蹚河

　　一双涂着蔻丹色的手纤细白皙，正将百叶窗缓缓拉开。
　　午后的第一缕光线沿着缝隙漏进大会议室，照得浮尘尽显。空气中漂着一股玫瑰茶的馥郁香浓。

　　嘉丽，Limbo私营军事的CFO，掌管财务大权，负责谈合同提价格，是公司的核心人物之一。同时也偶尔充当打杂人员，毕竟当前世界经济形势不大好，大家还是以精简节约为荣，以奢侈浪费为耻。

　　巨大的椭圆形桌子两边阵营划分清晰地坐了两队人马。

　　K.m今天正式挂靠在Limbo底下，但依旧独立于公司之外，无论什么行动，两方都不掺和到对方的任务里。

　　幕后的交接早已在一周前结束，现在行动组和技术组的人员需要过来对接。

　　负责的是行动组队长亚维奇，不过才三十四岁，履历却异常丰富。不仅是前特种部队的精英队员，退役后更是在另一家有名的军事私营待了三年，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开始为K.m所用。他身高六英尺三英寸，体重一百九十五磅，出生在纽约，身上有一半的法国血统。但其浪漫，和又浪又慢这点显然没继承上，亚维奇将每项流程烂熟于心，签每份文件的时候都很认真严肃，过得非常快。

　　技术组的肖恩蓝鲸和行动组的几个人都不大喜欢这种正式场合，一个个只负责像根木桩一样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

　　坐在他们对面的，是个沟通起来慢条斯理的东方人，外形跟所在公司的性质完全不合。

　　当然，好几位已经提前见过他了，但时隔多日冷不丁再碰面，总觉得和那天晚上有什么不同。

　　这男人身上简直跟装着过滤器差不多，对所有打量性质的目光都有着完美的屏蔽功能。

　　只是在亚维奇签完最后一份文件，两方友好握手后，他目光从所有人身上一一滑过，最后停在亚维奇眼里，微微笑道：“请问行动组的人来齐了吗？”

　　亚维奇：“没有。”

　　裴行慈略一挑眉，松开了握着的手：“没有吗？”

　　他们行动组常驻队员就六个，算上亚维奇怎么看就只有五个。

　　蓝鲸在一旁抱臂倦倦道：“她生病，来不了。反正我们也只是挂名而已，互不干扰，以后也没有什么再见的必要了……不是吗？”

　　裴行慈点头，朝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吩咐嘉丽道：“送客。”

　　木门一合上，蓝鲸就拉住了亚维奇，稍微落于众人后面。

　　东西打通的环形中庭处处透露出大楼设计者的匠心，巨大的透明落地窗外群楼在云里浮动。

　　“你记得他名字吗？”

　　蓝鲸紧锁眉头问道。

　　亚维奇有些摸不着头脑：“卡伦啊。不难记吧。”

　　“我是说，姓什么？”

　　亚维奇：“好像没说吧？”

　　蓝鲸：“那你也帮忙想想，我怎么觉得这名字很耳熟呢？”

　　亚维奇想了几秒，摇了摇头：“上帝作证，我真的记不起，我最近两年就认识十五个叫卡伦的。何况他应该跟Nicole差不多，有自己特殊的姓。”

　　蓝鲸叹了口气：“行吧，我得赶紧去医院看那个混蛋了。”

　　关于贺闫的事，他们也确实没有说谎。肖恩用人际关系在一家私立医院换了vip床位，把贺闫塞了进去。

　　她在一周前和辆道奇越野在海边上演了一番《狂野飙车8》，后来直接失联了，把蓝鲸气得快疯了，伯格一两个小时后到早都找不到人了。十八个小时后贺闫才主动联系了她，报了自己的详细位置，是在一家食品银行对面的仓库里。
　　亚维奇和伯格赶过去的时候，贺闫身旁还有个十来岁的女孩，金发碧眼，长得跟洋娃娃似得。据说是从那辆道奇越野上救下来的孩子。但他们在当时还没来得及问什么，贺闫就已经晕过去了。
　　送到医院才发现伤势不像看起来那么轻，多处骨折加轻微脑震荡，剥开衣服皮肉伤也不少。

　　好在贺闫复原能力是变态级别的，没过几天已经恢复了一顿半斤牛肉的功力。

　　今天的会议，贺闫撑一撑倒是也能来，而且只需要柱个拐就行。更别提她所在的医院就在湾区附近，非常方便。但贺闫在前一晚莫名其妙的从头痛到脚，到早上蓝鲸去叫她的时候，人已经躺尸在床上了，一声都不带吭的。

　　蓝鲸可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另一方面也想让她好好休息下。

　　贺闫虽然跟她大致讲了些那天的事情，是那三个狗急跳墙的麦特林底层，他们不仅交易失败了，东西让伯格抢走了，还连累着死了个狙击手。如果不把贺闫抓回去交差，怕是活不到第二天，所以才追上了她。那个女孩是几个人渣绑架的人质，大概也是为了血腥目的要带回麦特林的。
　　不知道为什么，蓝鲸总觉得她隐瞒了什么，但贺闫情绪看上去很稳定，所以她也没在这个节骨眼多问什么。

　　蓝鲸敲了敲vip单间病房的门，打了声招呼：“我进去了。”

　　门一推开，雪白的病床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病人的痕迹。蓝鲸冲到窗户边，被风拂的来回摇摆的窗帘轻打在她背上。从大开的窗户往下一望，足有四层楼的高度，但对贺闫来说根本不是大问题。

　　“等我找到你就死定了死女人又TM瞎跑！”

　　蓝鲸差点没气晕。

　　* * *

　　“他们没来的成员确实受伤了。”

　　结束每月一次的例行会议后，嘉丽在裴行慈耳边轻声道。

　　“议员的秘书帮忙查的，监控视频那一段我已经传到你邮箱了。”

　　会议室内尚暗着灯，身后的投影仪还很亮。裴行慈双手落在长裤兜内，半靠坐在桌沿，对面的幻灯片正放到End。

　　“监控拍到了吗？”

　　从嘉丽的角度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只听得见温度偏低的微沉声线。

　　“拍到了……车。”

　　嘉丽轻咳了一声：“是白色沃尔沃，车牌号和那天停在公司楼下的相同。”

　　那天的八卦她早都听说了，但是Limbo的成员明显高估了她。裴行慈在公司的时间并不算多。

　　裴行慈眼眉微垂，从兜里摸出个四方硬盒，倒了根黑白相间的细烟出来，但只是放在唇边咬着，没有点火。他不笑，也无意以神态遮掩心绪的时候，整个人透露出难以接近的冰冷强势。

　　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过了几秒，才嗯了一声，百无聊赖似得把烟拿出来，在修长的手指里灵活地玩着。

　　“我知道了。继续。”

　　“继续什么……？”

　　嘉丽没太反应过来：“我就只知道这么多。”

　　嘉丽一脸“你的人情况你自己都不清楚还来问我”的委屈。

　　裴行慈几乎是笑了：“会议上你没带到的事啊，DOD的人同意我们的运输价格了？下半年的三个主要大单谈好了？”

　　嘉丽：“啊。是的，军方同意六百五十万这个这个折中价。下半年不是以给国防的人帮忙为主，他们可是大出血了，培训上面我们得多花点力气。”

　　帮官方的人往基地或战区运送物资，几乎是最好赚钱也最不费事的活计之一，通常本着能多讹十刀绝不讹九刀的原则。

　　裴行慈：“挺好的，比心理价高多了。”

　　嘉丽看他的样子，有些犹疑道，再度转回了方才那个话题：“那个新成员，真的是行动组的吗？”

　　裴行慈应了声，眉眼微微含笑地瞥了嘉丽一眼：“怎么，你不信吗？”

　　嘉丽：“这倒不是，就是……”

　　她欲言又止。无论是大家描述的栩栩如生的亲密画面，还是她自己偷偷调出来的监控都显示，女人都不像个干前线的身形。

　　“行动队也不都是打打杀杀的，他们跟我们性质不同，需要各种类型的工作配合。”

　　不过她尤其擅长打打杀杀倒是了。

　　裴行慈懒，没有说完后半句，嘉丽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玛塔·哈莉咯！！厉害厉害！

　　裴行慈不知道嘉丽的理解已经歪到玉米地去了，就算知道他也没那个闲心纠正。

　　“把东西收好，清香剂让他们换个味道，这个柠檬味难闻又俗气。”

　　他最后丢下一句，晃回了自己办公室。

　　拧开门把之前，裴行慈动作顿了一顿。推开门的第一秒，他手里的枪口便无声对准了自己的座椅椅背。

　　“转过来。”

　　走到了跟前，他才屈起食指在桌上扣了扣。

　　下一秒，那椅子也飞快地转了过来，一颗绑着白色绷带的头像个木乃伊一样出现在他眼帘。

　　裴行慈忍了半天才没让嘴角弧度过分上扬。

　　这个造型实在是太别致了。

　　“想笑就笑吧，我有事相求，”贺闫黑着脸，面无表情道：“你笑完了我再说话。顺便，你能不能把枪先收回去？我怕走火了，浪费我的绷带。”

　　裴行慈点点头，收了起来。唇边没有笑意，眸里却划过一丝忍俊不禁。
　　她身上有股极淡的清香味，像新鲜水灵的柠檬，不知道是衣物还是香水的味道，总之能让人心神愉悦。

　　“好。你要喝茶吗？”

　　“水就行。”

　　贺闫神色有些疲倦，眼圈发黑地靠在椅子上，带着一丝难得的苍白。

　　她把手机静音了，把蓝鲸也暂时拖入了黑名单。否则她会被蓝鲸的夺命连环call呼到地老天荒，不为别的，就为蓝鲸终于想起来卡伦这个名字在哪里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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