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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抱琴夫人脸上仍带着从容的笑意,如同她说出的不是一句问罪的话,而是一句普通的问候而已,然而就是在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下,残命道人却冒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夫人言重了。”
“江湖事,与我春雨小楼无关。”她下楼的动作十分优雅,一步一步正好踩在说话的节点上。
她下到楼梯口,淡淡瞥了一眼谢韫,收回眼抬手道:“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出去解决。”
“是是是。”残命道人依言后退,眼睛却仍盯着谢韫,那双眼透着的恶毒与算计叫薛纯十分不舒服。她手一垂,指尖已是捏了一支银色小箭。
谢韫拉住她的袖子,低声道:“来者不善,小心他使毒。”
薛纯同样紧盯着残命道人,“奴婢知道。”
三人来到春雨小楼外,楼内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全挤在门口,倒将门拥了个水泄不通。
“夫人,需不需要请长老们过来?”
抱琴夫人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把腰间垂着香囊上的流苏理顺了,不在意地道:“既然残命道人已经摆明了不会殃及我春雨小楼,咱们又何苦插手这些闲事?去把账本拿过来,咱们上二楼看去。”
“是。”
“谢韫,真是老天有眼!如今你武功已废,还不速速求饶,爷爷尚可饶你一条狗命!”残命道人从腰间解下拂尘,沙哑的声音带着满满的狂妄恶意。
“残命道人,你身为道门弟子,却不守道规,处处为恶,到如今仍不知错吗!”薛纯护在谢韫身前,气势丝毫不输于他。
“残命道人是谁?”
“大兄弟,你这是刚入门啊,连残命道人都不晓得?他可是出了名的淫棍恶贼!强抢了不少姑娘入他那什么清心观。”
“还不止呢,好像还养了一大帮人。”
“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不都被谢韫杀了吗?”
“哇那这个残命道人怎么没事?”
“哈哈哈哈人家别的功夫不好,逃命功夫可是一绝!我记得当初他是放了毒雾钻狗洞跑的吧?”
“没错没错,当初我听到的时候可笑惨了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他还敢出来见人!”
“啧啧啧,看着落魄模样也真是……丧家之犬呐。”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而响亮的笑声。
残命道人也跟着冷冷一笑,拂尘一挥,一股白烟顺风飘来,众人大惊,忙往后退
“别挤别挤……”
“哎哟卧槽,谁踩老子???”
“憋嗦话了,快屏住呼吸!”
人潮慌乱中,前排的人已是倒下了大半,剩下的人急忙把门一关!
“一群蝼蚁。”残命道人眼底饱含讥诮,如同得道高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在脚下苦苦挣扎的蝼蚁,骄傲,不可一世。
残命道人以用毒出名,功夫并不出彩,他凭什么这么笃定能取自己性命?谢韫眉头微皱,揽过薛纯的腰,状似亲昵地附耳道:“不要近身,速战速决。”
嚣张!太嚣张!
残命道人捋着拂尘阴着脸看着这一对死到临头还在耳鬓厮磨的小鸳鸯,磨着后槽牙想:小姑娘皮娇肉嫩的,正好抓来泄泄自己的邪火,反正自从清心观被毁之后,他这一路颠沛流离,憋得也不好受,就在谢韫的女人身上讨回来好了!至于谢韫,呵,反正他武功也废了,不如再给他一刀,让他做个真正的废人,伺候自己与那薛纯颠鸾倒凤,岂不美哉!
薛纯虽不知他心中所想,但他盯着自己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能穿透衣服,一寸寸爬过她的皮肤带来阴冷黏腻的触感,实在令人难受。
她先发制人,长袖一甩,一片泛着冷光的银箭便飞了出去,直取残命道人面门!从二楼看去,恰似一场漫天花雨,绚丽而又夺目。
残命道人拂尘急急一转,试图把那些银箭挥开,但那银箭带得气息太快太重!他的些微真气根本无法撼动!眼看那片银箭割断了一大片拂尘上垂着的毛之后仍带着雷霆之势朝他飞来,几乎是近在眼前!
残命道人此刻再退已是来不及,他也顾不得旁的,往后一仰,躲过脖颈之上的那一小片银箭,其余地则狠狠扎进了他的皮肉里!呲呲呲呲呲,数声血肉绽开的声音传来,听得人心里发麻,可看得人却是热血沸腾!
“好!”门内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薛纯不敢分心,一刻也不耽搁地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欺身向前。不趁此机会要他命,更待何时!
残命道人刚从地上站起来,就见一道剑光飞来!他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般地竖起拂尘横挡。
哐——
木材被硬生生劈断的声音传来,飞溅的木屑划过他的脸,刮出数道血痕,有几片甚至是擦着他眼梢飞过去的!可残命道人却不愿闭眼,不能闭眼,不敢闭眼!
他死死盯着剑锋和隐在剑锋后面那双眼,一把将手里的拂尘扔了出去,手凹成爪,狠狠朝她脖子上抓去!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他残命道人手再长,还能长得过剑?还没等碰到薛纯脖子呢,她的剑已经狠狠贯穿了他的前胸,他只来得及划过她的小臂,落下几道微不可见的血痕,便轰然倒下。
“瞧他刚才得意的,还以为有什么精妙功夫呢,还抵不过谢公子身边的侍婢,也敢大放厥词。”抱琴夫人身后伺候的婢女撇嘴笑道。
抱琴夫人说是看账本,却看完了整场戏后才悠然地把账本翻开,“苏儿,这位薛姑娘可和你们不同。”
那名叫苏儿的婢女样貌算得清秀,眼角一点泪痣却很出彩,顾盼间很有几分娇媚味道,她此刻便眨着那双灵动的眼笑道:“那是自然。我们伺候的是武林第一美人,她伺候的是武林第一少侠,又如何能一样?”
“就你嘴甜。”抱琴夫人作势要打她,手还没举到一半,苏儿忙抱着她的手笑道:“好夫人,你可快饶了我吧。奴婢说得可都是心里话。”
“你就仗着我宠你吧。”抱琴夫人虚点了点她,无可奈何地笑着收回手。
苏儿却凑上来,“别呀夫人,您这话说了一半,奴婢心里可不得劲儿了。您就接着往下说说,她和我们有什么不同?”
“你可看到她方才使得那些暗器。”
“瞧见了,奴婢看着似乎是缩小版的箭头,不过那暗器太快,奴婢也没能看得太清楚。”
“眼力尚可,不枉费我让你管账。”抱琴夫人今日的兴致很高,她便打着算盘边问:“那她那柄剑呢,你可看得出来?”
苏儿朝下望去,薛纯已把剑收了起来,谢韫拉着她的手查看伤势,看上去亲近非常,“奴婢看不出来。”
“那么,你肯定也不知道她师承谁家咯?”
“奴婢还以为是谢公子亲自教她呢。”苏儿小声道:“看着他们可黏糊了,一点都不像普通主仆。”
抱琴夫人拨算盘珠子的手一顿,也朝下看去,看了一会才收回眼,把算盘清零,重新开始打,语气仍旧没变,“男女所习如何会相同。这位薛姑娘,师承的是逍遥门的前任掌门落松子。”
苏儿倒抽一口凉气,“传说中无人能过其三招的逍遥门前掌门落松子?”她再看向楼底的薛纯,只觉得她浑身镀了层金光似的,看着就像个高手。“可是奴婢怎么没听过这事呢?”
“落松子当年因为无子被夫休弃,发誓今生不收任何传人。”抱琴夫人至今仍旧记得她那几句掷地有声的话:
“我落松子平生从未瞧不起任何人,如今却有人奚落我无后,也罢,我今日便把话放这。即便我年老色衰,容颜不再,我仍旧是武林第一!”
“无子、无子又如何?我倒要看看,我这满身技艺无传人,到底是我的损失,还是江湖的损失!”
“谁能过我手下三招,尽可来试!”
论快意平生,又有几个女子比得上她呢?
“那、那薛姑娘是怎么得她老人家青睐,甚至还破例的呢?”苏儿倒有些理解了,毕竟话放出去了,自己打脸也不好看嘛,自然不会多加宣扬。
“这个问题,你家夫人也不知道。”抱琴夫人翻过一页,拿笔划了几笔,敷衍地应道。
苏儿努了努嘴,心道:不用多说,肯定是谢公子帮的忙呗。她手垂在身后,小拇指划来划去,琢磨着抱琴夫人的意思。能做抱琴夫人的左膀右臂,掌管春雨小楼的账本,她自然有她出色的地方。察言观色,自不必说,体会上意嘛,也是一绝。
可她越想越觉得心里那个猜测不太对劲,她家夫人不会是在……嫉妒薛纯吧?她猛地打了个哆嗦,抱琴夫人看她一眼,总觉得眼神有些意味深长,“想什么呢?”
“奴婢是在想……”苏儿脑子转的飞快,嘴上却慢慢道:“这薛姑娘到底还是侍婢而已。这练武这么苦,岂是寻常女子喜欢做的,越是厉害的高手,对弟子就越是严格。谢公子那么怜香惜玉的性子,若是真心欢喜她,怎么会让她学武呢。可见这谢公子对她也只是多体恤几分而已,归根到底还是主仆。”
抱琴夫人点点头,收回眼,脸上表情不变,苏儿也只有从她微微翘着的唇线,才看到她的情绪变化。
看来她,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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