，”莱姆斯顿了顿，喉结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这不是你该做的事。”

　　克列西亚露出一种被冒犯的震怒，正当莱姆斯感觉自己又做错了的时候，她猛地一把推开他，气呼呼地上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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