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和他的龙

　　龙突然失踪了。

　　骑士很着急，他走遍了山谷，甚至把龙的珠宝山都翻了个遍，然而没有。

　　那条总是喜欢趴着，拿着尾巴赶蝴蝶，明明年龄很大却又幼稚的像个孩子的龙，不见了。

　　他咬了咬牙，找到了那把龙的剑。想起自己曾经想偷偷拔剑的囧事，他没再犹豫，握住剑柄就向上用力。

　　自然是拔不出来的，可这次他拔了半天，却没有熟悉的影子在身后等待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对龙几乎一无所知，如同现在他寻寻觅觅，却发现毫无方向，甚至不知道龙可能去了哪里。

　　哈，太好了，他想。这样我迟早能逃出山谷，不用被人囚禁了。

　　真好，他笑。

　　可是没笑出来——而他知道为什么。

　　他没能好好的道别，就这样突然离别，他担心龙。

　　那条喜欢趁他不备舔自己一脸口水的龙、天真的对着一个花环开心半天的龙、不开心时就喜欢打滚耍赖的龙……

　　那条真诚地说着喜欢他的龙。

　　他担心他。

　　是“他”，不是“它”。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早已经没把龙仅仅看做一条龙，潜意识里，龙是一个人。

　　一个男人。

　　骑士迟钝，可他不傻。

　　他捂着脸，坐在岩石上，铠甲被阳光烤得发烫，连带着心也一起急促地跳着——“扑通，扑通”，震着他微微发抖。世界在此刻变得寂静，只有自己的呼吸声随着心跳的节奏，充斥在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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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子，如果你有一天遇到喜欢的姑娘，就一定要勇敢去追啊。”老汉尼打趣地摸了摸年幼的他的头，这样感叹道，“因为一旦错过，就来不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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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如果，我喜欢的不是个姑娘，甚至，不是个人呢？

　　这一次，没有人会回答他了。

　　他最亲的人，他的教导者，他的指路人，已经不在了。

　　时光无情，不停收割着身边的人，在不经意的时刻。

　　他想，自己也许早知道答案——就如自己早就明白那份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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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失踪了七天。

　　骑士等了七天。

　　龙最后风尘仆仆从远空处飞回，带来一阵沙土，迷了骑士的眼。

　　他使劲揉了揉眼，大声抱怨，“你就不能小心点!沙子全扑我脸上了!”

　　然后他得到了一脸的口水，以及一个意外显得十分温柔的耳语，“抱歉，以后不会了。”

　　“你去哪儿了!”骑士质问道，眼眶被揉得红红的，嗓音沙哑。

　　接着又是一个轻轻的吻。

　　于是他明白，龙不会说了。

　　他有点难过，大约自己在龙看来只是一个难得的玩乐，到底不是和他平等的位置。

　　可骑士转念又想，也好，毕竟他们总要离别。

　　他没想到，这句话，却是一语成谶。

　　当然现在龙只是轻轻亲着骑士，一次又一次。带着没有过的温柔缱绻。

　　他们各怀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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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别生气了。”龙说，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这样吧，我和你掰手腕，赢了送你个礼物。”

　　“你当我是小孩啊，”骑士笑，却还是乖乖伸出手去，握住了龙的一根指头，“反正我也掰不过你，你可真够无赖的。”

　　他轻轻用力。

　　然后他就看着龙的指头顺着他的力气偏向一边，接着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啊，我输了!你真厉害!”

　　“喂，你这算什么啊。”骑士无奈笑笑，“太明显……哎!你做什么!”

　　他突然被龙轻轻叼起，凌空而起。

　　野草在脚下瞬间缩小，很快便融成了绿汪汪一片。小溪渐渐成线，风凛冽地吹着，碎发拍打着他的眼睛，睁不开眼。

　　“你赢啦，所以我决定提前放你走。怎么样，很开心吧”龙将他放在悬崖边，又笑着亲了亲他。

　　骑士看着眼前芳草萋萋，一条小路蜿蜒着向森林深处，忘不见头——依稀是那时模样。

　　“这算什么!明明半年还没到不是吗!你脑子抽了吧!”他怒吼道，感觉眼睛被头发刺得要流泪。

　　“你不开心吗”龙歪了歪头，“你终于能回家了，回去好好地当你的骑士，娶你的露西。不开心吗”

　　不开心吗

　　他终于没控制住，一下子眼前景色便模糊开来。是啊，自己是人类啊，不可能一直待在这的。

　　早就明白了，不是吗？

　　龙轻轻舔了舔他的眼，嘟囔着，“咸的。”

　　他睁不开眼，却带着一丝赌气大声吼道，“既然如此，就此别过吧。愿我们以后再不相逢!”

　　该做个了断了——这个荒谬的故事。

　　“先别急，再吃最后一顿饭吧。”龙说，咧了咧嘴，“我还有东西没给你呢。”

　　也好，他想。吃完饭，完整地道个别，然后回归正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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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为他找来了一种没见过的果子——紫色的，圆圆的，倒是长得喜人。

　　“这种果子很好吃。”对方这样解释道。

　　于是他开始准备晚餐，配着紫色的果子。

　　在这期间，他沉默地望着龙飞上飞下，将他那座珠宝的小山搬了上来，散落在满地，阳光下反着冷光，沁出一股寒意。

　　最后，龙衔来了那把剑，插在他的一旁。

　　骑士没有拿。

　　“为什么？”龙歪了歪头，眼神中竟有几分期待。

　　“我没想过杀你——在你说明你不是恶龙后。从来没有。”骑士咬着果子，感到甜甜的汁液充斥口腔，可此刻却没能带给他一丝愉悦。

　　舍不得，心里第一次这样清晰意识到，舍不得。

　　舍不得舍不得舍不得舍不得……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的。

　　龙突兀地咧嘴，随后大笑，笑声越来越大，直震着山石晃动，震得他心头一哽。

　　“我没骗你，我真的没想过杀你。”他认真地重复。

　　“我知道。”龙停下了笑声，偷偷眨掉眼角的泪光，“我只是太开心了。”

　　骑士没搭话，只是觉得愈发难过了。

　　龙的眼睛在火光下显得愈加明亮，让他想起了初见时龙眼中自己的倒影，还有，那一轮弯弯的明月——那天的月光真美啊，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温暖。可终究只能埋葬在记忆深处了。

　　他使劲揉了揉头发——以前他遇到烦心事时总喜欢这样，因为这样之后总能想到解决的办法。可这次却是无济于事了，他清楚地意识到，命运只给了他一条小道，无路可选了。

　　他低头，想着措辞，准备做一个最后的道别。

　　在那之后，就该回去了，再不回头，他决定，故事该到结局了。

　　他紧紧皱着眉，感到眼前景象有点模糊。

　　啊，又哭了，真没出息。他撇嘴，揉了揉眼角，却是干的。

　　没哭他有些转不过弯了。

　　“抱歉啊，”龙的声音低沉，带着满满的歉意与苦涩，“我是真的喜欢你……果子好吃，但还有个作用，就是让人昏睡，以后可以作为防身用的……”

　　他感到愈加眩晕，却意外的没有害怕。

　　龙总归不会害自己的，心里有个声音这样说。

　　“珠宝都送给你，有了钱可以做许多想做的事吧……剑你也拿着，会有用的……我喜欢你，但是抱歉啊，我那么自私……”龙的声音莫名有些哽咽，幻听吧，他这样想，龙怎么会哭的，“你以后，会当一个伟大的骑士的。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了……之后娶妻，生子，你的人生还那么长呢……”

　　骑士感到自己倒在了草地上，却不怎么疼——快没知觉了。

　　耳边的声音渐渐那么模糊，“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会保护你的……”，一个带着鼻息的吻落在额头，拨弄着他的碎发，有些发痒。

　　“……我爱你。”一句话飘入耳边，在脑中回荡，他想张口，却再没了一丝力气。

　　我也是。

　　那么多的话，终是没来得及说出口了——他还是没来得及好好道别。

　　是不是总是这样？遗憾了才知道珍惜，错过了才方觉美好。等终于看透了，却又最后被风吹散，再也抓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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