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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眼
“原来他叫顾炎生。”玄夜似笑非笑。
繁花白他一眼,现在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吗?就说了句风度翩翩,也亏得他生生惦念着。
顾炎生明显在等他们。
他一看见繁花玄夜,就收起了满是忐忑还压抑着些兴奋的表情,换上他在学校的温和脸色。如果不是他插在裤兜里的手,拇指和食指捏紧了裤袋边,繁花还真就信了。
繁花想当没看见,玄夜立刻掰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动。
玄夜微微低头,道:“你不能走,你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能逃。”
一想也是,繁花心下稍定,再说还不定什么事儿呢,也许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两人走向顾炎生,一时之间无人开口。
顾炎生眼神游移了一下,还是决定打破僵局:“江小姐没事儿吧?”
一听是问江小姐,繁花心道你差点儿吓我一跳。
摆摆手不以为然道:“放心,你的江妹妹挺好的,很快就要好啦。额······其实你要是想,现在还是可以上去看看她的。”
顾炎生轻咳了一声,道:“别再总是我的江妹妹了,也就是普通朋友。既然她没事,我也没必要再去打扰她。”
说完,他的视线下移,好看的薄唇抿起,显得犹豫不决。
“有什么就直说吧。”玄夜到底开了口。
“那,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时间,咱们谈谈吧。”
繁花看顾炎生似是下定了决心,转头又看见玄夜一脸淡定的样子,突然那点儿紧张就没有了。
就因为过了几年安生日子,自己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怕什么,若是放在以前的封建时代,还要想想,可如今是什么年代,就像付朗一样,就算顾炎生知道了一切,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
“那走吧?街角咖啡店的提拉米苏相当不错的。”繁花笑眯了眼,她对吃的也一向上心。
玄夜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曲了食指在繁花头上轻轻一敲,看繁花回头皱着鼻子一脸不服,忍不住笑了。
三人到了咖啡馆,找了个角落坐着。
等了一会儿,顾炎生先有点儿忍不住了——这两人不会主动说的。
喝了口咖啡,顾炎生斟酌着开口:“夏行,还有这位学长,你们······信这世上有鬼神吗?”
他话音刚落,繁花玄夜一下子就换了状态,心里是万分警惕,落到面上却是一片泰然。
“或许你有什么特别的见解?”玄夜把问题推了回去。
“这样打太极没什么意思,我就开门见山了。”顾炎生放下杯子,正襟危坐,“我们家和江叔叔家交好多年,圈子里来来去去就是那些人,你们根本就不是熟识。若说是亲戚,江叔叔刚才见到你们就不会是那个反应。”
“所以呢?”繁花挑眉。
“所以,你们既然不是来看望的,那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再结合江大帅之前请和尚请道士的,容不得他不多想。
“怎么不是看望,我们跟江小姐认识呀。”
“······我本来该信的。”
顾炎生转头看向繁花,“可我看见你在窗户上贴了符。”
繁花:······
我去!
眼神这么好干嘛,二楼那个距离玻璃还反光,不应该看得模模糊糊吗?
这顾炎生作为大学生居然不戴眼镜,难道他就是传说中上大学还视力5.0的奇葩?
繁花一时语塞,他都直接说她贴符了她怎么说?
偏方?特地去寺庙求的?
拜托!都二十一世纪了,他还是个大学生,又不是傻子,谁信啊?
玄夜也没有说话,他不是没话说,而是心下已经转了好几个弯儿。
顾炎生刚才没走,他明显是故意等在楼下观察的。既然看见了,心里想什么都有可能,他耐心的等着他们完事,还约自己和繁花单独谈谈,那么,他肯定已经有了猜测。
而且,他虽然有些忐忑,但更多的,似乎是兴奋。那种······压制不住的藏了很久的兴奋。
“我眼神很好。”顾炎生声音里开始有几不可察的颤抖,“除了你贴符,有些其他的,我也能看见,你们明白吗?”
能看见什么?
若是普通人,这句话没头没脑。但繁花玄夜是天师,在顾炎生有了想法的情况下,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他能看见!他,能看见!
“那你······看见我们什么了?”玄夜直起了身子。
“你觉得我看见什么了?”顾炎生却不准备说了,身子后倾变成了放松的姿态。
总不能一直是他在交待。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那他们应该已经懂了,而且,应当做出回应。
繁花刚想说话,服务员过来了,端着她日思夜想的提拉米苏。
······算了,玄夜说也是一样的。
玄夜一看,好嘛,这丫头撂挑子了。
此时此刻,她面前的蛋糕最重要。
“顾炎生同学。”玄夜正色道,“既然都坐到这儿了,请有话直说。”
顾炎生这时也看出来了,这两人根本不在乎。
夏行一开始还有点儿紧张的样子,现在完全放开了,自顾自抱着蛋糕吃得不亦乐乎,而这个学长,更是从头到尾淡如青竹。
略一思索,顾炎生明白了。
他看见了什么,对他们完全没有影响。且不说自己还没确定,就算确定了,谁又会信他?到头来还不是自己一个人捧着秘密苦哈哈。
深吸一口气,顾炎生先低了头:“我看见房顶上有个东西。就在你们贴符的时候,他也在。后来他想进去,但是被弹开了。”
——他真看见了!
繁花从蛋糕里抬起头死盯着顾炎生。
“那东西长什么样子?”玄夜还在做进一步确认。
“粉色的一团。在房顶上的时候还有两只脚蹲着,下来靠近窗户的时候脚没了,变成了翅膀。”
“一团?可以任意变化?五官呢?有像什么生物吗?”
顾炎生犹疑了一下,似乎在回忆。
“没有五官,就是一团,看起来软绵绵的,像肉粉色的面团。”
那是什么玩意儿?繁花玄夜一脸懵逼。
这个······超出了认知范围啊。
······莫不是在坑他们吧?
突然,顾炎生眼睛又直了,一如那天上课前夕。
繁花玄夜立刻转头顺着他视线看过去,一看就看到了熟人——一只叫初三的狗妖。
——不是吧?难道?
两人回头,顾炎生已经恢复了正常。三人之间一时诡异的安静。
“认识啊?”顾炎生直接问了。
他说了常人觉得那么不可能的现象,夏行和学长却没露半分讶异。他已经差不多能确定了。
“认识。”玄夜也不兜圈子了,“你也认识?”
“不认识。”
嗯?
玄夜挑眉。
“······他是狗,都不是一个物种。”
嗯······繁花点头······嗯?
能看见不算什么,不过就是阴阳眼。虽不常见,但也不算稀奇。
而且绝大多数阴阳眼,其实只能看见死去的魂魄之类的,开了结界,一样摸瞎。
但这小子不是啊,他看见的是精怪!已经隐形了的精怪!更可怕的是,他甚至能直接看出对方的原形!
开玩笑,初三不错的,都化人快十年了,不可能露出什么狗的痕迹。
繁花又转头看初三,他正穿着一件白T恤,和常人一样,面前摆着咖啡,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刷什么。
就这样他都看出来了······传说中的天眼啊?这么逆天?
要知道,若是能直接看出精怪原形,那可就等于直接看出了对方弱点——一物降一物嘛。
这事儿就是繁花和玄夜,也是要差点儿的。
若是鬼魂,他们能直接看见凡人看不见的形体,但顾炎生,能直接看出他的死法,对度化很有帮助。
若是精怪,要是刻意隐形,繁花玄夜也只能感受到它的气息,但顾炎生就能看见,要是不隐形,像初三这种有实体能化人的,他们也不能看出其原形,可顾炎生就能。
“你这眼睛······倒是不错哈。”繁花在震惊之中挤出了这句话。
她活了这么久,就见过一个天眼之人。如今这天和条件,竟然还能出世一个······大自然真是神奇哈。
“该你们了吧,我这等于都交待完了。”顾炎生好似终于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繁花又感觉他温文尔雅了。
繁花吃掉最后一口蛋糕:“你猜?”
······顾炎生听了想打人。
你猜我猜不猜?
——打死你啊!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猜了:“道士?”
这猜的真是一点儿也不威风······道士?怎么一听就想起各种长胡子老头呢。
繁花翻了个白眼表示不屑:“什么道士啊,是天师啊大哥!”
“额······都差不多吧?”
“什么差不多?!”繁花简直要拍案而起,“你有见道士像我们俩这么青春靓丽的吗?!”
啊?顾炎生无语,天师他也没见过啊!
“不对!”繁花又想起了什么,“你这么厉害,他是狗都能看出来,你怎么看不出来我是天师?”
“因为你本来就是人形啊,难道你周围像电视剧里面一样在放光吗?”
玄夜一脸“你傻吗”的表情看着脑子短路的某人。
“哦,也是。”繁花点头。
她觉得自己要压压惊,于是——“美女,再给我来块提拉米苏!”
玄夜:·······
顾炎生看着眼前的男女,终于真正的放松下来了,内心有欣喜,丝丝缕缕的溢出来。
他也算······有同类了吧?
他是下午两点生的。
十二岁生日那天,下午两点一过,他的世界就变了。
他看见爷爷在阳台,定定的看着他养的蝴蝶兰。那场景太鲜活,他一阵恍惚,忘了现实。他走过去,问爷爷在看什么,爷爷却不理他。
妈妈过来问他,你在阳台上站着做什么。
他说,爷爷不理我。
他看见妈妈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这表情让他想起来,爷爷已经去世两年了。
他也开始恐惧,因为他不是三岁小孩,他知道什么是死亡。可他还是看见,爷爷站在那里。爷爷甚至转身,露出慈祥的微笑,一如生前。
那一瞬间,他忘了害怕。
真的是爷爷,他转身跟妈妈强调。
妈妈却仍是慌张,然后眼中渐渐蓄满了泪水,她说,炎生,我知道你想爷爷了,妈妈也想。
——可是妈妈,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接着,他又看见了许多。
华灯初上的时候,他看见有些影子从小巷走过,路上那个妖媚的女子,变成了直立行走的狐狸。
活着的东西少,死去的灵魂尤其多。
他惊惧,于是向父母寻求帮助。
可他家是书香世家,那年又正值小升初考试,人生第一个节点,身为教授的父母认为他是压力太大。
他开始去看心理医生,去的路上,透过车窗,他看见一个灵魂被另一个灵魂撕碎。
——原来死了,都还有你死我活。
看了三个月心理医生,他的现象没有好转。但他开始渐渐习惯了。十二岁的他为了不遭受异样的眼光,被迫成长。
他假装看不见那些了,他告诉父母,病情正在好转。
他其实很害怕,但他不能露馅,所以他努力在脸上挂住微笑,日子久了,人们说他好教养、好脾气。
他可以淡然的路过死者的灵魂了,但他太孤单了,感觉自己被剥离。
他看见的东西使他异于常人,他不能说,他更不能去找自己看见的那些东西,自己只是能看见而已,去了,凶多吉少。
他不需要有人和他一样,只要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就好,这样,至少他能倾诉,恐慌迷惘时,有个去处。
十四岁那年,怀着这种孤独,他小心翼翼向同龄人吐露实情。
那是个开朗的女孩,可以说是他的青梅竹马。
但那女孩当面信了他,背后却告诉他的父母他旧病复发。
他苦笑,告诉父母自己只是搞了个恶作剧。然后,女孩疏远了他。
十六岁,他的近视消失了。他告诉父母,他配了隐形眼镜。
十八岁,他升入大学。
他听说了江叔叔女儿的情况,正好父亲让自己送点东西过去表示关心,他心道自己去也许能看见些什么,于是二话没说就去了。
可他还没见到江妹妹,却见到了夏行。
他知道江叔叔最近都请了些什么人,所以看着夏行和她的绯闻男友,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然后他假意告辞,出门看见夏行在窗户上贴了符,而且那符是真的有用!
她不是江湖骗子!她那符有用!
——他几乎要叫出声来。
他站在楼下强迫自己冷静,怕是一场空欢喜。
而现在,他坐在咖啡馆的角落。对面的女孩子刚刚告诉他,她和那个学长是天师。
顾炎生心底生出淡淡的归属感,整个人散发出从未有过的神采。
六年,所谓知己,他总算明白了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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