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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e 14 二十年前的法庭
二十年前,日高毕罗九岁。
在那夏风敲门的日子里,他第一次随着母亲来到了法庭,去看身为检察官的父亲的公诉。
虽然他还是个小正太,但是与别的孩子不同的是,日高是一个出生在法律世家的小正太。不仅父亲是检察官,母亲是法院的书记员,就连爷爷奶奶、两个姑姑也都不是法官就是律师再要么就是检察官。似乎在他生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命中注定也要从事法律工作。
因此,虽然日高毕罗只有九岁,却已经能够耳濡目染背出很多法律条款。以前父亲只是会拿遇到的案子问他如果是他该怎么判,但现在儿子已经是九岁的大孩子了,和七、八岁不一样,终于蹿腾着母亲带他“实战演练”。
八月底,暑气并不会随着这伯秋之际消散,仍然是溽暑天气,可是日高却觉得十分兴奋。当主审法官念出父亲的名字的时候,和其他男孩子看见父亲威风的样子时一样,完全无视了法庭纪律,他兴奋地拍着小手大喊着:“爸爸好帅!”
听到了这个声音的母亲立马一把把小日高按回了座位上,然后开始恨铁不成钢地教育起来。
“你这孩子,不是已经跟你强调过法庭纪律了么?而且我也跟你说了好几遍了,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是检察官的儿子。不然被坏人抓起来威胁检察院怎么办?”
说着,日高母还凶神恶煞地给自家儿子扮了下坏人。
这已经是日高毕罗第N次在心里抱怨了。
平常他去哪里都必须车接车送,自己一个人是一步也不允许踏出家门。甚至小时候放暑假父母不在家,也要把家门反锁,就怕他偷偷溜出去玩。连和别的小朋友出去玩都必须有大人在旁边盯着。要是真的有人能把他拐走才怪了好不好= =他反而想看看这样的高人会是谁了。
而且妈妈或许还不知道吧,因为这个原因,班里已经很少有同学愿意和他一起出去玩了。
他当然是理解那些同学的。毕竟不管搁在谁身上,小孩子在一起玩身边却突然多了个大人,可能还会指手画脚地不准干这也不准干那,想想都觉得别扭。
他是检察官的儿子这一点没有错,可是检察官的儿子就一定会被绑架必须得这样过度保护了么?这种事只要不会出去到处炫耀说不准谁都不知道的吧= =
日高心里如是这样想着,但是表面上还得扮一个乖孩子,端正了坐姿,乖乖坐在椅子上开始听父亲宣读审判书。
“被告山崎晨,于8月15日夜晚8:00在米花町三丁目杀死被害者山下希并且伪装成第一发现者报案,最终因为露出马脚而被警方追捕...”爸爸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郁顿挫,在念完整个公诉书之后,看了看被法警押着的被告,脸上毫无表情。作为一个见惯了各种杀人放火的检察官,似乎已经对这种事有了些许的麻木。小日高的目光也跟着一起望了过去。
实际上这被告也不过是大学生,剪着短碎发。不过奇怪的是,明明已经是被押上了公堂的被告,却看不到眼中有任何亦或惊恐亦或愤怒亦或担忧的表情,相反且似乎显得很安心。虽然看上去完全不像坏人的温润如玉的湛蓝色瞳孔和手上的银色手铐这样的搭配的确是违和了那么一点。
“似乎那个哥哥看起来不像是干坏事的家伙呢...”他小心地扯了扯母亲的袖子。
“他既然会被送到这里来,就一定是干了什么的。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不是么?”见自己小儿子似乎不知不觉钻进了什么牛角尖,日高母决定把他拉出来,“看起来道貌岸然,实际上也就是一个伪君子吧。”
毕竟他可是检察官的儿子,也是未来的律师、法官或检察官,是律师的话暂且先不提,如果将来成为了检察官或者法官,因为对方看上去不像坏人就觉得没有罪过,那可是成何体统。
是么...这个哥哥,真的干了坏事?小日高没再多说什么,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决定继续看下去。
反正答案马上就要揭晓了。
是的,这个答案的确在不久之后就被揭晓。只是,正解并不是日高所想的山崎晨被判断无罪。
一开始山崎还会辩论说自己是清白无辜的,然而在爸爸的层层逼近下,之前还努力辨争着的他终于低声下气地承认了罪行。接下来便是敲在桌面上的法槌和那个日高并不认识的主审法官完全没有感情/色/彩的声音。“判被告山崎晨无期徒刑...”
后面的内容日高没有去听,但他只是看见了那被告眼中的最后一丝温润,也随之而消散...只是,他还小,他还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这前后眼神的对比,他终究看不懂。
随着案子最终下了判断,坐在日高旁边女子的脸色似乎也越来越难看。最终,当“无期徒刑”四个字吐出的时候,他才听到了对方悲愤的声音。
“...晨他、什么也没做啊!为什么不能相信我们、相信他呢?”
当然,这里也可以有两个答案。一是山崎晨的确做了什么,那个貌似山崎母亲的女子只是因为是儿子而袒护他,不相信他犯了事,二则是山崎晨的确没有做什么。只可惜最终相信他的,只有他的母亲。那个最了解他,似乎也是现在这个现场唯一了解他的人...只不过那时的正太日高才不会想这么多,只是想着要揪一揪那女子的衣袖,用自己从父母那里习来的法律知识提醒她要是不满判决可以申请二审,虽然二审也并不一定意味着可以获得清白。
在日高犹豫着伸出了小手时,有一个人行动了。
“妈妈,映、要成为法官!”是女孩子软软糯糯的声音,和班级里那些不是以为自己才是世界的本源的自大公主sama就是长着一颗玻璃心遇到什么事情都只会流眼泪的“林黛玉”的女生完全不一样,这女(luo)孩(li)语气中,没有带有一丝傲气,也绝对没有娇滴滴的感觉。这个时候日高才注意到了旁边的女孩子,和自己一样八/九岁年纪,棕黑色的头发束成一个小马尾,湛蓝的瞳孔虽然带有悲伤,眼眶还有几滴泪水打转,但更多则是写满了信念。
想成为...法官么?
通过刚刚自己身边女子的表情已经可以看得出,她很可能就是山崎晨的母亲,那么既然那个叫映的女(xiao)孩(luo)子(li)喊了她妈妈的话,这个“映”很可能就是山崎晨的妹妹了。
看着自己亲生哥哥被送进了监狱,而且自己并不相信他会干坏事(他可以看得出她也站在母亲这边),到了这个时候还相信着法官,愿意往着“浑水”里淌么?日高毕罗觉得,自己似乎对着女生有点兴趣了。
“我记得...你不是想当作家来着吗?”很明显山崎母也觉得这一点很奇怪,平复了一下心情拢了拢碎了一地的玻璃心问道。
那可是亲自把他无辜的儿子、她无辜的哥哥推向了深渊的角色啊!刚刚的法官面对着山崎晨一遍又一遍申诉完全不为所动肯去相信他一下的铁石心肠她也不是没看见不是么?难道她想成为这样的人?
“因为撒...”“映”已经开始解释了起来,“映不再愿意看到任何人和哥哥一个样子了!明明什么都没有干,却要代替那个做了一切的人受到惩罚,这真的太不公平了啊!映我、只是想拯救大家而已!”说着,她看了一眼正在被法警压出法庭的哥哥,大声说着:“哥哥,约定好了哦!映将来一定要成为一个好法官,救出哥哥、救出大家的!”
为了拯救大家成为法官么...?
日高只觉得,比起为了大家而成为法官,只是因为家庭背景而不得不从事法律工作的他,梦想是不是太廉价了一点呢...?
夜色仍然低垂,日高毕罗小心翼翼地伸手在床上女子发热的脸上抚过。
那个时候,虽然他曾经还想和她再说几句话,可是当他下定了这个决心的时候,那边的座位已经空了下来。女孩子和她的母亲早已经离开。或者说还留在法庭的,只有奇怪地看着自家儿子脱线的状态的母亲。
后来,他也曾向父亲询问过被告山崎晨的家庭住址和座机联系方式,可是却被以要对被告的具体个人信息保密为由遭到了父亲的拒绝,顺带又因为他会莫名问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而追问了很久。“映”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过。他那之后也被父母带去过几次法庭,被告大声喊冤但还是受到莫须有罪名甚至入狱,很久以后才被证实了其实是无罪的不是没有,但那些被告的亲属中,再没那么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出来,大声喊着要为了大家而成为法官...
然而,她最终还是没有完成那个约定,没有为哥哥成功翻案,将本来是无期徒刑的他带出监狱。
因为就在案发一年后,被告山崎晨因为罹患肺炎去世。
他也是从别人口中得到了消息。但是爸爸没有去山崎的葬礼。似乎对于这个被他和当时的法官联合亲手关进监狱,最终因为狱中条件差没有及时得到救治而逝去的年轻生命没有哪怕一点的惋惜。而行动向来受限的他,得不到父母的同意,自然不可能去的,哪怕知道她一定会在那里。
他后来一直在想,如果他出席了那时的葬礼,或者哪怕未来他还能够见到她的话,他一定会告诉她他的事情,会告诉他,虽然他不是她的哥哥,但是一定会把她当做亲生妹妹一样对待...
而如今,小正太已经变成了检察官,小萝莉也变成了女法官。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居然真的还能见面,就在今天。
虽然山崎晨最终去了,但是她还是实现了那一半的诺言。后来真犯人——一个连续犯下同样凶杀案的家伙在不久后被捕并且承认了一切,其中包括当年山崎的那一起。后来找到了决定性证据促使再审顺利进行的,就是一个姓山崎的判事补。
“映、映子...”虽然有些别扭,但他终于第一次喊出了她的名字,“之前一直‘判事补’‘判事补’地喊你,真的是对不起。因为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成为最棒的判事...也许你不知道吧,在你真正的哥哥死去的时候,我已经在心里暗暗把你当做妹妹一样的存在来看了。所以,也请你把我当做哥哥...不,只要当做朋友,就可以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突然一把被踢开,一股强大的气场令哪怕是日高都略微有些吃不消。
...哦凑凑凑该不会是外面那位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然后在门口看见自己在摸映子的脸还说了那种略微有些糟糕的话,躲在门外故意拿手机录下罪证准备进来秋后算账的吧?
要不要这么腹黑啊喂= =
想到了自己以前和映子拌嘴的时候映子曾经无数次拿“美美的柔道”来威胁他,日高抱着必死的决心回过头。
“喂,能不能解释一下沙发上是什么情况?”
二十四五岁左右披肩长发的女孩子,正叉着腰盛气凌人地瞪了瞪不小心脑洞开太大完全补不起来的他,又冲着外面和几小时前的自己一样默默膝盖中了一箭的、还倒在沙发上熟睡的那位女刑警努了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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