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刹那惊鸿，成全我一世明媚

　　袁潇的录取通知书比夏茉早两天到，他被东部沿海的S市的一所历史悠久的名校录取。虽然早已知道夏茉不会与他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他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夏茉，W市距离S市八百多公里，以后的四年我们将相隔近千里。”
　　“四年很短一晃眼就过去。”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四年共四千多个秋呢，很长很长。”

　　夏茉没再说话，月湖水面吹来的风有些大，它像是有意捉弄她总掀起她的刘海。她一遍一遍的用手拨弄刘海遮住额角的疤痕。

　　“我后天要去乡下外婆家住一段日子。”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我回来后会发短信告诉你。”
　　“你手机给我一下。”

　　夏茉不明所以将手机递给袁潇，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吊坠系在她的手机上。红绳编的吉祥结下坠着一颗拇指盖大小的白色玉石珠子，简单素雅的小物件。夏茉摩挲着珠子上凹凸不平似刻有字，对着灯光凑近看是“天长地久”四个字。

　　“我在寺庙里买的，已经开过光。听说开过光的东西很灵。”
　　“你信佛？”
　　“相信则灵，不信不灵。以前我不信，现在我愿意相信。你信佛吗？”
　　“我……我不知道，也许相信吧。”

　　其实夏茉心里是不信的，因为袁潇认真的眼神，她说谎了。她不信佛，也没有任何信仰。

　　曾经那些受人欺负的日子里，外婆总会告诉她忍耐和等待，外婆说善恶终有报，上天不会饶恕恶人，也不会辜负善人。

　　起初夏茉相信外婆的话，相信上天是命运至高无上的的审判者，它崇高而公正。她曾虔诚的相信上天，可是上天总让她失望，她没有看到它公正的判决，也没有看到它慈悲的救赎。失望的次数多了，她也就不再相信。

　　天，高高在上而又冷漠的上天，人们向它乞求时总说“老天爷，求你开开眼。”它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睛看这个苍夷的人世间，又如何会公正的审判世人命运？

　　夏茉回到村里才住了两天爸爸便打电话让她回去，说继母的两个牌友要请她做家教辅导她们孩子的学习。

　　高中顺利毕业而且拿到了名校的录取通知书，夏茉心里有了些底气，没有像之前那样顺从爸爸的意思。她借口中暑陪外婆住了一周才回去。

　　村里人说外婆的苦熬到头了，如今夏茉出息了外婆以后要享福了。还有人说从小就看出夏茉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也有人说是夏茉死去的妈妈在天上护佑，所以夏茉考上了名牌大学。

　　那些曾经在她们艰难困苦时落井下石欺凌她们的人们，忽然间良心发现怜悯起她们过往的苦难。曾经的小疯子如今却是众口交赞的出息人。曾经活着的疯子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人们却相信她死后有了护佑女儿的神力。

　　人生有时候真像一出荒诞剧。

　　离开的时候外婆像从前一样依依不舍送夏茉去村口。因为天气热所以她起早赶在太阳出来前出门。走出村子很远爬上一个土坡，回身向站在村口老槐树下的外婆挥手，大声喊着让外婆回去。外婆却摆着手让她继续赶路。

　　夏茉知道外婆只要还能看见她的身影，就会守在那里不肯离开。她转身加快步子继续赶路，眼泪模糊了前方的路，她再也没有回头。

　　从上初中住校开始，每次离开外婆都会送她到村口，站在那棵不知年岁的老槐树下看着她远去。数不清多少次送别。外婆站在槐树下送别的画面深深的烙在夏茉的记忆里，在她余生漫漫的岁月里想起外婆的时候，它总会浮上心头。

　　夏茉回去的那天是8月4号，她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回城，回去的路上发短信告诉了袁潇。晚上她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他正欢快的吹着口哨，听见她说：“袁潇，我第一次见到你是三年前的今天。”

　　袁潇一个紧急刹车回身疑惑的看向夏茉，脑中仔细回想三年前。她说的应该是那次在饭店的事了，他记得应该是在八月初，只是没有像她那样仔细的记住那个日期。夏茉记得他，这让他心里很高兴，他从自行车上下直愣愣看着她傻笑。

　　“你……你干嘛这样看我？”
　　“原来你记得。我以为你忘记了。”

　　听他这样说，夏茉才知道原来不只是她记得，他也是记得的，只是这三年来从未提起，是怕她觉得难堪么？她心里五味杂陈，有些伤怀又有些感动，认真看着他的眼睛说：“谢谢你。”

　　“隔了三年才说一声谢谢？”
　　“那我多说几遍谢谢，谢谢，谢谢……”
　　“你有点诚意好不好。没听过白素贞千年下山报恩以身相许吗？我要求也不多，你吻我一下就当报恩了。”
　　夏茉白了他一眼低头兀自向前走，袁潇欢快的推着自行车追上去：“夏茉，你不能忘恩负义，要不我吻你也可以……”

　　他说完便将脸凑近她，她羞怯的快走几步躲开，他又不依不饶的追上去。两人追追躲躲走了一阵，他又一次凑近的时候，她没有躲避，柔软的唇瓣忽然触上他的脸颊。

　　轻轻的一吻，才触及便迅速躲开，电光火石一瞬间。

　　袁潇没想到夏茉真的会主动亲吻他，惊喜的愣了一下，然后欢喜的大声喊：“夏茉，你刚吻我了是不是，是不是。夏茉，你吻我了……”

　　他像一个得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欢呼，毫不在意路上来往行人诧异的目光。她又气又羞小步跑开跟他拉远些距离，他重新骑上车追上去拦住她的去路。

　　“夏茉，我第一次见你不是三年前的今天，我更早的时候就见过你。小学有一年暑假我去小镇姑妈家玩，在镇上的菜市场见过你。不过那时候你没看到我。”

　　夏茉震惊的瞪大眼睛看着袁潇，他更早的时候就见过她，他去过小镇，那他一定知道自己是小疯子，镇上的人几乎都知道她是小疯子。

　　那些令她自卑又恐惧的往事，她总怕他有一天知道后会厌弃她，所以她不敢相信天长地久。可是他早就知道她是小疯子，他没有讥讽嘲笑她，甚至这样认真的喜欢着她这个小疯子。

　　大颗的泪滚落下来，她低垂着头抵在他胸口哽咽着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你不知道我是小疯子吗？别人都讨厌我，可是你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你是夏茉。”

　　这是夏茉第二次问袁潇这个问题。上一次是因为沉浸在周萌萌死去的悲伤里，对生命和世间人情感到失望与怀疑。这一次她只是感动，她其实是在问自己，她何其幸运值得他倾心以待？

　　那一刻她忽然相信了上天，心中生出一种强烈而虔诚的信仰。袁潇，明媚了她生命的惊鸿少年，他善良、慈悲，他一定是上天安排来拯救她的使者。他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便足以慰藉她曾遭受的所有苦难。

　　袁潇的入学报到日期和夏茉是同一天，因为距离远所以他提前两天出发去S市。临走前的那个夜晚，他背了把吉他去见夏茉。

　　“你会弹吉他？”
　　“暑假刚学的，只会几首曲子。”袁潇取下吉他挂在夏茉身上又说：“上车，去湖边我弹吉他、唱歌给你听。”

　　夏日的夜晚月湖格外热闹，环湖岸边露天的KTV，台球桌，烧烤摊，杂货地摊，推着自行车沿路叫卖冰棍的商贩……H市夜里再没有比这里更热闹的地方。

　　月湖边停泊了许多游船，晚上游湖不安全船主不营业。靠码头那一片晚上人迹较少，袁潇牵着夏茉的手在码头附近的一处台阶停下。

　　夏茉坐在台阶中间段，台阶下是一米宽左右用鹅卵石铺的小道。袁潇站在小道上抬头看坐在阶梯上的夏茉微笑说：“先唱一首你熟悉的歌，以前听你在放学路上唱过，不过你唱跑调了。”

　　他微调了一下弦音然后认真弹唱起来。风从他背后的湖面吹来，将他指尖的弦音还有他清澈的浅唱送到她耳边。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
　　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为了宽阔的草原，流浪远方，流浪。
　　还有还有，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橄榄树，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为什么流浪，远方。为了我梦中的橄榄树。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

　　这是夏茉第一次完整的听完这首歌，以前放学路上周萌萌总带她唱，两个人都不在调上也从来没有唱完整。
　　最开始是因为周萌萌喜欢，所以她也喜欢。后来知道歌词是三毛写的，因为热爱那个传奇女子的文字和她动人的爱情故事，更重要的是她读的三毛的书是袁潇的，所以她热爱这首歌。

　　袁潇看到夏茉沉醉的神情心中欢喜，摆了个潇洒的站姿得意的问：“有没有觉得我更帅了？”

　　夏茉看着他洋洋得意的样子，想起高一那年元旦他学许文强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是袁潇第一次看夏茉开怀畅笑的模样，忽明忽暗的霓虹光影里，她清婉的笑颜仿若湖面闪动的月光。他看的有些痴迷了，如果在生命的尽头会眷念什么，那一定是她此刻的笑颜。

　　“夏茉，四年后我们再不分开好吗？我们一起流浪远方。”
　　“好。四年以后，天涯海角我都跟你去。”

　　离别的夜晚，灯火阑珊下，袁潇第二次吻了夏茉。她没有推开他，抬起手轻轻的环在他的腰间，虔诚的仰首承接他的真心。生涩的吻没有缠绵太久，最后袁潇在夏茉耳边说：“已经盖了章，说的话不许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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