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快穿）

　　下朝后，南荣靖冥径直到御书房批阅奏折，两个时辰平静无事。

　　又画下一笔朱批，年轻的帝王放下毛笔按了按自己的脖颈。一旁伺候的李好急忙上前替主子捶肩，刚抬起手，却听门外侍卫突然禀报说廉王求见。

　　南荣靖冥看一眼沙漏，快到午时了，“李好，你去传话叫廉王先到别处随意逛逛，午膳时再来。”

　　李好领命而去，过了一会儿回来禀告，说廉王去了御花园，要皇帝快开膳时差人去喊他。廉王这口气听来甚是随便，南荣靖冥却不在意，李好也没怎么惶恐，似是早已习惯了。

　　廉王南荣靖思是南荣靖冥同父同母的弟弟，小他十三岁。他们的母亲温淑仪生下廉王不久便病逝了，南荣靖冥亦兄亦母地一手将胞弟带大。兄弟二人感情笃深，即使现在南荣靖冥做了皇帝，他们之间也没什么拘谨顾忌。

　　廉王今年十五岁，却还是孩子心性，总在他批阅奏折时到御书房来东挑一本古籍看看西捡一本碑帖写写，又或干脆打断南荣靖冥的批阅，拉他陪着去御花园里逗鸟喂鱼。南荣靖冥通常都会迁就廉王，平日里与他闲话家常，偶尔考问功课，兄友弟恭，融洽亲密。

　　又拿起一本奏章翻看几眼，南荣靖冥停了下来。这是今天的第几本了？不同的官职，不同的内容，讲的却是同一个问题:北凉。

　　北边关口发现乔装成游商入境的北凉军人，今天王麟在朝上也说到了间谍的事，看来他们真的打算来挑战权威了。

　　南荣靖冥抬了抬眉。这个百来年依附大正王朝的小国家突然抽哪门子疯？

　　北凉虽然国土广阔却多贫瘠荒原，人民以游牧为生，唯一丰富的资源是马匹。北凉人勤恳耐劳，但头脑大多不灵光，也没有深厚的文化，近三十年在建史帝的推进下才刚刚开始学着定居种田，实在称不上是个富强的国家。

　　对于这样一个蛮荒小国自不量力的野心，说实在话，南荣靖冥并不怎么紧张。

　　不过大臣之中有几个人的看法引起了他的注意，比如冯一鸣，他说正是因为看似根本没有胜算的北凉偏偏要以卵击石，才说明一定发生了某种重大的变化，使他们有了信心。

　　“例如其他大国在背后支持，亦或他们发明了什么提升军力的武器也未可知。”

　　南荣靖冥脑中浮现出冯一鸣说的话，那时他虽笑冯一鸣思虑过多，但其实心里也做了考虑。冯一鸣说看起来不合常情的事物背后必有更深的因由，这个观点触动了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是贺心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虽然南荣靖冥不想承认，但贺心的想法几乎总是正确的。

　　贺心，又是贺心，他为何如此频繁地想起一个死人？

　　南荣靖冥沉沉吁了口气，把手中奏折扔在案上，向后仰靠在椅背里。

　　窗外簌簌地响。树上叶子早已落光，这声音是风穿过枯枝刮擦出的呼啸。空中卷着白色晶莹的尘埃，那是从房顶卷起的雪屑。不知不觉间冬天降临，到了真正该落雪的时节，一年将尽。

　　南荣靖冥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扭头望向侍立在侧的李好。李好立刻探身向前，“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

　　“天气这么冷了，刚才侍卫进来通报，朕怎么不见他身上披风？”

　　李好一愣，没想到皇帝会突然关心起侍卫的着装，“回皇上，前几年冬季确实会给内廷侍卫配发毛领披风，近期殿内省略有调整，这一项就取消了。”

　　“前几年？近期？”南荣靖冥面色冷了下来，“究竟是什么时候，多长时间，你身为大内总管不清楚？”

　　李好惶恐地往地上一跪，“奴才该死，求皇上恕罪。给内廷侍卫配冬装这一项原是贺心在建史二十八年向殿内省要求的。”

　　他说出“贺心”时偷偷看一眼皇帝，却只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不由吞了下口水，“呃，那时贺心任殿前都指挥使，在殿内省那里为羽林军要了不少好处。到永平元年时，贺心调去礼部，殿内都指挥使由唐扬歌担任。吾皇英明仁爱，登基后殆除赃滥，节俭行政，殿内省响应皇上开源节流的政策缩减开支，便与唐大人协商取消了一些吃穿用度方面的优待。”

　　南荣靖冥沉默地听着，眼睛落在琉璃窗外摇晃的树影上。

　　初听李好嘴里也蹦出“贺心”这个名字时，心脏猝不及防惊了一下。他以为自己又会发怒，但激烈的心跳很快平复下来，心绪甚至变得宁静。听李好讲十年前的事，两年前的事，现在的事……他发现就算贺心死了，这个人的影子依然无处不在。

　　他的州县由贺心推举的官员管理，他的禁军曾被贺心训练统领，他的侍卫还穿过贺心从殿内省要来的衣服，就连他现在盯着的这扇窗户，那清澈剔透的无色琉璃也是贺心教工部改良配方后熔制的。

　　南荣靖冥感到不可思议，他似乎直到当下这一刻，在听一个不相干的旁人讲一些不重要的小事时才突然发现，那个叫贺心的男人竟是如此深重地影响着他的生活，他的天下。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