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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梦过东都(2)
阿姣的眼睛还在到处乱瞟,方才路过的地方,有个人把一条小蛇整个儿从口中吞了下去,然后再从耳朵里掏了出来;还有一群人围在桌子边上不知做些什么,一直喊着“六六六”,阿姣正打算细看他们究竟在干什么,却被正则捏着后颈脖儿整个的拖走了。
也好,那就不看。
只听得另一头叫好声响,却见那悬着红灯笼的阁子上的娇俏妇人鬓间花红柳绿,凝出一对藕臂顾自揽那琵琶:“月明人静漏声稀,千丝万缕相萦系……”那妇人的眼珠子都要凝出水光来。阿姣却觉得一股阴嗖嗖的凉气浸了一身,原来这边正则的脸都已绿了。阿姣赶紧伸出两个指头堵住自己耳朵笑嘻嘻打量着他。
好啦,不听。
正则却是面不斜视、脚下生风,除了在汴河边停下来跟一个老伯问了回路,阿姣就没见他停脚,真是个……体力超绝的好少年。
拐了一个弯,绕过两个攥着竹签儿甜糕跑来跑去的孩子,阿姣忍着不去想刚刚路过的摊子上羊饭的香气,好奇的发觉正则在一件米铺边停下了,顿了一顿,却是进了米铺旁边一家没有招牌,看起来甚是冷清昏暗的铺子。
“跟上了。”正则把她的目光从梳着桃心髻戴着面纱的女孩子脑袋上拽了过来,直到正则跟那铺子里的人说了几句什么,领着她出来的时候,阿姣还在想着方才那个姑娘淡烟色面纱,莫名其妙就被扯进了家不知道什么铺子,塞进了里头狭小、不透风的屋子里,那屋里点了盏只有半根烛芯的油灯,一个破旧画屏隔在中间,正则递给她一个包裹,自己就过了屏风另一头,一阵悉悉索索。
阿姣连忙翻开,是一套烟绿裙衫并着鹅黄坎袖,这式样岂不正是方才大街上女孩子们的穿着?愣神间,正则隔着屏风闷声:“快换吧,这里当是宋国时的东都。”
阿姣方才觉得自己身上这一身不合时兴实在不妥,嘴嘟了一下:“聂师兄你不许偷看。”
正则唇角勾了起来。听的屏风那头娇声软语:“却说师兄从哪里来的钱?”
“方才不是去了寺库?”
哦,她大概又忘了注意看。
……掌柜十分满意的看到阿姣换完衣服的样子,纤腰窄身,颈项雪白,正是宋国此刻时兴的样子。正则不满的抿抿唇。
夕照映染着整个东都,仿佛这里真的回到千年故都当初的模样,正则长长叹气:无论何时,麻烦总是不会嫌自己多的,这偌大东都,究竟哪里才是症结所在,到底从何找起,也不知道楼台瓦肆哪一个不是幻象虚妄,街上的行人又有谁不是直立白骨。
正则察觉袖子被拉住,“师兄,我要吃梅花包子呀。”烟绿色裙子的女孩子歪着脑袋甜甜的娇声道。
一切都是死的,只有他们还保有生命的气息,她真是年轻不知愁。
正则愣了愣,直把脸板的好似城墙:“先找邸店。”
“聂大官人……”这是从哪里学来的腔调!快,别扯嘛,袖子要被扯掉啦!
正则抿了抿嘴:“过会儿再吃。”
“大官人带着娘子是要打尖还是住店?”掌柜笑容可掬。
“这是我师弟。”正则咬牙切齿,他的脸已经由青转红再转白,“一间套房。”
“咱懂得,现在最流行师兄弟别样萌啦。”掌柜晒的漆黑的脸上全是褶子,咧嘴嘻嘻直笑,越发让人看清了他牙上的小葱:“麻烦官人住店前登记一下。”
正则嘴直抽。
掌柜又道:“官人是外地来的吧,咱们东都城啊法令森严,受这官家谕教,住店啊是一定要登记身份滴。”
正则狠翻了掌柜一眼,暗骂了一句什么,迅速提笔写了个聂字,拿出几钱横横的拍在桌子上:“带路!待会儿送两桶热水进来。”
……
客房真是有够简陋的,亏得那个掌柜还一直絮絮叨叨这是什么总统套间河景房,今日特价过期不候,感情蒙他们外地人玩呢。索性还算干净,勉强能住,至少从表面上看看不出里面存在什么阴晦之物。
正则从柜子里拿了床被子放在塌边的外床上,他们这些执行者从来不拘什么礼法,再加上出行凶险,暗算又无时不在,故而总是成双结对、互为助手。阿姣从前是和葛蔓蔓一间屋子,葛蔓蔓总是在床边布上带刺和触手的隐形藤蔓,确实看起来梦幻非常,就是一个不小心总是扎着自己的手,蔓蔓姐两眼一瞪:“又得给你挑刺啊?”,她那小手杖真是万能,往阿姣手指上一碰那毒刺就消散了。阿姣难耐地看着周围,她可真想蔓蔓姐啊。
各自布好了陷阱和咒阵,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阿姣深深的舒了口气,收拾的美美的可正好出门呀。然后撞上不明物体一,定睛,属于正则的匕首却兀自横在她面前:“夜鬼横行,不许出去。”阿姣被吓了一跳,已经清理一新的聂正则理也不理转身而去。
待阿姣反应过来,连忙对着他的背影喊:“可我还没吃饭呢!”
可是门在她面前砰地关上了,甩过来了一道屏障,当她是白痴么,屏障架上就能给她挡住什么呢,还是能阻止她出去呢。
阿姣闷闷的嘟着嘴蹲在窗边数小人,虽然河景房坑爹,但是东都晚间的热闹却是不假,与她来时看见的真实的东都全然不同,另有一番新奇的滋味。她兴致盎然,楼底下对街的大汉甩着膀子打糍糕,一双小姊妹倚着货担叫卖饭后甜食,空气里飘来米豆面的软柔香味和蜜酥食的清冽甜气,阿姣兴奋的对着楼下买浆饭的小贩招手,小贩仰头看向她这边,大声和游逛的情人们说着什么,却如何也看不见她。是了,她的屋子架上了屏障。聂正则说,这里是蜃之梦的东都,看见的即为假象,不知有什么无法言明的风险。反正不许她出去,似乎他一个人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似的。
阿姣原本还没什么恼意,可是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恼这一恼,怎么寻思怎么难受。真是的,不许出去,为什么不许出去?她是什么妖魔鬼怪见不得人么?他为什么就能出去?找阵眼的事她怎么就不能参与啦?齐光还在城外的树上,葛蔓蔓和高师兄还不知道在哪里。他凭什么囚着她?她真是失望透了,不耐烦透了,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从来都是这样。她讨厌这种被人甩下来寂寞无奈到顶的感觉。她又气又急,偏偏还饿的很,闻着楼下的香气就想跑出去,左思右想,终于在屋里丢了两个纸人,一个躺在床上装死,还有一个给她看场子,自己则往脑袋上贴了个符化出另一张脸就出了屋门。
太阳懒懒的不肯西垂,空气并不是想象的那么新鲜,又闷又热,抱着孩子的男人住进了旅店的房间,顶着冲完澡之后还滴着水的头发,惬意的坐到窗前的椅子上,孩子靠在他的对面的靠椅上睡的安静,男人听着窗外的人声川流,长舒一口气。
这里才是真正的东都城,没有梦,也不是幻境。樊楼隋堤,梁园吹台,一跃千年,他有多久没回来了?是啦,那时候他还没有遇到长右。真正的闲云潭影,物换星移,东都的街市早就不是过去的样子了。
“当当当”有人敲门,是掌柜送来了冰镇茶水和自家新做的香糖果子,画框里的男孩口水流的都快把画弄湿了。
“他生梦断此生休,谁与南荒共白头。黯淡恍乎同路马,未明风雨不淹留。”男人口中念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只用袋子把香糖果子扎上,省着待会儿外层干了,他对面的小家伙醒来不乐意吃,他就又得好一阵哄。
真是难以想象啊,还在一天之前,住在这间屋子里的几个人还在一起撸着串喝着柠檬汽水,现在却被吸进了未知的深渊。而他,却可以坐在这里惬意的喝茶。
画框里的小孩子拼命的向他挤眉弄眼,可是男人好似没有看到,他捋捋头发,从怀里掏出了把精致的小剪子开始修指甲,眼睛就是不往背后看,终于,男人对自己的指甲感到十分满意……男孩子已经嚎的心都快伤透了。若不是人类听不见,警察都要跑来好几回了。
男人终于好像反应过来了,慢条斯理的走上前来,好像在欣赏这幅画作上题的书法。男孩子拼命的拍画框。
画里的男孩已是哀求神色,男人修长的指尖轻轻划过画框,仿佛完全听不见他的哭喊。男人突然没有预兆的开口了:
“可是你得帮我一个忙啊。”
男孩子的头点成拨浪鼓:“什么都可以,只要小哥哥放我出来……,小哥哥,我姐姐把我关在里面,好可怕呀,嘤嘤嘤。”
“啧啧,哭的真讨嫌,还有啊,别乱喊我小哥哥,我可不敢认你这样的魂魄不灭的弟弟呢。
“知道你姐姐怎么样了么?她如今可是困在这东都城郊枯井的蜃之境呢,那个幻阵啊,生人进去呢,七日之内必精尽而亡,让我算算,今天是第二天了吧,他们还是没有找到出口,啧啧啧,可就要丧身于此了呢。”
“你让我救姐姐?可我……”
“可你是魂魄。
“魂魄蜃之境自然可以出入自由。更何况东都本是你的地盘呢,你敢说你从没去过那个枯井?我会在你身上施加真言,完成了你自可以来找我解,三天之后,你若完不成,也不必回来了,我自有本事让你这不死不灭的魂魄享受刀尖火烤的滋味。”
语间,又凑近了男孩子,吹出一口气:“我会监视你的呢。”
……
男孩子终于化成一道风去了,男人点上烟斗,狠吸了一口,回头看着襁褓里的孩子,突然露出温柔的笑,又随即埋藏了起来。他把烟斗朝下,“啪”的一下敲掉里头燃尽的烟灰。
“东都城,城垒城,城下埋着几座城。东都真是个好地方啊,这地底下,可都是宝贝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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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城,城垒城,城下埋着几座城。谢谢仙剑给我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