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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己
出发巡阳的日子定在明日,巫贞贞琢磨着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回来,更不知能不能回得来,一腔忧忿郁结于胸,觉得吃不下也睡不香。
孟丁一边搅汤,一边嗡嗡的哼了声:“巫大人吃不下?那我的紫菜蛋花汤呢?喂了小花吗?”
巫贞贞转问孟婆:“小花又是谁?”
孟婆冷然道:“家里养的猪。”
巫贞贞龇着牙跳将起来:“孟丁!你在孟婆处住着,平时这汤想几碗有几碗,我不过偶尔抢你一口,你就这么小气?”
孟丁争辩道:“才没有!我……”
孟婆插话:“孟丁,你又忘了,你与巫大人斗嘴吃的亏还少么?”
孟丁立刻闭上嘴转过身不理她了。
巫贞贞的后招顿时都烂在肚子里,觉得十分无趣。她眼巴巴的望着孟婆:“婆婆,我缠了您八百年,明日就要走了,您真的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孟婆垂着头闭着眼假寐,也不知听没听见。
巫贞贞叹气:“咱冥府考纪如果再加一条演技,您一定是名副其实的第一。”于是只得挨个盛汤给那些排队的亡魂。
刚盛了一碗递出去,只听身后孟婆说:“小姑娘,若执意问过去,老婆子我没什么可说的,你要去阳界,我只有一句话:身在六界中,最难便是顺心遂意,万事但求无悔吧。”
巫贞贞顿了顿,慢慢转过去抱住她的肩:“婆婆,您的意思,我懂了。”
转眼入夜,布了一整日汤的巫贞贞拖着疲惫的步子往住处走。
酆都城与阳界不同,一日虽也分为白日和夜晚,可这两者的区别仅仅是白日不用灯笼,勉强辨得出十丈外的人影是雌是雄,而夜晚用灯笼也看不见一丈外是路还是河水。
何况巫贞贞还没带灯笼。
巫贞贞十分不雅的跌进忘川河一条小支流,还好水里的游魂并不多,只是抓烂了她的袍子,按她在河底吃了几口沙子而已。
巫贞贞水性不怎么样,按理说是不可能在飘着游魂的河水里生还的。她欲死之时,摸到了束软布条,软布条上传来拉力,她就死死地拽住,被拎出了河面。
出了河面才看到,软布条似乎是酆都流行的那种薄如蝉翼的罩衣,而罩衣的另一头,年恕正大力拉拽着,一步一步上了河堤。
年恕拉她上了岸,来不及拧长衫上的水,回手就掴了她一巴掌:“巫贞贞,我认错了你,你竟这样不济?巡阳便巡阳,再不愿意,何至于寻死!”
巫贞贞捂着脸,哭腔:“我……我冤,我是失足,非是寻死啊!”
年恕不信:“失足?那些游魂抓着你按进水,你为何不挣扎?”
巫贞贞哆嗦了半日,才白着脸说:“年恕,那些游魂爪子尖力气大,且见人就往水里拖,无知无识,我以为自己死定了……我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上一世将死的感觉,先是恐惧、难受,末了,当你认定了死亡的结局,就会平静下来,脑海中浮现出这一世最最不舍的人或事。”
年恕望着她,神情骤然垮下来:“你……”
巫贞贞颤抖的抱着胳膊,埋头在双膝:“我不明白……我怎么会见了柳潋的脸?他那至死的绝望,他说:巫贞贞,我们都会后悔的……我怎么会想起了这段事呢?”
良久,年恕亦蹲下来,从侧面抱住她:“贞贞,不要想了,大概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你太累。”
巫贞贞点头,渐渐的平复了情绪:“年恕,你不是一直都在休假?怎么这么巧在这里遇见?”
年恕指指不远处地上的纸灯笼,旁边倒着个没启封的酒坛:“原本是闭门读书的,听闻你被点了第一批巡阳,启了一坛好酒,送送你。你不在房里,自然在孟婆处,好找。”
“酒?你园子里槐树下的?”巫贞贞方才露出一丝笑:“那几坛好酒我央了你几百年,你也不肯拿出来给我尝尝,今日竟这样荣幸?”
年恕也笑了:“那么我们便回去,今夜一醉方休?”
“好!”
酆都城夜半时分,长街黑暗无人,尽头的一方小院落,点了昏黄的灯盏若干。
巫贞贞和年恕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石桌上布着酒碗酒坛和几样下酒小菜,柔和的酒香气冲着脑仁儿,使人有三分兴奋,三分迷糊,禁不住想把积攒的一肚子事儿往外倒一倒。
巫贞贞撑着头,望着对面俩年恕问:“年恕啊,我记得有一次你说想起了与我有关的前世的事,今儿我特别想听一听。”
年恕说:“可我又不想说了。”
巫贞贞拍了一把桌子:“本官命你说!立刻!马上!”
年恕微微一笑,拿起酒碗慢慢饮尽:“好,我记的也不全,有什么便讲什么。前世,你是个道姑,与另几个道姑在山中遇了虎,我救了你们。”
巫贞贞连忙离席,摇摇晃晃的拱手下拜:“谢大侠救命之恩!”
而后站不起来,索性坐在地上听。
“我可不是什么大侠,我上一世生在世家,文武粗通,当时要进京赶考……可为了救你们,自己被虎伤了,耽误了行程,是你在照顾我。”
“哦。”巫贞贞不以为意,递碗给他:“然后呢?你便恋上我了?不对吧,英雄救美,应该是我恋上你了才对呀?”
年恕笑着摇摇头,茫然望那灯盏:“上一世我心有所属,刚想起的时候,我本以为那人是你,后来又觉得不是。”
“嗯?难道是别个道姑?说来听听。”
“我记不得她的样子,只恍惚觉得她气质温柔,身形匀称,说话带着一丝软糯的江南味道。”
“唔,这肯定不是我了,倒有几分像妙妙的意思。这么巧妙妙前世也和我在一起?倒没听她说起过。”
年恕垂着眼,神色不辨。
“哦,妙妙追了你几百年,近期你才想起她来,所以考纪那天你答应了她?”
年恕沉默稍许,露出困惑之色。
“怎么,感觉不对?”
年恕凝着眉思索片刻,饮了一大口酒:“罢了,也许是我之前过多移情于你,还不适应与她的相处吧。”
巫贞贞咂咂嘴:“还是把我给搅进来了,妙妙若知道该伤心了。哎对了,媛媛也中意你,你若不喜欢人家,就早日回绝了,我们姐妹于情字上都是痛快之人。”
“谭大人?职务不便,接触并不多。”又说:“你放心,没有完全想起来,我是不会滥情的。最近与妙妙走的也不近,你若见了她,就帮我劝劝。”
巫贞贞遥遥举杯:“好!”
年恕亦举杯向她,挑眉问:“巫贞贞,你想知道的不止这些吧?”
“知道你还不说?”
年恕笑道:“也只在酒后,你能如此坦然。”
天色如同墨染,小小一方院落里灯火幢幢,特别有听故事的气氛。
巫贞贞抱着碗望着年恕,眼里亮晶晶的,带了几分悠远,几分虔诚。
“上一世我伤好之后就要回乡,正与你们顺路。那些年阳世里妖魔横行,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很多诡异的事,疲于奔命。直到有一天,我们遇到了柳潋。”
巫贞贞突然站起来:“罢了罢了,我是昏头了,听这个干什么。”
年恕喝了一口酒:“不想知道了?”
巫贞贞踉跄往屋里走,边走边摇手:“困的很,困的很。”
不妨一脚踏空,连人带碗啪的砸在石阶上。
巫贞贞大声呼痛,慌的年恕上去拉她,结果年恕也是喝的太多,直摔倒在巫贞贞身边,巫贞贞顾不上疼,被他逗的哈哈大笑,合身去扶他。
“贞贞!你们在做什么?”园门口有人惊叫。
巫贞贞和年恕望过去,只见闻人妙和谭媛一人提着灯,一人拎着酒坛,睁大眼睛望着他们。
这场面,巫贞贞一时愣住了。
闻人妙和谭媛扭头就走。
巫贞贞登时出了一身冷汗,酒醒大半,叫了一声:“好一盆狗血!”就往外追。
长街转角,巫贞贞站在岔路口左望望,右望望,甚是惶急。
有人在后面噗嗤一笑。
巫贞贞转头一看,正是闻人妙和谭媛这两个妮子。
巫贞贞扑过去就要跪:“闻人大人!谭法官,小的冤呐!”
闻人妙掩口笑:“行啦贞贞,我们还不了解你?”
谭媛也说:“你巫贞贞说一不二,不承认的,一定是没的事。”
巫贞贞站起来,搂住她两个:“你们两个啊,真是我的知己。值得我用此身所有的桃花去换。”
闻人妙皱眉戳她脑袋:“口下积福啊,小心吓走了你的桃花。”
巫贞贞笑问:“你们两个这个时候来找我做什么?”
谭媛把手里拎着的酒晃了一晃:“明儿你就走了,来给你壮壮胆。”
巫贞贞指着酒坛:“这个有点眼熟……”
谭媛吐舌头:“啊,你总念叨年恕园里槐树下埋着好酒,我和妙妙趁月黑风高去挖了一坛来,不想年恕又在你园里……”
闻人妙咯咯笑:“怕他见了发怒,只得掉头就跑。”
巫贞贞望天:“原来竟是我误会你们误会了我,额,真是好一场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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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