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双刀
夜深,繁华的燕京陷入沉寂中,偶尔一座房子里有起夜的,点亮一盏灯火,不久又灭了,黑暗弥漫中,一个人影飞掠进陆府,带起一阵夜风,很快静止不动。
人影来到陆渐离床前,站定,笃笃笃敲了三下床柱。
陆渐离马上醒了,坐了起来。
人影倾身,低低说话。
陆渐离静静听着,月色从窗棂缝隙照进室内,透过纱帐落在他脸上,幽幽一线光晕。
“能肯定是尹海山的人?”
“我们夜探相府时见过。”
“行,我知道了,还是那句话,程归晚的安全放在首位。”
“是。”
人影一闪消失不见。
陆渐离没躺回睡觉,坐得更直,沉默地思索。
十人!
尹海山居然派出这么多高手跟踪程归晚。
程归晚手无绑鸡之力,驾马车的车夫不会武功,尹海山要取程归晚性命易如反掌,派出那么多人自然不可能是要杀程归晚。
程怀枳死后,程归晚独自一人住了那么久,尹海山有的是机会杀她,那时没杀这会儿便不会杀,程归晚当性命无虞,他派暗卫暗中保护程归晚,不过是想着抚州离京城太远,怕有意外鞭长莫及,没想到意外居然来自尹海山。
陆渐离手指虚虚划着,停了停,缓缓地在虚空中写出姜字。
程归晚在程怀枳死后,不屈不挠为父申冤,性情刚强尖锐,尹海山却没斩草除根,有意留程归晚性命,也许跟失踪的姜氏有关。
朝臣都以为程怀枳刚直不亚得罪尹海山故被陷害枉死。
会不会其实不是呢?
姜氏也许就是关键。
若是尹海山派人跟踪程归晚是想追查姜氏的下落,那么,姜氏就不是在尹海山手中。
姜氏到底在哪?还活着吗?
翌日到刑部时,陆渐离心思还在姜氏的下落上,江亦过来询问公事,陆渐离心念一动,招手江亦一旁椅子坐下,道:“倾韶来得正好,有件事,你来帮我参详一二。”
江亦撩了撩袍摆坐下,笑吟吟道:“不敢说帮,从云有什么话请讲。”
“程怀枳的夫人姜氏突然失踪一事,你是知道的……”陆渐离细说程归晚告诉自己的那一日的情况,道:“你觉得,这件事其中有什么隐情?”
江亦脸上笑意敛起,低头,睫毛掩住眼底情绪,思索些时,抬头,道:“姜氏应该还活着,当日程怀枳问斩,妻女柔弱毫无抵抗之力,想杀她不必费心掳走。”
陆渐离跟程归晚分析时也是这般看法,点头。
“她的失踪有两个可能,或是被人掳走,或是自己偷偷走。”
“不可能是自己走,她夫妻恩爱情深,丈夫问斩怎么也得跟丈夫法场告别,给丈夫收尸,况且,还有女儿呢,哪会丢下女儿走。”陆渐离道。
“那就是被掳走,什么人会想掳走她,掳走她目的何在。”江亦道。
陆渐离正是想不透这一点。
“不是尹相,会是谁呢?”江亦自语似道。
“为何说不是尹相?”陆渐离问。
“你不是已排除了不是尹相么?若是怀疑尹相,你不会说出来与我探讨。”江亦笑,眼尾弯弯,媚意流泻。
陆渐离搓了搓手臂,又是一阵不舒服。
倒不是被江亦看出来心中所想不适,而是江亦的笑容总让他有一股极度怪异的感觉,平素从不说的,这日忍不住说了出来。
“倾韶,你能不能别笑得像个女人。”
江亦蓦地收起笑容,“抱歉,我就这个样。”起身往外走,出门时又回头,冷冷道:“姜氏下落卑职会尽力查,大人不用分神这事,只管安心操办恩科。”
“这脾气大的。”陆渐离摇头,自语:“若不想被人说三道四,就不该言笑轻软,妖娆娇柔,一股子女儿情态。”
江亦既说了他去查,便不用担心了。
论办事能力,刑部他手下那么些人加起来也不及江亦一人。
尹海山接着派出的人都没有找到程归晚,再次得到程归晚的消息,是在半个月后,程归晚回了京城。
“没抓住这个机会找出姜氏,可惜了。”魏阊有些惋惜。
尹海山阴沉着脸不说话。
“要不要把程归晚偷偷抓起来,逼问姜氏的下落?”魏阊问。
尹海山思索着,刚要开口,传来急促脚步声,往外看去,只见管家带着江亦快步走了进来。
魏阊马上起身迎了出去。
他虽无官职,却是从尹海山年轻时就跟在他身边,是尹海山身边的红人,连史进成一个三品官见了他都恭恭敬敬喊声先生,对江亦,可算是姿态放得极低了。
尹海山也站了起来,作出迎接的姿态。
江亦草草拱了拱手,无视尹海山请他坐下的手势,直直站着,道:“相爷,庞伟一案,陆渐离已发现其中有隐情,派我亲自去抚州重审,我即刻便要出发。”
“怎么可能!”魏阊低呼。
尹海山眼底也有疑问:“陆渐离怎么发现不对,并这么快确定有隐情的?”
“他派了人去过抚州,没跟我说派了谁,刑部没人离京,我猜,去的是程怀枳的女儿程归晚。”江亦道。
尹海山跟魏阊相视一眼,都是懊悔恼恨之色。
“相爷之前就知道了?”江亦视线在尹海山和魏阊脸上掠过,口气微微拔高:“为什么不阻止?”
“相爷不知道程归晚是去抚州。”魏阊急忙解释。
“相爷以为程归晚去干什么?”江亦逼问。
尹海山含糊道:“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只因她是陆渐离这么多年来唯一留在身边的女人,关注了一下。”
江亦哦了一声,不再追问,转换了话题:“陆渐离既已知悉杀人隐情,借此案陷害他的计划必须改变,我此去当禀公执法,请相爷早作安排。”
庞伟杀人案是尹海山给陆渐离做的一个套。
庞伟与莫隆同行冤家斗了很多年,莫隆每每落在下风,怀恨不已,起了杀庞伟的心,但是怕事败得偿命,于是想了杀人嫁祸之计。
莫隆买了一把匕首时时带在身上,那日与庞伟又起争执打了起来,两家下人过来帮各自主子,他趁乱掏出匕首,扎进身边莫家下人莫六胸膛,然后扔掉匕首,大叫庞伟刺自己,莫六为自己挡刀被庞伟刺死了,当时人多混乱,所有人都信以为真。
庞伟作为当事人,自然知道自己有没有杀人,公堂上拒不认罪。
抚州知府常顺反复查察,最后断定杀莫六的不是庞伟,当时莫六身边除了庞伟只有莫隆,莫隆成了嫌犯。
常顺派人传莫隆问话,莫隆送上一万两银子行贿,常顺不敢收,担心案子报上刑部后逃不过陆渐离法眼,又着实眼热那巨额银子,派心腹师爷进京城找魏阊讨主意。
其时朝议通过开恩科,魏阊心念一动,报尹海山,决定借这个案子,给陆渐离扣个贪赃法的罪名。
魏阊让常顺收下莫隆送的银子,把庞伟定死罪。
庞伟只得一个女儿,疼如心肝,把她女儿绑走,以她女儿安危威胁,就能逼得他不得不认罪。
案子报刑部复核,陆渐离在复核各地报上来的案子时极度依赖江亦,江亦断了不需复审的案子,他几乎从没反对过,尹海山事先叮嘱过江亦,让他断这个案子不需复核,如此,陆渐离便会通过没打回重审,那时他们再放庞伟女儿回家,并悄悄给庞妻支招,让她到京城大理寺上告,庞伟见女儿安全了,自然就反口供,大理寺审讯时,让常顺自认是受了莫隆贿赂,而贿赂的一万两银子送了五千两给陆渐离了,诬陷陆渐离。
尹海山许诺常顺,这件事过后,常顺只是暂时撤职,很快就让他不仅官复原职,还往京城调任,升官。
皇上宠信陆渐离,搞这么一出,未必能把陆渐离从刑部侍郎的位置上捋下来,但一定能让他当不成恩科主考官。
没想到陆渐离居然看出来了,而且这么快就查出真相。
江亦走了,魏阊望着江亦远身影,小声道:“江亦极能干,告诉他让他帮忙找姜氏,也许能更快找到。”
尹海山摇头,“这个人始终给我控制不住的感觉,不可全信。”
“倒也是。”魏阊赞同,叹口气,道:“看来,程归晚不是去与姜氏见面,难道她也不知姜氏下落?”
“不管知不知道,姜氏只要活着,早晚会与她联系,安排人继续盯着她,不要抓她讯问姜氏下落了。”尹海山道。
魏阊应下,却不走,问道:“常顺那边怎么办?”
“安排他“畏罪自杀”。”尹海山不假思索道。
魏阊领命。
尹海山又道:“抹黑陆渐离官声让他当不了恩科主考的计划失败了,还得另想别的法子。”
“时间太急促了,要不然,让小公子回京城参加恩科考试,小公子参加,同榜进士与小公子有同年之谊,跟相府也就有了渊源,不会全为陆渐离所用。”魏阊道。
尹海山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进宫当了皇后,两个儿子能力平庸,扶不上墙的烂泥,一无是处的草包,尹海山无奈将两个儿子都外派为官,长子尹敬从三品两淮盐运使,让他捞钱罢,不指望建功立业。次子尹恭做了临潼城的参政使,临潼是穆辚的大本营,尹海山把儿子放在那,作耳目之用。
尹敬和尹恭各有妻妾数人,儿子女儿十几个,魏阊口中的小公子是尹海山的嫡长孙尹南琛,今年二十岁,燕京四美之一,自小聪明绝顶,过目能诵,琴棋书画皆绝,生的又好,一双含情目,脉脉把人看着时,几乎无人能抵挡,遗憾的是天妒英才,娘胎里带了不足,身子骨极弱,自出生起,药就没停过。
尹海山最疼这个孙子,朝堂里勾心斗角无恶不做,对这个孙子却恨不得捧手心里,一点风雨不让他沾,不舍得给他入朝费心思伤脑筋。
尹南琛才华横溢,陆渐离都未得胜得了他,参加恩科,无人能夺其风头,定能摘得状元贵冠,如此,他之下的人,就可以打压着,不让陆渐离和皇帝交予重任。况且,同榜仕子有同年之谊,也能拉进尹海山阵营中。尹南琛入朝,也能壮大尹海山的势力。
尹南琛一直在京城外香山中尹家别院中休养。
尹海山迟疑了些时,长叹口气:“也罢,通知琛儿回家吧。”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