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钩传奇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
　　蓦然听见
　　你诵经的真言
　　那一月
　　我转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呀
　　不为修来世
　　只为在途中与你相见
　　——扎西拉姆·多多

　　皇上皇后都需要休养，我也可以轻松一段时间了。
　　也许是因为魂魄不全的原因，我的身体总是很虚弱。常常觉得全身无力，胸口发闷。
　　由于我的手已经恢复自如，我开始练习写字。宫里大多用竹简写字，偶尔会用麻纸。这种麻纸纤维很粗糙，颜色为暗黄色，还没有流行使用。
　　自从那天宴会以后，卫皇后差人送来一把漆黑铮亮的古琴，看到琴身上的铭文为“桐梓合精”，我惊诧，此琴竟然是“绿绮”！当年司马相如为梁王作《如玉赋》而得此琴，以此琴为卓文君奏一曲《凤求凰》而缔结良缘而传为千古佳话。她舍得将如此宝贝赠与我，我明白她的用意，但是却舍不得还她。宫中生活枯燥单调，我只能借此打发寂寞时光。从小看着姑妈弹琴，看也看会了，只是自己没弹过。
　　姑妈试弹了几下，便赞不绝口。教了我几个弹奏的手法后，我竟然能将默记的乐曲弹得很流畅了。姑妈听了一会儿，诧异道：“你这曲子闻所未闻，倒也清新自然，是你自己作的吗？”
　　我笑道：“月儿刚学会，一时高兴忘形，曲由心生了。”
　　姑妈奇道：“看来月儿是个天才，随心所弹之曲都能如此好听。”
　　正暗自偷笑，忽听小安子来报福公公奉皇上旨意召我去甘泉宫。
　　我寻思，皇上刚休养了几日，定是为了蛊毒之事。当下叫了小安子跟着，有什么事也好回来告诉姑妈一声。
　　据闻武帝自李妍去世后一直住在甘泉宫。每天生活在她生活过的宫殿里，追忆那一去不返的美好时光。刘彻，既然如此爱她，又为何还要不停地迎进新人？
　　正走神间，福公公悄声对我说：“娘娘，皇上心情不好，千万不要惹他生气。”
　　我有些吃惊，暗想这位福公公是何来头，为何要对我示好？见他脸带诚意的微笑，不好再细问。
　　内殿里，我看见书案前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像。画中人婷婷玉立，手执长袖，盈盈一笑。旁有一行工整的隶书：
　　“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
　　看那双灵动传神的大眼睛，定是孝武皇后李妍无疑。
　　越过生与死的表面，死去的人，是幸福的。

　　“钩弋夫人到！”福公公禀道。
　　“传。”
　　我走近榻前，武帝斜靠着，面色苍白，皱纹细细密密地拢在他的额前、眼角，这一病，他苍老了很多。
　　“皇上，身子还好吧？”也不回答我的话，他径直问道：
　　“夫人，朕想知道，你为何懂得南疆的巫蛊？”
　　看来他也有些怀疑我。
　　“回禀皇上，臣妾的父亲藏书甚多，所以臣妾在一些书中看到过有这样的记载，只是后来那些书都被焚烧了，不然臣妾可以拿来给皇上看。”
　　“这样难得的奇书为何要焚烧？”
　　“臣妾不知。听姑妈说是官衙的人烧的，由于臣妾年幼，也不知道父亲犯了何罪。”
　　想必牵连到政事，武帝也明白其中原由，不再追问了。他的眼神中似乎有些不安。我暗想，父亲的死定是和巫蛊有关。
　　“你可记得书中可有提到，这巫蛊如何预防？”
　　“有一些防治的方法，只能针对简单的蛊毒，如果是巫蛊，又分为很多种，主要与施蛊者的巫术能力有关，而且也没有记载如何解。不过，施蛊大多要通过饮食、接近被施蛊者的方法才能做到，所以臣妾认为还是可以防患于未然的。蛊，乃一种飞虫也，所以皇上在进食前先食用生大蒜，如果食物中有蛊会立即呕吐；就寝前，用雄黄酒擦身，可预防蛇蛊；每月服食一种叫嘉草的草药，也可以防毒去毒。”
　　“巫蛊之术，通常是以迷惑人的心智为目的，故皇上应意志坚定，就可不受其害。每天枕上落下的头发全部烧毁，就可让施蛊之人无从下手。只要不接近你，不能取你身上之物，巫术便很难施展。”
　　“好！就按你说的做。夫人真是我的福星啊！”他紧张和惧怕的神色缓和下来，作势欲来搂我。
　　我下意识躲开，急忙笑着嗔道：“皇上不可！你的毒刚解，是不能动情动气的，不要命啦？”
　　他拉下脸来。“难道真要做一个月和尚？”
　　我点点头，“太医令怎么说？”
　　“这个怕死的奴才能怎么说？就只会给我开补药，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他的医术。”
　　我暗笑，对着个阎罗王，再有本事的人都不敢说了。
　　转念一想，原来是天天吃补药啊，这不会是那一万八千个妃嫔的起因吧？
　　原来竟是他的性格造成了他的命运。
　　太医也许是无辜的。饮鸩止渴的方法也是被他逼出来的。
　　究竟是何人下的蛊呢？能接近皇上的人，相当不简单啊。
　　看我沉思，武帝笑咪咪地问：“夫人是在担心朕的饮食吧？我已经着令内侍总管苏文彻查了，昨天的宫女太监全换了，夫人不用担心。”
　　换了？怕是杀了吧。我的心一黯。这也是无奈的事。
　　“夫人，你昨天胆敢抗旨该当何罪？”武帝忽然换了副脸色。
　　我一惊。“臣妾该死。不过臣妾救了皇上一命，应该可以一命换一命吧？”
　　我毫不示弱。
　　“哈哈哈！果然是钩弋夫人，全天下只有你才敢这样和朕说话！”
　　我微扬嘴角。“臣妾只是相信皇上是讲道理之人，而且相信皇上的胸怀非常人可比。”
　　“真是个鬼灵精！不过，夫人你可知道朕为何要册封你的姑妈吗？”
　　“臣妾愚钝。请皇上明示。”
　　武帝抬起我的下巴，目光温柔，“为了你。”
　　我疑惑不解。
　　“我知道你如何看我，其实我并非见一个爱一个，只是认为她是你唯一的亲人，想让她在这宫中过得好一些罢了，再者，她仍然可以在你身边照顾你，你年纪还小，我怕后宫纷争你应付不了，多一个目标，你便少一个敌人。”
　　我有些气结。敌人还不都是你树的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昨天说的一番话，让朕思虑了很久。朕虽然是皇帝可以为所欲为，但是真正让朕动心的，除了孝武皇后，便是你了。朕就算拥有全天下的女人，朕也不觉得开心，但是朕一见你，便觉心花怒放。”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这就是你所谓的爱了吗？”
　　他目光灼灼地道：
　　“那朕就是爱上你了。”
　　我苦笑。若不是因为我有着这副美丽的皮囊，你还会爱我吗？
　　我想起那个说我可爱的男人。我呈现在他眼前的是我最丑的样子，可是他不觉得丑，因为他爱的不是我的外表。
　　在这个帝王称霸的时代，生的丑些反而能平静地生活。
　　然美丽又如何，卫皇后，李姬，王夫人，哪一个不是天姿国色，一旦老了，容颜不再，武帝还不是移情别恋？
　　永远不老的那一个，永远把美丽留在他心中的那一个，他才会怀念她。

　　陪武帝用了午膳，回到钩弋宫却不见姑妈。问了环儿，说她去拿前些天送进绣衣庄做的衣服去了。
　　我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总觉得心慌，闭目凝神，他的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面色苍白，昏昏沉睡。他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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