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若月夜

　　第十四章 紫姑待话经年别

　　却说施琅和王进宝回到大营，见到于成龙，施琅一把摘下帽子扔到桌上，道：“这仗没法打了，你猜来劫粮草的是谁？”

　　于成龙道：“难道是容若亲自带人来的？”

　　施琅道：“我的于大人，人家现在是皇上，哪会亲自来。告诉你吧，是三爷。”

　　“啊！”于成龙道：“是他？那你干嘛还让他走了？”

　　施琅苦笑道：“我拦得住他吗？他不光自己走了，还劫走了大批粮草。这下昆明再守个几个月是没问题了。”

　　于成龙道：“你们说话了，他可平安？”

　　施琅道：“说了，他让我别管他和容若的事。他看起来很好，你完全不用担心。”

　　于成龙道：“那还好。可是他在城里也太危险了，你无论如何应该留下他才是。”

　　施琅道：“我劝了，可是你觉得我有本事劝得动他吗？他都要和我动手了，我又不是纳兰性德，哪敢和他过招。再说四周都是昆明的人，我怕暴露他身份，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明白。”

　　王进宝这时已经听出了大概，便道：“两位大人，卑职斗胆问一句，这位三爷，是不是当今……当今……”

　　于成龙道：“事到如今，也不用瞒你了，三爷正是皇上。”

　　“啊？”王进宝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自己那二十万两，应该够杀头的罪名了。

　　于成龙道：“这样不行，我得见皇上一面。进宝，我一会儿写一封信，你大大方方的送到城上，就说我们这边要派使臣见吴周皇帝。”

　　信送去不久，昆明城中便有回信，请大清来使进城，而且指名要于成龙，施琅，王进宝三人进去。不许带随从，不许带武器。

　　三人进到昆明皇宫，觉得虽然比紫禁城小了不少，可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几人走进养心殿的正殿，看到纳兰性德坐在龙椅上，而底下站着的几个人中，康熙正在其中。

　　于成龙看到康熙的那一刻才觉得几个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却听旁边的夏英道：“你们三个好生无礼，见到皇上为何不跪？”

　　施琅看了夏英一脸，冷着脸不理。于成龙却对上面的纳兰性德道：“容若，你我同朝为官多年，就别这么为难我们了吧。今日我们来出使，就叫你声陛下好么？”

　　纳兰性德笑道：“好，那些虚礼原也不必计较，你们三个来见朕，可是有什么话说吗？”

　　于成龙道：“陛下，以前你在皇上身边，是何等的声势，何等的威风，别说同僚平辈个个对你恭敬逢迎，就连王公伯侯都对你礼敬有加。人人都知道，你是皇上最宠信的臣子，你是大清年纪最轻的吏部侍郎。容若，你何必在这里做这个偏安一隅的皇帝。只要你现在开城门出降，我和施琅都会在皇上面前为你求情。还有你阿玛，他在北京也是日日为你忧心，他也会替你恳求皇上。我保证，你回到北京后，依然会有光明的前途，你的权位甚至会比以前更重。容若，和我回北京。”

　　于成龙这番话说的极是动人，纳兰性德想，如果自己真的存心当皇上，恐怕也被这番话说的想投降了。便笑道：“朕在康熙身边再风光，也不过是个奴才。昆明虽小，却是朕自己做主。”

　　施琅冷笑道：“奴才？纳兰性德，你真敢说。且不说皇上是如何教导你栽培你。就只说你数次欺君罔上，恣意妄为，甚至谋逆弑君。如果换成别人，早就是杀头的罪了，而皇上从未和你计较。奴才？纳兰性德，你说哪个奴才有你这般大胆？”

　　纳兰性德道：“施琅，你最近很喜欢和朕作对。朕倒想问问你，当时郑经杀你全家，你孤身一人逃来北京，是谁收留你？你到北京后因是降将，只是得个闲职，日日借酒消愁，又是谁为你在皇上面前引荐，皇上才委以你重任？你在同僚之中遭受排挤，又是谁挺身而出，为你解难？”

　　施琅道：“都是你，容若。你对我的恩情，我日日都记着。我不能忘，也不敢忘。可是你我都是深受皇恩多年，怎可背叛皇上。容若，现在我大清军队已经把昆明城围得水泄不通。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你带回北京，交给皇上发落。到那时你对我施琅要杀要剐，都由得你。”

　　纳兰性德冷笑道：“朕哪有本事杀你剐你呢。”又对康熙道：“佟爱卿，听说你出城劫粮的时候和施将军谈的很是投契。朕倒差点忘了，你们二人从前在京城时就很交好啊。”

　　康熙向前两步，欠身道：“回禀皇上，臣只是问了问臣家人的情况。”

　　纳兰性德冷冷的道：“家人？哦，对，你是佟国老的孙子，康熙是你表兄，你问的家人中是否包括你这个表兄啊？你表兄是不是日日盼你提着朕的头回北京见他呢？”

　　这些话从皇帝口中说出来任何人都禁不起，康熙连忙跪下道：“皇上，臣自北京追随皇上到昆明，一心一意辅佐皇上成就霸业。康熙是臣的表兄不假，但臣和他并无过多交集。臣自幼和皇上同声同气，对皇上的忠心可表日月。如皇上对臣有半分疑心，臣愿以死明志。”说完，又对着纳兰性德磕了三个头，便跪在那里不再说话。

　　于成龙几人从没看见康熙给别人下跪，如今看自家主子跪在地上说了这么可怜的一番话，心里无不又惊又痛。施琅更是气得眼里冒火，还要再说，却被于成龙用眼神制止住。几人都知道，现在谁惹得纳兰性德不高兴，他便首先让康熙难堪。

　　郑吉这时跪下道：“皇上，佟大人一路保护皇上从北京来到昆明。皇上自登基后，对佟大人自然是赏识提拔。佟大人也是鞠躬尽瘁为皇上分忧。皇上和佟大人正是君明臣贤的千古君臣典范，皇上万不可因为小人奸计，便对佟大人生疑。”

　　纳兰性德听郑吉叫施琅小人，心里的气才平了些，道：“郑爱卿说的是，委屈你了，佟爱卿，起来吧。”

　　康熙又磕了个头，道：“皇上一向对臣爱护有加，臣不委屈。”这才起来。

　　于成龙强笑道：“陛下何必动气，陛下不愿回北京就先在昆明盘桓数日也好，那我们先回去了。”

　　纳兰性德道：“几位远道而来，朕备了些薄酒，你们吃完再去吧，也免得你们在心里说朕慢待了故人。”

　　几人被带到一个偏殿的小厅中，等到屋内只有康熙，纳兰性德，于成龙，施琅，王进宝的时候，几人才跪下，向康熙见礼，纳兰性德也跪下了，只是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跪下倒显得有些奇怪。

　　于成龙道：“自皇上出宫巡幸以来，臣无一日不忧心如焚，今日见到皇上平安，臣心里实在欢喜。皇上龙体安康实乃我大清之幸，万民之幸。”

　　康熙笑道：“朕没事，都起来说话吧。”

　　几人都站起来，就只有王进宝依旧跪着。康熙对王进宝笑道：“进宝，你起来吧，朕以前微服出宫的时候都是和他们一桌吃饭的，大家不必拘着。”

　　几人都坐定，施琅对康熙问道：“皇上的伤大好了吗？”

　　康熙道：“好了，本来也就只是皮肉伤。”

　　施琅道：“鲁太医说，皇上伤到了右肺，所以臣等都很担心，幸好皇上没事。”说完就看了纳兰性德一眼。

　　纳兰性德站起身，对着康熙跪下道：“皇上快赐死臣吧，臣已身犯欺君罔上，谋逆弑君几条大罪。又有人咬住臣不放，臣早晚都是死，还不如来个痛快的。”

　　康熙笑道：“你怎么又来了？好了，朕知道你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朕不和你计较。其他都是小事，至于弑君嘛……”说着，拿起自己的酒，递到纳兰性德嘴边道：“你把这杯酒喝了。”见纳兰性德一饮而尽，康熙才道：“容若是刺过朕一刀，朕刚才已经罚过他，你们都见了，以后这件事任何人不许再提。”

　　王进宝心想，捅了皇上一刀，就只罚一杯酒了事的，大概也只有本朝这么两个人了。

　　纳兰性德从新坐好，康熙道：“你们只需把城围住，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听朕安排。”

　　于成龙道：“皇上，昆明不过一座小城而已，要收复昆明方法很多，皇上何必亲身冒险？”

　　康熙道：“昆明虽是小城，城里却有很多无辜百姓，若能和平收复，便是朕最大心愿。如今已经有些眉目，你们万不可操之过急，坏了朕的事。”于成龙只能答应了。

　　康熙又道：“成龙，你马上派人回京，告诉索额图，说朕的意思，让他立二阿哥胤礽为太子。”

　　还没等于成龙答应，纳兰性德便惊道：“胤礽怎能当太子，那个孽……他不配当太子。”

　　康熙道：“胤礽是朕的嫡子，他不配谁配？朕倒差点忘了，惠妃是你姐姐，大阿哥胤褆是你外甥是吧？这么说你是想给太子当舅舅了？纳兰性德，你好大的胆子，立国本的事，也是你可以妄言的？外臣结交皇子是什么罪，你不会不知道吧。”

　　纳兰性德跪下道：“皇上明鉴，臣并不是纳兰家的儿子，臣的生父是逆贼吴三桂，这件事人人都知道。臣并未狂妄到敢干预国本的事。只是胤礽是索额图的外孙，索额图狼子野心，皇上不得不防。”

　　于成龙道：“皇上，容若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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