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纪年

　　（一）
　　开颜跟着钟涛在SY学院北门外的街道逛，准备陪他给他的小外甥女买新年礼物。
　　听钟涛讲起陪她看雨的某段从前，她低着头，一边走，一边无意识地踢着路牙子边上薄薄的雪，脸上挂着浅浅笑意。
　　钟涛从记忆中抽离，驻足停步：“我当时没有想过你会选择来这么遥远的地方读大学。”
　　走动一段路后，已基本适应了室外的温度，感觉没有那么冷了。开颜把帽子撩下来，望了钟涛一眼，觉得有些奇怪，问他：“很远吗？你不也在这？”
　　“我是男生，不一样！”钟涛难得地加重了语气。停顿了一下，又放软了声音，微微带笑：“不过，更意外的是，你跟我一样，也选了西北。”
　　开颜哈哈一笑，故意打击他：“我的志愿表上，填的，都是长江以北的院校。最远的，远到HEB工业大学；最近的也在WH。”冲他顽皮地眨眼睛：“来到西北，是意外。如果我第一批就被顺利录取的话，钟涛，我现在应该在DL。”
　　钟涛凝眸看她，见她笑得没心没肺，有些无奈，把手从口袋中拿出，拂过她红红的耳尖：“DL？你确定你不会被冻掉耳朵？”
　　暖暖的手心，从脸颊和耳尖擦过，仿佛有电流噼噼啪啪直窜心底。一向牙尖嘴利的姑娘难得地红了脸。
　　钟涛见开颜脸蛋红红，不由得笑出声来。倾身靠近，伸手取过开颜手中那个小提袋，他话题一转：“小朋友，你真不好奇我送你什么礼物啊？这么沉得住气。”
　　开颜揉了揉耳朵，回过神来，在心里小小地翻了个白眼。你自己不让我拆的好不好？！
　　钟涛低头打开小提袋，把礼物拿了出来。
　　是一朵包装精美的红玫瑰，和一只可以挂在书包上的黄色卡通小狗。
　　注意力被那朵玫瑰吸引，开颜微张开嘴，有些呆愣。
　　钟涛侧脸打量开颜的表情，伸手把花往开颜眼前递了递，声音有些紧绷：“嘿，小朋友，你不说谢谢吗？”
　　开颜回过神来，赶紧接过玫瑰花，冲钟涛展颜笑。
　　很意外。
　　也有些小激动。
　　脸上的淡定瓦解，她孩子气地蹦跳着往前走了两步，拿着玫瑰花跳回转身，用轻快的、开心的语气跟钟涛说：“知道吗？这是第一次有人送玫瑰给我哦！谢谢，我很开心！”
　　钟涛松了口气，慢慢走前两步，伸手摸了摸开颜的头，笑：“是吗？第一次？那，你可要好好记住。”
　　开颜像只小小哈巴狗，很狗腿地双手捧着这朵红玫瑰猛点头：“嗯！肯定的！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钟涛笑容加深，眼神温柔地看着开颜的兴高采烈。
　　（二）
　　送花，在平时可以理解为一种礼仪；但，在回忆完温暖的过往后，送玫瑰花……
　　开颜忍不住想多，心跳不知不觉中加快。
　　她稍稍犹豫了一下，把笑脸凑到钟涛面前，很直白地问他：“但是，你为什么送我玫瑰啊？”
　　钟涛被问得白皙秀气的脸在瞬间绯红。
　　凝眸看着开颜近在咫尺眼神清澈的笑脸，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他没有料到开颜会这样直接地追问。
　　几秒后，他侧开脸去。
　　脸上浮现挣扎。
　　数秒后，咽下脑中凌乱飘过的所有言语，他选择了最不靠谱的答案，只听见自己用很轻快的、很刻意的声音回答：“昨天平安夜，我们社团搞活动剩下的。觉得丢了浪费，所以就带过来给你了。”
　　开颜在非常近的距离，很仔细地看他侧过去的脸。
　　那俊秀的脸庞，微微泛着红，在阴郁的天空下自带细微的辉芒。美丽的眼眸是浅浅的棕色，此刻远远地望向别处，不敢正视她。
　　原来，生命中收到的第一朵玫瑰，是活动剩下的……
　　不管是真，还是假，这个说辞，都让人非常失望。
　　她眼中的小小光芒黯淡下去。过快的心跳一下一下慢下来，短短数秒，恢复平静。
　　在钟涛转回脸的刹那，开颜收拾起眼中的遗憾，笑着拍拍钟涛的肩，非常豪爽地把手一挥：“为了我生命中的第一朵玫瑰花，走，我替你给你小外甥女买礼物！”
　　（四）
　　叶姑娘拿着玫瑰花，裹着厚厚的棉袄，形象剽悍地穿过大半条北街，热情洋溢地为钟涛的小外甥女挑了一顶新疆帽和一只景泰蓝的镯子做新年礼。
　　买完礼物，还笑容可掬地跟钟涛一起吃了中饭。
　　再然后，就干脆利落地挥手告别了。
　　（五）
　　当天晚上，与左林和守西在篮球场打篮球。
　　当他们听到叶姑娘收到了人生第一朵玫瑰花，然后被告知是“活动剩下的”后，笑得在地上打滚。
　　左林甚至笑得喘不过气来，趴在地上直咳嗽。
　　叶姑娘被笑得恼怒成羞，把篮球从守西和左林手里一次一次截断，奋力砸向篮筐。
　　左林见开颜发飙，也不害怕，上前拦截。被开颜撞开几次后，他伸手成功拍掉了她手中的篮球。
　　没能收住力，叶开颜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
　　膝盖着地。
　　一阵钝痛。
　　开颜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气，跌坐地面。
　　定睛一看，膝盖处的裤子已经被擦破。
　　守西和左林赶紧跑过来，在开颜身边一左一右蹲下，查看状况。
　　球场内黑灯瞎火的，光靠着外围远远的路灯也看不到伤口有没有出血。
　　开颜坐在地上，无语望天。
　　守西见她不说话，以为是摔得太狠了，赶紧安慰她：“没事吧？要不，去校医那看看？”
　　开颜幽幽叹了口气，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口中念叨：“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
　　左林难得地没有调侃她。他在夜色中伸手，轻轻拍了拍开颜的肩。
　　开颜也不管左林看不看得见，摇了摇头，一瘸一拐地走出篮球场。
　　玩不下去了。
　　这晚的篮球活动，以开颜挂彩收场。
　　（六）
　　几天后，钟涛打电话过来找开颜。
　　两人在电话里如往常那般聊天说笑。
　　没有人再提及那朵玫瑰花。
　　（七）
　　接下来的周末，钟涛抽时间过来看开颜，请她吃饭，带她逛大雁塔。
　　两人有说有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没有人送过花；也没有人曾有过别样的念想。
　　如果给许志搭桥让他有机会向开颜表白是无心之失；那么这朵“活动剩下的玫瑰”，就绝对是正面打击。
　　钟涛永远不会知道，这朵玫瑰在开颜心中垒砌了一堵多高的墙。
　　那是他再也无法翻越过去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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