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唐山海我不认识

　　1.
　　军统上海站的新联络员终于到位，唐山海作为上届上海站的挽救人，扬着头去的，闪着星星眼完成了这次接头。
　　那人一身长衫，头戴圆型礼帽，身材不算高壮却如同一把匕首透着一股寒气，凛冽的让人不可忽视。
　　锋芒毕露，这可不似个能在上海滩休养生息，重建上海站的男人。
　　“先生，你有眼么”唐山海想也没想就把暗号说出去了。
　　那人身型一顿，扬起头，帽檐下现出一个圆滑的下巴和两撇小胡子。两片唇一下开阖，嘶哑的声音道:“你有眼么不会自己看”
　　“……先生，你有烟么”一时嘴瓢，一时嘴瓢。
　　“烟没有，重庆来的雪茄，您感兴趣”
　　“烟倒不重要，我对人更加感兴趣。”唐山海扬着哈士奇笑，认认真真的说暗号。
　　那人的一双眼渐渐露了出来，极其好看的眼型，眼角带着一点微红，不知是天生还是路上水土不服。
　　唐山海不想这锋芒毕露的居然是位比自己大的中年人，被前辈看了一下，唐山海就受不了:“您别这么看我，词就是这样!”
　　“唐先生果然如传言一般，”中年人哼笑了声，嘶哑但意外的不算古怪:“依着唐先生的秉性，我们大概要在这里谈事情”
　　“我是这样不讲究的人”唐山海不悦。
　　“我们在这已经聊了一阵了。”
　　唐山海一边把人往酒楼里迎，一般嘀咕:“我哪敢让您吹风”
　　唐山海爱好这种保留了古制的居所，在这里，西装革履和长衫马褂在一起一点也不违和。
　　“喝茶可以么”
　　“嗯。”
　　“温度呢，热一点或者温一些，对嗓子可以么”
　　“……可以。”
　　“那点心——”
　　“山海，”长袍先生终于忍不住了:“我们谈正事。”
　　唐山海连忙点头，却又将手掌抵在长袍先生的嘴前:“好，我说你听，注意你的嗓子。”
　　长袍先生倒是和善，微笑的点点头。
　　一见此态，唐山海又忍不住嘴欠:“死过一次还真是不一样，这要是原来您那会好好听我说话早一拳打过来了——”
　　一个拳头带着风扫到唐山海面前，唐山海又感叹:“身手没有退化么——”
　　长袍先生一听居然没有像以往一般下手，而是收回了手，无奈道:“这么些年了，你的性格还是不知收敛”
　　“我向您打包票，我上辈子是收敛了的!”
　　长袍先生这下直接隔身上找起了枪。
　　看着长袍先生真要发作，唐山海连忙按住他的手道:“老师，老师!我错了，我们说正事，正事。”
　　2.
　　“老师你看我聪明吧，”唐山海一边邀功一边给老师斟茶:“曾树哪个草包，御下不利不说，最后自己先叛变了革命。本来一个苏三省就够让人头疼的了，他倒好，把秘密据点卧底名单密码本都交了出去，到头来不过还是在苏三省下面混日子。要不是我早早提防，还转移的据点，别说熟地黄，行动队连麻雀都抓到了。”
　　唐山海急于表现，面对的又是自己的恩师，一时没有收住尾巴。
　　长袍先生已经经历了太多，眼角还是发红，只是不在是年轻的时候激愤的鲜血，而变成了停驻的风尘。
　　唐山海话里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他没有一拳打过去，而是细细聆听，盯着自己学生已经成熟的脸。
　　唐山海被盯的嗓子发干，拿过茶壶自己喝了起来。
　　“你说的这些我都听说了，问题在于，你怎么做出的这些判断。”
　　唐山海把早早准备的理由吐出，在老师“关爱”目光下，竟怎么修补都无法让人信服。
　　老师倒是没有追问，反而有些欣慰的拍拍唐山海的手:“山海你很有能力，戴老板派你来取归零计划是明智的选择。”
　　明明嘶哑嘲哳，唐山海却听的出一汪温水蔓延，直达心脏。
　　唐山海对老师的亲近感动不已，正要反握回去，却见老师提走了他手下的壶。
　　“小二，续茶!”
　　老师喝下杯茶道:“算了，今日只是要你我打个照面，知会一声。你我之后不会有直接关系，一切通过陶大春联络。时候不早，我先行一步。”
　　男人压低礼帽，走的极其轻，没有声音，就像游荡的孤魂野鬼一般。偏偏那支脊骨，笔直冲天。
　　“等等，老师，”唐山海突然打断了男人，他看着男人抚在门上的那支手道:“您还没有告诉我，您，叫什么名字”
　　真名早已消失在军统的花名册上，唐山海找了找去，连个名头也没有。
　　“刘云。”
　　唐山海笑道:“风——云——也是相配了。”
　　3.
　　会完了上海站的新主人，唐山海撩袍下来楼，把咀嚼了半个多小时花生米的陶大春拎了过来。
　　“去跟着他，”唐山海指指刘云离去的方向:“记得找几个聪明的。”
　　陶大春一口花生米吐出来:“不是吧，你连他也提防，人家新来的呢。”
　　“不是提防，是叫你去保护他!他脖子上可是有伤呢。”
　　陶大春“呜呜”的同意，把今早买的书给唐山海拿过来:“诺，按什么要求买的。”
　　一本徐志摩先生的诗集，戴老板到也文艺了起来。
　　唐山海收好书，起身要走，陶大春连忙道:“还有一事!”
　　“别忘了替我结账!”
　　唐山海用一种低低的，充满压抑的声音，念起了情诗。不一会，徐碧城还没挣开眼就跑了出来，一只枪顶到唐山海头上:“你就不能让人好好睡个觉”
　　唐山海把枪挑到一边:“就这么对你老师我”
　　徐碧城终于睁开了眼，摸索到唐山海对面的沙发坐下，无语道:“你接了个头，回来搞的自己和情圣似的。”
　　唐山海摸索着诗集，慢慢笑了起来:“你知道么，今天我遇到了我的老师。”
　　徐碧城:“老师，有你这么个徒弟，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吧”
　　“唉，你这小丫头，”唐山海以书为武器，丢向徐碧城:“我是你师父，他是你师父，按理你还要叫他一声师尊呢。”
　　徐碧城要再丢回来，唐山海道:“那是新的密码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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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小男好长时间都没有接到新戏了，难得的居然有自称他影迷的人来求见她一面。
　　李小男欢呼雀跃的到了咖啡厅，约好桌子旁，带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等待已久。
　　“李小姐，这里。”男人一身西服，不算什么高档的装扮，偏偏他的周身有着一股世家大族的贵气。
　　李小男脸上挂着笑，欢快的跑了过去:“您就是北平来的崔先生”
　　崔先生招呼她坐下，虽说是北平来的，口气却带着一股吴侬软语的儒雅:“李小姐比电影里漂亮。”
　　“崔先生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李小男想说什么，见服务员端了咖啡过来，又感谢了一番。
　　崔先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李小姐不是上海人对吧来上海也有些年头了吧，过得如何”
　　“收成惨淡，姊妹离散，说实话，不好。”
　　洋饮品还太烫，崔先生放下白瓷杯，耐心等待。
　　“我却喜欢上海，这里是我的故乡。就是我的亲人都在早已不在这座城市，我还是深爱着他。”
　　李小男脸上还是那份机灵的笑:“您要在上海留下”
　　“不，”崔先生的视线从眼睛片后放射出来，柔和不少:“我很快会回北平去。我也衷心的邀请李小姐，拿到东西也到北平去。”
　　这也就是调令了。李小男追问道:“那上海的产业怎么办”
　　“新的‘医生’已经来到上海，不过，”崔先生一顿，似乎笑了一下:“他的身份特殊，你走之后他自会接替你的职务。”
　　崔先生一直挂着老练的笑，笑的轻乎，只有这一瞬，微笑直达眼底。
　　组织规定，李小男没有再多问。
　　崔先生终究没有喝完咖啡，他说自己还有事要同周先生谈，匆匆告别却一点礼节也未失。
　　李小男自己坐了一阵，吃完蛋糕，确定尾巴还在对面路边，这才拿了手提包去找陈深。
　　告诉他，同周佛海做生意的一位崔先生想结识一下行动处的毕处长。
　　4.
　　写在前面:不要问我归零计划是怎么取得的，我还没有电视剧编的好
　　他像是恶鬼一样，不敢接触阳光，选着高楼大厦的阴影藏匿着。
　　此时的陈深早已不是76号的剃头匠，对他的围捕从早上开始，他捏着的小小胶卷足够要了他的命。
　　他和“医生”约在火车站，脏乱如同杂草的头发，以及破旧的大衣，都是掩人耳目。
　　候车大厅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陈深的眸子一暗，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行动队一向有特权，黑衣服的人都尖嘴猴腮，他们随意捉住旅客询问，而早已被战争折磨的草木皆兵的平民连抱怨一身也无。
　　眼看检查将近，他不禁抓住了大衣下的武器，头紧紧埋在大衣里，汗流浃背。
　　“唐队长!”
　　一声惊叫，原本该被圈在行动队严加看管的76号同僚的出现，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
　　“您怎么在这”带头的二宝已经本能一般的警惕了起来，一时间几十条枪指向唐山海。
　　唐山海不改自己往日的作风，一身奢华的舶来品，深蓝色的西服为底，灰色的风衣挡风，优雅缱绻，满身的红酒气息。
　　唐山海连忙举起双手道:“二宝你别急，我来是有紧急任务，处长掉你回处里。”
　　二宝自是不信，现如今处里还有什么被追回归零计划更重要的
　　唐山海见他不信，咧咧嘴:“就知道你不信，去给处长打电话，自个问问。到时候可别说我没通知你。”
　　二宝半信半疑的移步，借用火车站的电话给处里电话，唐山海还杵在原地，气氛却已缓和不少。唐山海动了动，立马有人呵斥，唐山海给了他一眼刀:“我辛辛苦苦跑了，腿都酸的不行，能做一下不”
　　他再怎么说也是李默群的亲戚，行动队也不够把他怎么样。二宝一直没有回来，众人也有些懈怠，枪刚放下，不远处突然传来声音。
　　“你!就你，干什么的，不许动，听到没有不许动。”
　　那个灰蒙蒙的人顿了下，开始全力加速。行动队立马明枪示意，但人已经眼看着消失了。
　　唐山海在一旁指挥:“明什么枪啊，快追!”
　　行动队这才蹿了上去，可没走两步，忽然听到背后开枪，转头想看，已经躺在了血泊里。
　　唐山海从身侧抽出手枪，后知后觉的想反抗者，不过擦到他刚刚拉开的风衣。
　　行动队人多，唐山海躲到了早早看好的墙角，手腕探出，又射杀两人。
　　二宝听到枪声已经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电话一直打不通一定也是唐山海搞的鬼。他提枪出来，却被慌乱的人群好一通挤，人都跑走后，那还有陈深的影子。
　　二宝啐了口，恶狠狠的道:“唐队长还真是深藏不露啊，只是如今我到要看你如何脱身!上!”
　　枪声越来越密，唐山海早已打没了弹夹，这是死境，他早就知道。
　　可还是如此不体面。
　　行动队到底是不能把他怎么样，因为他的身份，也因为归零计划，最后唐山海还是被送到了梅机关。
　　前尘旧梦，一切如旧。只是这次，他终于没那么憋屈。归零计划被捣毁，这功劳里有他一笔，这大好河山有他撒的血。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影佐明明已经气急败坏，还硬是做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希望唐山海和他合作。
　　“唐先生，我希望您能帮忙，陈深还在逃，只要您提供信息，我以我军人的尊严保证您的安全。”
　　唐山海的西服不知丢掉了哪里去，衬衣也脏兮兮的满是血迹，可他贵公子的做派一点没变。
　　“影佐将军，我冒昧问一句，这个计划花费了军方不少人力物力吧”
　　“这个计划关系到数万帝国的优秀特工，希望唐先生您能——”
　　唐山海打断他；“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我唐某人的陪葬倒是丰厚。”
　　“还有，影佐你也配称自己是军人你的尊严就是践踏别人的国家，肆意屠杀它的国民么”
　　唐山海难得不文雅的啐了口:“我呸!影佐你这条恶狗，当然，我知道你绝对不会悔改，你这样的人除非死了，否则永远赎不清自己的罪!”
　　直说的影佐头顶冒烟，双目赤红。
　　“唐先生，看来我对你太客气了。”
　　唐山海被锁在老虎凳上，影佐极力克制自己的脾气道:“唐先生，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唐山海闻言大笑:“恵まれた環境での成功を期待してはならない。小さなチャンスを地道に見つけ、つかみ取るのだ（愿困境使我们坚强，愿胜利使我们明智，愿行动使我们自豪）。”
　　军统有熬刑的课程，只是唐山海没有想到刑罚的进步如此之快，倒也符合日本人的作风。
　　两天后，唐山海受完烙刑，从昏迷中醒来，影佐换成了毕忠良。
　　毕忠良衣冠楚楚，仿佛还是行动处老谋深算的狐狸，但大概是唐山海眼花了，他分明看到毕忠良手抖着抱着自己的花雕。
　　“山海，”毕忠良刻意叫的亲近:“小赤佬死了……他把车开到了护城河里，我明明喊他叫他回来……”
　　“他死前连看我都没有看，我怎么说也是他阿哥……”
　　“山海，你降了吧……”
　　“碧城还怀着孕在江苏老家等你……”
　　“山海我老了，看不了生离死别了……”
　　唐山海疼的难以集中精神，但他却出奇的明白了毕忠良的意思，闭着眼睛笑:“该!”
　　毕忠良哑口无言。
　　毕忠良次日又来了，唐山海没有再受刑，精神好了些，脸上挂着伤笑道:“毕处长，我昨天头脑不清，没有冒犯您吧”
　　毕忠良给唐山海点了支雪茄，唐山海吸了一口，感觉身上的伤痛也轻了许多。
　　“你的日子定了。”
　　毕忠良自己也抽了一根。
　　唐山海闻言连忙道:“可以求处长一事么”
　　唐山海这次没有人给理发，他求毕忠良给他带一套体面的西装，贵公子还是贵公子。
　　行刑时万里无云，毕忠良带了厚厚镜片的墨镜，一切都模模糊糊。
　　一声枪响，唐山海痛痛快快的离开。
　　转身离开，衣带飘飞，男人眉目带笑，睥睨狷狂。
　　5.
　　男人带着圆礼帽，穿着灰色长袍，在公园和黄裙女孩见面。
　　女孩精神状态并不会，两人擦肩而过，胶卷已经到了男人手中。
　　男人拎起自己的行李返回公寓，公寓桌上赫然放着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胶卷。
　　男人眼角着了起来，绯红如火，燃起了他整个人。
　　一式两份，国军共军或许是最完美的一次合作。
　　李小男在金秋的时候辞去了自己的工作，理由是自己没了庇护神，在上海待不下去了。
　　在车站她捡到了一张写着数字的报纸，飓风队的队长亲自送了过来。
　　“我们都经历了太多离别，好好活着，国兴之日，就是对亡者最好的吊唁。”
　　火车开动，李小男逆风流下两行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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