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勇

　　雪青色短发的女性魔族站在幽暗空旷的地下室内。

　　说是地下室，其实也不算。毕竟那不规整的四壁上下和张牙舞爪的洞穴岩石以及中心那一汪在室内漆黑暗淡的水潭，显示出这完全是个纯天然生成的岩洞——只不过恰好在魔王堡的地底罢了。

　　说不定还是因为这片岩洞才诞生出魔王城的呢？

　　女性魔族出神地看着那汪池水，作为魔王最信任的下属，她理所当然的知晓这个地方，并且被允许使用它……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魔族特有的下垂式尖耳微微颤了颤，她忍不住屏息：来了。

　　下一刻，潭中突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水柱，直直冲出水面。随着巨大的轰响与怪物的长鸣，因惯性与那生物一起带入半空的液体在重力的吸引下又争先恐后地落回水池与地面，露出其中反着黑紫色光芒的鳞片。面积不大的岩洞险些被淹成汪洋大海，只余女魔周边一块像是有着无形的墙壁一般隔开了突如其来的洪灾。

　　直到一切归于平静，女魔都没有露出一丝意外的神情。她淡然地看向水潭中出现的那生物。
　　眼神近乎宠溺。

　　“消寒。”
　　她开口，
　　“乖孩子。”

　　只见那小小一片池水中，延伸出一条巨大的脖子，顶端则顶着一个拥有两对尖角与金黄色竖瞳的龙头。

　　这是一头龙，一头传说中已经灭绝的龙！

　　他太过于巨大，以至于只能堪堪伸出头与脖子。强壮的身躯与肢体则还留在水池的下面无法看到。但显而易见的，这口水潭的内部远远比它所展示的开口要宽广许多，甚至接连着其他水域，能够让这头水栖巨龙通过并来到这狭小的地下室。

　　巨龙低下头，冰冷的鼻息被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慢慢靠近了地面上始终注视着他的女性。

　　“你又长大了，消寒。”
　　女魔伸出手，轻轻搭在它坚硬的表皮上，温柔抚摸着，
　　“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的头可能都出不了这个口了。”

　　巨龙低吟一声，顺从地蹭了蹭她的手。

　　“鳞片也越来越坚硬了。”
　　女魔低头看着自己被对方蹭出一道血口的手，蓝色的鲜血正缓缓涌出，
　　“看来世界上能伤害到你的事物越来越少了。”

　　“多么神奇，好像不久前，你才刚刚如我的手掌一般大，任何细微的伤害都能至你于死地。”

　　巨龙看着女魔手中的血液，弱弱地应了声，看上去恨不得缩起一身鳞片。

　　“干嘛呢。”
　　女魔族笑了，她不在意地将血抹在黑色皮衣外面，
　　“只是小伤口而已，我受更大的伤的模样你都见过呢。”

　　龙没有搭腔，只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衣服上的蓝色，黝黑的竖瞳因悲伤与激动猛地放大成圆圈。他忌惮地向后缩起脖子，好像那是一个涌动着致命毒液的深潭，随时都会跳出一只随便什么水怪咬他一口。
　　不过理论上来说，不会有什么水怪会傻到咬龙就是了。

　　女魔族悠悠叹了口气，决定提早说出那个消息转移对方的注意：“对了，今天开始你不用躲在外面了。”

　　巨龙顿住。他终于将视线从那块该死的蓝色上转移开来，看向女魔，用那双巨大的金瞳认真地看着，似乎在问她：真的？

　　“当然是真的。”
　　女性点了点头，嘴角浮着笑意，
　　“以后我们每天都能见面了。”

　　这下他真的完全兴奋起来了。

　　他将藏于水下的前蹄与鱼尾大力地摆动着，搅起暗涌的激流，甚至高扬起头想要长鸣一声，就像很久之前他所习惯的那样，将自己愉悦的心情分享给同族。然后听着同族羡慕的回应感受体内膨胀开的满足感，就像所有龙会做的那样。

　　然而女魔族在察觉到他的想法后就制止了他。

　　“消寒！”
　　她叫到，
　　“不行，消寒。你不能暴露自己的存在。”

　　她的眼神悲伤起来。她看着巨龙，她的朋友，同伴，队友和半身，眼睛中是几乎永远不可能从魔族心中出现的怜悯。

　　“我很抱歉，消寒。”
　　她叹了口气，看着想起了同族的惨剧而沉默下来的巨龙，思考了一会，她重复到，
　　“我很抱歉。”

　　我很抱歉，我无法对你感同身受，甚至……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垂下眼帘，将肆意翻腾的情感强压下来。

　　甚至，我也许，羡慕着这种遭遇也说不定呢。

　　巨龙恹恹地应了声，然后便失去了与女魔交流的兴致。他缓缓向回退着身子，将那长长的脖子慢慢收回。
　　水又一次漫了出来。

　　这次女魔族没有使用防水措施。那些在阳光下反着美丽的蓝色光芒的海水在地下也只不过是一群散发着诡异腥味的黑色咸水。它们慢慢涌上岸，缓慢而不容反抗地占领每一片被触碰到的岩石，最后小心地抓上那双刻着法阵却不防水的短靴。

　　它们包围，攻占，渗透，同化。让本就冰凉的蓝血生物好似陷入冰窟。

　　待她回过神来，已经身处魔堡的大厅了。身后的地面已经干透，想必是大堂的魔法阵被触发并清洁干净了。

　　“摩羯大人？您的鞋怎么湿了？需要小人为您清洁干净吗？”
　　她的同僚皆手下，那位一直想拉她下马取而代之的男性魔族将手背在身后，不露一丝情绪地询问。

　　她看着他，又看了看脚上那双被海水染得颜色变深，还散发着腥臭味的靴子。

　　“沾染上的气味已经不可能洗干净了。”
　　她说，
　　“直接扔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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