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蜗氏

　　往日里，我不会在意K先生，甚至也不曾在意过他的长相，感觉碰上K先生之后，只顾着解决一路上的麻烦，更是不会关注K先生。
　　今日在路上走着，我两的举止还是会引起周围人的回头。有些在脂粉摊的女孩不停地朝我们的方位看来，露出一脸花痴的状态，我回头看她们，她们报以鄙夷的状态来看我，我想我有那么糟糕嘛。但是仔细看看K先生，脸型有楞有角，一双杏眼，睫毛长的让人抓狂，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因为碰到什么雨水的原因，杏眼里满是光亮。但是与眼睛模样恰恰相反的是他的眉形，英朗却不失柔和。那种有别女人的妩媚气质是我未曾发现过的，阴柔中带着杀气。为了引起那些MISS的妒忌，我佯装挽着K先生的胳膊。K一脸狐疑的看着我，感觉我一定是有什么事请，才如此反常。我不语，而是报以偷乐的那种笑，快步往前。
　　走到法租界，一家学堂门口，K从背包里拿出一张报纸，铺在地上。随后，他又从自己那个酷似百宝箱的背包里拿出一把口琴。他擦拭口琴的沿子，信手捏来一首肖邦的曲。
　　我茫然的看着他的举动，突然身边一个银元掉落，我正要去捡还给失主，哪知道又一个银元掉下来。我看着银元都落在报纸上，才意识到K是在乞讨。
　　“傻妞，我们得赶快赚钱，才有能力找到无恨。”我一惊，原本以为K先生这回是要跟李湖纠缠，没想到是要去找无恨。
　　“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我问道，K听完停下来，想了一下，却没有直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我：“我说，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找到无恨？”K这话好像把我问住了，也许是为了自己的生计，也或许是只想把他找到。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我抬高了声音：“没为什么。”
　　K这么问我，却勾起了我的兴趣，我反问他：“那你又是为什么去找无恨的，你两又不熟。”K先生准备去包地上的银元，“你不告诉，我又为何要告诉你。”话音刚落，报纸随着风吹起，我去捡，却看到报纸上一篇楼小姐署名的小说连载。我正想仔细看报纸中的内容，只听到被蒙面，更感觉一种中药的味道，就这样昏厥过去了。
　　K先生在法租界里四处寻找，却未果。一群孩子正在黄包车旁等待他们的“猎物”，他们是北平出名的小偷，是令巡捕房最头疼的人。他们专门骗女人跟老人，却有人很反常，遇到焦虑的K先生，便上前低语：“先生，十三摊去不，都有很多货色的。”
　　十三摊，这个地名突然让K想到了茸城，想到了一个人，他想只有找到这个人，也许楼小姐就有下落。
　　夜里风很大，那种呼啸的声音就如同鬼哭狼嚎般，K走进了一座天主教堂。这座教堂年岁有点久，可能是在同治年间，一个英国传教士建立的。不过它在北平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传说，早在鸦片战争时期，这位年轻的传教士就远度中国，在北平安家，并且娶了一位貌美的中国妻子。但是妻子思想传统，与及教士的差距越来越大，于是这位英国教士决定离婚。这件在当时欧洲世界已经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却在这位中国妻子身上越演越烈。妻子自然是无法接受离婚一说，甚至对教士提出，如果没有了情感也没有关系，她会帮助教士寻找更美丽妻子来取悦教士。一开始教士是抵触的，但是因为自己内心的不忍，并未离开妻子。
　　而妻子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帮助教士寻找志同道合的妻子。可这些妻子都在结婚一个月以后因为各种原因死在教堂的教士台上。从此以后没有人敢来祷告，而这位英国教士抛下妻子，离开了中国，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妻子终日不见人，将自己关在教堂的顶楼。有人供养着她，她却成了远近闻名的疯婆子。这座闹出几段人命的教堂，在夜晚的风下显得更加恐怖。K走近，一群乌鸦盘旋不肯离去，像是监视着K的举动。K先生在门上敲击着，形成了一个五边形样子，且每敲击一次，都间隔将近五秒的时间，象是跟屋子里的人打招呼一样。乌鸦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突然都商量好的一样，齐齐飞走了，教堂门开了，示意K先生进屋。
　　K先生被一个长相丑陋戴着帽子的女人，引到主教堂中。主教堂的正中间，是传教士传达教义的地方。“你这聋哑的鬼，我吩咐你从他里头出来，再不要进去！”教士大声的说着，这段马可福音的祷告。女人突然向男人下跪,双手合并，虔诚得如同面对上帝一般，“我的主，我把需要指引的人带来了，请主宽恕。”教士停住祷告，走近K先生。K先生在他耳边低语了一下。听完后，教士便转身对女人说：“把那个人的住址给你的主。”女人面露犹豫之色，“我的主，这是违背我们的宗旨。”教士面改怒色，“但是他动了我的人。”
　　K先生从教士手中接过一张纸条，道了一句谢谢，准备离开。教士在他身后补充了一句，“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K的面部突然变得紧张僵硬，脚步却丝毫没有停顿，径直向大门走去。
　　十三摊，可用繁华形容，或者说繁华一词太过单薄。这条长达十几公里的长廊小街，是北平城数一数二的声色场所。那些三五九等的风尘女子都在这里生死存亡。有些人从小被卖到此处，多半是家中亲戚指路的，因为贫穷，取悦男人便成了来钱最快的生计。要是有点姿色的，便会在这三五九等中脱颖而出，但是大部分人的命运都是被老鸨们瓜分青春的。
　　比起茸城的十里洋场，这里的声色显得土气许多。大红灯笼，金字红底牌匾，木质楼，内置却被洋货占满，有种不洋不中的滑稽可笑感。那些被北平老百姓称为窑姐的姑娘们中下等的姑娘都是以门口站街的形式招揽自己相对顺眼的雇主，而对于下等的姑娘来说，一切都听从老鸨的安排，不管来的是肥猪还是帅哥，瘸子还是瞎子，这都由不得自己。不过，就算是那些上等的姑娘能够不出面而选择自己的买主，但是这一生若无人赎身便也是孤独终老在这花街柳巷之中。
　　我迷瞪过来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只听到楼下格外的热闹。我被人绑在一个屋桩上，嘴里塞着毛巾。环顾四周，没有窗户，但是有一张小床，看着状态象是刚有人在此处挣扎过一般。
　　屋外有开锁的声音，我本能得闭上眼睛，装成睡着的样子。
　　“看这姑娘倒是乖，你那边的主都安排好了？”
　　“吴妈，我姜某人做事情你倒是放心的说，还是老规矩，白色旗袍那种，不要镶边。”
　　我感觉自己被那个叫做姜某人的人背到了床上，他火热且粗糙的手接触到我的身上，我想要睁开眼睛挣扎一下，但是却害怕下一秒被谋害，于是只能强忍作罢。正当他在解我上衣第一颗扣子的时候，屋外传来刚才那个叫做吴妈的尖叫。“小姜不好了，偏屋女人跑了。”不知道什么样重要的人物，小姜听完立马松开了我，我眯缝看着屋外。他头都没回的去处理事情，我下床尾随其后。眼前的一幕着实是混乱的。我住的屋子离后厨近，一群小厮正在后厨灭火，人群进进出出，有些人哭丧着为了死去的一只鹅，有人在一旁磕着瓜子，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中，好似这个厨房里的人都该受到惩罚一般。而有的人早就忘记了自己是奴隶的身份，这种着火混乱的场面就应该逃出去，但是他们不知道积极什么，还不断救火，不要命了。
　　而那个吴妈呢，正在后院寻找一个疯女人。我朝着大家的反方向跑去，有些和我擦肩而过的好事者，还劝我出事的地点在后院。我佯装跑向后院，过一会又趁混乱，跑向屋外。转角口，距离后门还有几百米的估摸的地方，我的胳膊被人抓住，失去了前进的力量。
　　我定睛一看，只见抓住我的女人，蓬头垢面，还有一些痴傻。“跟我走”她的话语里是淡定的，没有丝毫的疯的迹象，又像这一切都在一个人的掌控中。我跟她走着，走过后门的时候，才发现无论里面有多么的混乱，这位吴妈都不会忘记警惕，最容易逃脱的后门依然有人把守着。而女人把我带到了狭窄的伙房，在堆满柴的地方，只能容下一个人的身体。女人走到屋子跟前也并没有要跟我一起走的意思。“帮我告诉我姐，我会一直演下去的，没有收场。”女人说完就关上了门。“请问你还没告诉我怎么离开这里？”我问着，但是门外没有人回应，面对一堆柴火，我感觉无所适从。
　　“给我追那个女的，我可要进贡给马元帅，跑了怎么交代。”听着声音像是之前屋里要对我下手的小姜，透过门缝，一群人在四处寻找。突然有一双眼睛透过门缝向里面看过来，并且奸笑的看着我，我本能的向后退，能感觉这双眼睛一定是小姜的，“乖乖，不要跑，跑累了，哥哥可要心疼的。”肉麻的话音一落，只见斧头正砍向门，清脆的，有节奏感。
　　我摸不到我身后任何的机关，还是说只是这个疯女人是真疯，把我带到了死路。突然我被人从身后捂住嘴，想要摆脱，但是闻到一股甜香的气味，熟悉。“准备好了吗？”他在我耳边低语，脸感觉有点热。他左手环抱着我，一个反式踉跄，柴火房底下竟然有个窟窿。嘭一下子，两人跌到了隧道中。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水管道的地方。
　　“K，你真是转世诸葛亮神机妙算，知道这个玄妙之地。”K调皮一笑，“觉得我神勇，怎么膜拜我呢？”看着他一脸邀功的得意劲，我不知道是哪门子抽了疯般向K的脸上吻了一下。K惊异的看着我，“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嘛？”我想掩饰自己的心虚，捏着鼻子往前走，“这下水道真是城市最丑陋的一面呀。”我完全没有正面回答K的质疑，K也强装镇定往前。
　　K把我带到教堂里，迎面来的就是一个丑陋的女人，女人似乎对我特别感兴趣。“我妹妹都跟你说什么了？”话落，我才意识到之前那个疯女人交代我的话，“她只是让我转告你，她会一直演下去的。”女人听完，默默的离开，消失在我的视线中。而台前的教士将一张字条交给了K，我们便离开了教堂。
　　教堂的钟声响起，已经过午夜。K将我安顿妥当，却有离开之意：“楼小姐，有件事情拜托你找到无恨之后，务必将这个鸡毛毽子带给他。”K先生从衣服袋子里掏出一个毽子交给了我。
　　“K，这是你跟无恨之间什么时候有的幼稚约定呀？”我看着毽子问道，K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转身就离开了。没有回头时，撩给一句话：“你知道世上情为何物吗？”我也没有回答他，他没有停顿，大步向前。除了桌上的毽子，还有几个银闪闪的袁大头，K走的很远，我似乎有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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