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温柔

　　元旦过后，季唯一进入忙碌期，一年两次的时装周是全年工作的重中之重，他身为设计师，是整个工作团队的核心所在，自然而然的就显出一种众星拱月来。

　　肖涵在季唯一出发之前去了一趟他的工作室，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他一个毛头小子杵在那里，显出十二分的格格不入。

　　肖涵有些懊恼，感觉自己在这么忙的时候跑过来，简直像是在添乱，可看着忙中有序淡定发号施令的季唯一，又免不了生出些许的受了冷落的委屈来。

　　忙碌间隙，季唯一倒是跟肖涵说了两句话，却也只是让他到一边坐着休息，然后就又是接着忙。

　　肖涵自己坐在角落，觉得季唯一刚才招呼他，可能也只是因为他站在那实在是有些碍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肖涵在工作室一角孤零零地坐着，身边倒是不是有人路过，却显得他越发像是被丢在人群里的狗崽子，莫名有些无助和可怜。

　　肖涵感受到一种名为“逐渐委屈”的情绪在蔓延，

　　季唯一却在这时候抬眼朝他看过来，对他招了招手。

　　肖涵都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定了定神，才发现是真的在喊他。

　　肖涵刹那间就被治愈了，三步并作两步就挤到了季唯一跟前。

　　季唯一随手从桌上拿了两张设计原稿问他：“选哪个？”

　　肖涵顿时有些紧张，选哪个？

　　这种时候让他做选择题，万一选错了，影响到季哥工作怎么办！

　　肖涵只这么一想，都觉得这简直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肖涵开口时候都有点结巴：“季哥，我、我审美也就一般……”

　　季唯一只说：“快选。”

　　肖涵下意识就选一张，他其实一打眼就更喜欢这个的感觉，只是怕自己这个外行会误事。

　　季唯一见他选完了以后，还一脸忐忑不安的样子，忽然露出个笑来。

　　一个，带着点狡黠的笑。

　　肖涵本来就正看着他，这个笑当然也收入了眼中。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季唯一笑了，也曾经因为眼前这人的笑容，深切的感觉到过那种牵动灵魂的颤栗。

　　此刻的感觉却又不同，这个笑不是那种属于大人的，带着克制的笑，也跟那个叫他惊艳的放松的微笑不同。

　　肖涵是诧异的，他惊诧于自己所见，原来季唯一也是会有这样的笑容的，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

　　但就是奇异的，一点都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觉得这难得的淘气是可爱到近乎珍贵。

　　如果肖涵曾经触碰到的，是真实的一角的话，那他今天无疑看到了更多，朦胧中仿佛能窥见一个他从未认识过的季唯一。

　　诧异过后，心头袭来的感觉并不像是上次一样震撼，不再是那种对于刹那间满树花开的美丽赞叹。

　　他觉得心海中仿佛有阵阵涟漪徐徐荡开，没有想象中的惊涛骇浪，却更加的余韵悠长，这涟漪像是没有边界，将他整个填满。

　　肖涵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天生的摄影家，他想把所见的一切美丽都记录下来。

　　此时相机不在手边，手机他却也没有拿起。

　　因为他忽然发现，他竟然一点都不想把这个笑容记录下来。

　　他……

　　吝啬与人分享这个笑容。

　　肖涵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季唯一，倒是把季唯一看得不太好意思起来。

　　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一时幼稚，季唯一轻咳了一声，站起身来，从身后的展示架上，拿下来一套被仔细用防尘套套着的衣服。

　　季唯一伸手，朝肖涵那边递了过去。

　　肖涵怔了一下，才愣愣的接过来，一副没搞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的样子。

　　季唯一看他这个样子，就觉得好笑，抿着唇又笑了下，才说：“生日快乐。”

　　肖涵下意识的想说，今天不是他生日，但在话出口之前，忽然意识到，季唯一这是在学他！

　　肖涵眼睛都瞪大了。

　　季唯一忍不住又笑，笑完了才说：“好了，我知道还没到。”

　　只是实在不巧，肖涵的生日，他注定是赶不上了，只好提前把礼物拿出来。

　　季唯一也不是不遗憾的，老天爷总是这样，重要的人，重要的日子，总也赶不上，参与不了。

　　好在他也不像是当年那样，总以为时间还有许多，总觉得一切都可以慢慢在以后慢慢弥补。

　　季唯一想了挺久要送肖涵什么当礼物，其实他觉得应该是电子产品这种东西才更符合年轻人的喜好，特别是肖涵这种网瘾少年，又或者是相机、镜头这种。

　　但说到底那些都是花钱就能买到的，总觉得不如自己费了心思的更好。

　　季唯一也不知道自己这份心意，究竟能不能讨肖涵的喜欢，有关于感情，无论爱情还是友情，他仅有的经验都源自戚行知，在那段关系惨淡收场以后，季唯一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很多能力，总显得笨拙地力不从心。

　　肖涵没有说话，季唯一就忍不住忐忑起来。

　　他觉得自己胡思乱想太多，什么心意不心意，让对方开心更重要才对，说到底他这份心意，可能只是满足了自己。

　　季唯一感觉他又犯了老毛病，总是想当然的去做事情，最后才把一切都搞砸。

　　男孩子过生日，送什么衣服啊……

　　于是他故作轻松，扯出个笑来，说：“唔，这个可能还是女生更喜欢，不过有其他的，相机和电脑……”

　　季唯一想说，带他去挑喜欢的。

　　肖涵却打断了他：“我喜欢！”

　　这一声是忽然拔高了音量的，弄的旁边几个工作室的员工都朝他们看了过来。

　　季唯一被他忽然一嗓子吓了一跳，肖涵也是吼完以后才觉得这么一下子是真的挺突兀的，他脸都倏地涨红了，结结巴巴的补了句：“这个礼物，我、我喜欢的……”

　　肖涵觉得自己蠢透了，好尴尬！

　　季唯一点点头：“……嗯，你喜欢就好。”

　　他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小孩子不好意思，以肖涵的性格来说，也不太可能当面说不喜欢人家送的生日礼物这种话，所以还是补充说：“还可以要别的。”

　　肖涵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的把那套衣服给抱紧了，跟个护食的小狗崽子似的，只是这回不敢大声了，但还是特别坚定地说：“我要的！喜欢的！”

　　季唯一这下倒是真心给他都笑了，说：“本来就是给你的，是问你还想要什么，相机电脑或者其他什么……”

　　肖涵想说不用了，他有这个就够了，他已经非常非常开心了！

　　可目光一落到季唯一脸上，他话头却是变了。

　　他说：“你让我想想。”

　　季唯一不觉得这有什么，送礼物本来就是要让对方开心的，肖涵要想想很正常。

　　以他对肖涵的了解，并不怕小孩会要什么他能力范围之外的礼物，相反他还挺但心肖涵会跟他见外说不要他的东西，所以现在听肖涵说要想想，原意要他的东西，季唯一反而更高兴。

　　肖涵去试了那套季唯一送的衣服，他这个年纪，长得又好，随便穿什么其实都好看，T恤牛仔裤也自有一股年轻的朝气漂亮，但老话却也说人靠衣装。

　　肖涵一直觉得自己审美挺在线的，可跟季唯一的比起来，他觉得自己以前挑衣服的审美，可能是被狗吃了。

　　季唯一就站在他身后，看着镜子里的肖涵，说：“像个小王子。”

　　肖涵克制不住的脸红了，心跳得跟要从胸口里蹦出来似的。

　　他张了张嘴，忽然轻轻的，像是呢喃似的喊了声：“唯一……”

　　季唯一没听清：“嗯？什么？”

　　肖涵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去看着他，眼睛里有种炙热的神采，他说：“还能要一个礼物对不对？”

　　季唯一点头，觉得肖涵的眼神好像不太对，不等细想，就听他说：“我要叫你唯一。”

　　少年人看着季唯一，说：“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想叫你唯一。”

　　季唯一差点没笑出来，他觉得这句话就满满的都是孩子气，这是觉得自己又大了一岁了，所以不想喊哥了？

　　这么想着，他憋着笑，点点头：“行。”

　　然后季唯一又问：“就要这个？”

　　肖涵“嗯”了一声，季唯一却以为他这是想了半天，觉得要别的礼物不好意思，才这么说的。

　　季唯一抬手揉了揉肖涵的脑袋，感受着那顺服里带着一点扎人的手感，他笑骂了一声：“臭小子。”

　　肖涵没有动，就只是看着他。

　　肖涵没有说，他眼里的季唯一，在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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