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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与局
当日午夜。
一道黑影翻过尚书府的墙头,不做停留,如风一般掠过花园小径,轻巧的避开了所有耳目。
此时陈林的卧房内一片阒静。
来人从半掩的窗户纵身而入,蹑手蹑脚地循着清浅的呼吸声摸到床前。
借着回廊上的灯光,隐约能看见一男一女正相拥而眠。
来人站在床边打量了他二人片刻,忽然摇了摇头,将那女子打铺盖卷抱起,扔出了窗外。
扑通一声巨响,花池里传来了女子尖利的惊叫声。
听见动静,陈林也猛然从床上惊醒,睁眼就看见床头靠了个人,正抱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见他看向自己,床头的人轻笑了一声戏谑道:“陈大人艳福不浅啊。”
陈林心神一凛,左右扫了一眼,见他没有旁的同伙后横眉沉怒道:“你是谁,竟胆敢夜闯尚书府?”
“未婚妻抱恙在身,我怎能不来探望探望。顺便,我再来给陈大人送个礼。”谢清晏扯下黑色面巾,对着陈林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近来可好啊,我未来的岳丈大人。”
“怎么是你?”陈林一惊,连平日里的礼数都省去了。
这时,那被谢清晏扔出房的俏丽女子裹着被子冲进了房里,白皙美丽的脸上满是无措羞愤,进了门头也不抬,脱口便道:“老爷……你好端端地怎么……”
“滚出去!”话还没说完,便被陈林沉声打断,“都这副模样了还大呼小叫,你嫌不够丢人吗?”
闻言,女子冲过来的脚步顿时戛然而止。她抬头,本想向陈林哭诉自己的委屈,却不想先看到了床边抱着手看好戏的谢清晏,一双美丽的眸子中蓄起的泪水也转瞬间变成了惊慌:“老、老爷?!”
陈林不耐烦地挥手道:“我没事,快滚出去!”
女子紧咬着唇,不安地看了眼谢清晏,又看了看陈林,一狠心转身退出了房间。
见人走了,陈林才转头盯着谢清晏反复打量,似是在猜测他深夜来访的意图。
而谢清晏显然也不想跟他兜圈子,便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今夜来,是想跟陈大人好好谈谈谢某和令千金的婚事。”
陈林没有立即接话,只是起身整了整衣领,又不紧不慢地抓起衣架上的衣服披好,直到点亮了屋里的蜡烛,才回过身来皮笑肉不笑地道:“不知小王爷有什么非谈不可的理由,值得冒着抗旨不遵的风险深夜造访?”
“谢某希望,大人能亲自去向陛下,退婚。”
“退婚?”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一般,陈林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冷笑来,“小王爷当婚姻大事是什么,又当陈家是什么,岂能凭你一面之辞说退就退?”
闻言,谢清晏脸上也露出冷然笑意来,他倚着床嗤笑道:“反正这被悔婚之事大人也不是第一遭了,怎么苏家说不大人便也罢手,到了谢某这里却连个‘不’字都听不进了呢?”
“说来大人不过是欺谢某年少,又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所以才敢这般。而且,这桩婚事谢某自始至终没说过半句愿意。”
“父母之命,陛下赐婚,小王爷没有说不的余地。”
“啧啧啧,”谢清晏摇摇头,无奈地轻叹了一声,“陛下啊,可真是座让人头疼的大佛呢。”
见他似是有所动摇,陈林脸上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意:“所以为自身计,小王爷该知道知难而退才是。”
“是吗……”谢清晏从怀里摸出本账簿,当着陈林的面翻了起来,“可是你说万一有一日,大人记在这里的这些勾当被陛下知道了……那是不是也为了自身计,谢某该及早把它呈给陛下,以免将来为大人所累,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陈林看着他手里的账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但到底是朝堂沉浮几十载的人,很快也便冷静了下来,沉声道:“一本未知真假的账簿,又怎知不是你为了达成目的刻意构陷?”
谢清晏冷笑一声,把账簿扔给他:“真真假假,大人自己一看便知。”
陈林接过账簿,只随意翻了两页,脸色便彻底阴沉了下来:“这是你从何处得来?”
“我自有我的来路,大人只管看它真不真,值不值得换谢某的姻缘便是了。”
闻言,陈林握紧了手里的账簿,盯着谢清晏的一双眸子里冷意宛如毒蛇:“只凭账簿,也说明不了什么。”
“大人也该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谢清晏施施然走到一边坐下,“你若想拿自己的身家性命赌谢某的能为,那谢某是不介意奉陪到底的。大人自己死不足惜,只是到时候连累一家老小陪你玩这个无聊的游戏,才真的是愚蠢至极。”
陈林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谢某行事一向自问俯仰无愧,也不屑小人出尔反尔之举,只要大人给了我想要的,到时候两两相清,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往后大人如何,谢某绝不会多言半字。”
“如何?谢某觉得这个买卖对大人来说应该划算得很。”谢清晏微微偏着头和他对视,眼神清澈,笑容可掬。他的神情让外人看来,完完全全便是个毫无心机城府的少年。
可落在陈林眼里,却真真正正和一个噙着笑的恶魔无异。
陈林微微侧目,似是透过关闭得严严实实的门窗看到了外面去。
谢清晏看着他的神情,眸子中一片清明,显然对一切洞若观火。
“大人此刻是不是在想,要不要借抓刺客为名除掉谢某?”
说完,他依旧边若无其事地喝着茶,边抬头含笑看着陈林。
被说中心事,陈林铁青着脸回头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到了此刻依旧纯良无害的笑脸,第一次意识到他低估了这个少年的心机与城府,也第一次看到了他隐藏在玩世不恭的笑脸之后的锋芒。
“所以啊,我劝大人最好打消这个念头。谢某年纪尚轻,常有不知轻重的时候,却也不会无端端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若事先不为自己备下退路,也绝不敢走今天这一遭。”
“来之前很不巧,这本账簿先在长平侯那里走了一遭,若是今夜我不能安然回去,明日这本账簿,连同一些其他的东西,便一定会出现在陛下案头。这点长平侯及谢某,都可以向大人百分之百地保证。”
陈林被他气得几乎快咬碎了一口牙,到最后气极反笑道:“好好好,真是好得很……”
谢清晏笑得更加灿烂了:“赞扬的话大人就不用再多说了,谢某生下来到现在听得也不少了。大人只说这件事,成,或是不成?”
陈林气得嘴皮子都抖了抖:“难道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大人真是个明事理的人,一点就透。”谢清晏站起来拍拍他的肩,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账本上,“这东西就留在大人这里了,请自便。”
“对了,为了不给大人抹黑,退婚的台阶我都给你找好了。”
“什么台阶?”
谢清晏笑得意味深长:“明日你就明白了,大人是聪明人,到时候自当知道如何行事。”
“告辞了。”
说着,他起身,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留。
留下陈林对着账簿气得浑身发抖,恨不能咬碎了一口牙。
从尚书府出来,谢清晏身着夜行衣,踏着不急不缓的步伐,独自走在窄巷的阴影里。
抬头,檐角上方一轮明月高挂,月华如水,皎洁而清冷。
偌大的长安城中万家灯火俱寂,静默得不禁让人陡然生出一种莫名凄冷寂寞的情绪来,好似此刻天高地阔,世间却只剩下他一人,形单影只,孑然一身。
月夜最是容易睹物思人。
想着想着,等他再抬起头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苏府最靠近此君院的墙根底下。
果然,积习难改。
他自嘲般地笑了笑,随即翻身上墙,轻车熟路地摸进了此君院。
此时早已过了一更,院子里除了回廊下的灯还亮着,便是连守夜人都靠在廊下睡着了。
谢清晏站在树阴里注视苏世的卧房许久,最终还是没有上前去。一转头,瞥到树下石桌上放了两坛酒。
他略感诧异。
阿谦不是不饮酒的么……
走过去,顺手拿起其中一只酒坛就拆开来满饮了一大口。醇厚的液体从口里滑入喉咙,微微灼热的感觉让他顿时觉得浑身舒畅。
他咂了咂嘴,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来。
此君院内遍值绿竹,只一棵年逾百岁的松树成独一无二的风景。此刻如霜松间,风清气畅,伴着漫天星辉,倒也十分诗意。
谢清晏抬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抱着酒坛飞身上树,寻了个好地方就坐了下来。
当然,对谢清晏而言,只要有酒,何处不诗意。
他仰头喝着酒,把自己埋在了阴影里,松树巨大的冠盖挡去了头顶所有月光,也完美掩去了他所有的情绪。
他知道他今夜本不该在外逗留,更不该来此。
这个院子五年里,他来过了无数次。
阿谦走后,他其实也有很长时间再没踏足此地。
起初他以为自己只是喜欢追着好看的东西跑,如同幼年在西北他第一次看见流星时那样,时间一长,追逐成了习惯,所以他轻易拿起了,却放不下。
那个时候他想,等他渐渐忘了,应该也就好了。
可是慢慢地他发现,他做不到。
白日里他可以若无其事地告诉自己放下了,可每当午夜梦回,那个人的脸却在眼前,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深刻。
所以后来,他又成了这里的常客。
只是每一次来,每一次睹物思人,心都会一直一直地抽痛。
十二岁太学里的惊鸿一瞥,这个人就惊艳了他少年的所有时光。而五年来每一次的辗转反侧积攒下来,这个人扎根在他心里就再也拔不去了。
人一旦有了太过于浓烈的感情,在面对那个人时就很容易变成他一人的傀儡。他的气息,他的一颦一笑,都是一切行动的缘由和目的。
在他面前,谢清晏毫无自制力可言。
“阿谦呐……”他看着苏世卧房的方向叹了一声,自嘲般地笑了笑。
心事和珍馐一样,都是最好的下酒菜。
谢清晏本是酒量极好的人,若说是千杯不醉也毫不为过。可酒入愁肠,风一吹,便有些上头了。
等一坛半的酒入腹,他竟抱着空空如也的酒坛,靠着树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卧房的门忽然被人从里打开。
苏世衣冠整齐,除了一头还随意披散着的如墨长发,身上完全看不出任何入睡过的痕迹。
他披着一身皎洁月光,优雅穿过庭院来到树下。仰头,月光落在他俊逸无瑕的脸上,完美得令人窒息。
眼见树上那个人睡得正香,手一松,怀里的酒坛子便骨碌碌一滚,径直从空中落了下来。
见状,苏世伸手稳稳将坛子接在了手上,脚下却一动也没动。
把坛子放在地上,他站在树下抬头看着谢清晏,眸子里的情绪复杂莫名。
这一站,便是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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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周二晚更
具体的话,大概会在周二与周三交界的凌晨或者之前
两天一更估计是不会变的,暂时,等寒假的话应该就能日更
如果有事没及时更新的话,一定会补文,补文期间就会四天更新两章酱紫
喜欢的小可爱先收藏吧,我以仅有的残存的人格起誓,绝对不会写到一半就中途跑路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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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个特别好的朋友说可以为我的下一本书提供他的亲身经历作为素材,感觉又一本耽美在召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