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十四岁

　　电影的末尾，千辛万苦保着茶馆风雨飘摇了大半辈子的掌柜王利发这次拦不住国·民·党麾下的流氓特务了……他和两位老友————曾被清廷逮捕过的正人君子常四爷、办了半生实业却彻底垮台了的秦二爷，三个老人一起，撒着捡来的纸钱，凄惨地笑着、叫着……最后只剩下王利发一人，他拿着腰带，步入内室，仰望屋顶，寻找安然了结一生的地方……

　　姜曼书哭到收都收不住，甚至惊动了前后左右的人，而连城的一包纸巾，都被她用完了。

　　晚自习最后的下课铃声打响后，陈老师一脸严肃：“电影也看了，也要放假了，下个星期星期四星期五的月考，你们有没有信心考好？”

　　这是在逼着下‘军令状’了。

　　大伙儿正是精神放松的时候，被突来一问，条件反射就一起回答道：“有————！”尾音还拖得长长的。

　　陈老师满意点头：“这回要是考不好，你们就等着每人多写几篇一千字以上的作文吧～放心，我不命题～”

　　一片哀嚎！

　　这时候的学生最怕的‘惩罚’之一就是额外的作文，毕竟少有人有妙笔生花之才，多数能在考试时按照文题憋出八百字已是不容易。

　　更令人细思极恐的是——————

　　——－——披着连城的外套（自己忘了带），一抽一抽（哭得太久一时收不住）的姜曼书红着眼睛提示道：“陈老师没明说要写多少篇。”换言之，届时如何安排全看他老人家的心情。

　　听清这句话的同学们再度哀嚎————还让不让人愉快地放假了！？

　　终究是Ｈ二中初三九个班里排行第二的班级，好些人都决定周末两天抽时间温书。

　　姜曼书对连城商量道：“星期天早上我来找你，我们一起温书，然后下午一起回学校，好不好？”

　　连城自然是应了。

　　可某些时候，事先约定好的事就是用来被更改的。

　　姜家的直系亲属无人不晓————姜曼芸是个跋扈狡猾的性子，更清楚，她这个性子是被姜大伯给惯出来的————姜大伯对长女总有些隐晦的愧疚和怜惜，因为他和第二任妻子结束得非常不愉快的婚姻，也因为抱着非婚生子就迅速上岗的第三任妻子，所以，平日里对姜曼芸颇为纵容，很是助长了跟着亲妈瞧着亲爹的那几年就没学好的小姑娘的嚣张气焰。

　　但，无论是多么跋扈的人，只要他／她还处在正常人的范畴中，总会有安分的时候。

　　上午早起和连城晨跑＋吃早饭＋做习题过后，姜曼书回到姜大伯的别墅中时，已经十一点多了，别墅主人并不在，习以为常的姜大伯母正好做好了饭菜，热情请她一起吃。

　　她正饥肠辘辘，就也不推辞，入座吃了。

　　吃过早饭，帮着姜大伯母收拾了碗筷（还是没能插手到‘洗’），姜曼书一时脑袋发晕，居然坐在客厅里，和姜曼芸一起看起了电视（事后，她想，或许是因为在学校里太用功了，出来想放松一下，又恰巧赶上姜曼芸在看的是她独立后也常重温的国产良心动漫《秦·时明月》）

　　今天的姜曼芸十分安静，没主动折腾幺蛾子，规规矩矩地吃饭、看电视，还乖乖答应姜大伯母两点半后下楼写作业；姜小弟也出人意表地没有‘大闹天宫’，只在地板上打了个滚，就老老实实地把饭吃完了，吃完饭也不闹着玩，而是很快打着呵欠任由母亲抱回了卧室，睡午觉。

　　姜大伯母明显松了一口气————后妈不好当，有个被丈夫偏爱的心眼多的继女，又要把重心放在爱拈花惹草的丈夫和精力旺盛的儿子两者身上的后妈尤其难当。

　　姜曼书却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莫非是因着今日的姜家别墅太……平静了？

　　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宁静的海面……

　　一个多小时后，大约一点半时，姜大伯酒气熏天的回来了。

　　客厅里只坐着姜曼书和姜曼芸两姐妹。

　　姜曼芸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缩着脑袋挪到了姜曼书旁边。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姜曼书无数次骂自己在心里立了Ｆｌａｇ的‘愚蠢’行为。

　　往日里说把姜曼芸当成掌上明珠都不为过的姜大伯摇晃着，一进客厅就冲着宝贝女儿发难了：“……又在看电视！姜曼芸你一回来就知道玩和看电视！！上次考试考了多少分？啊！我问你呢！！考了多少分？！！！”

　　姜曼芸畏畏缩缩地抬头看了父亲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装鹌鹑，嗫嚅道：“……数学五十……五十八……语文九十一……”

　　姜大伯作怒不可遏状，坐在单人沙发上猛地一拍桌子：“数学又不及格！！语文才九十一！！你问问你姐姐……问问你曼书姐姐……她上小学的时候哪次考试语文不是一百分？数学也从没下过八十分！！！”

　　姜曼书：“……”首先，她小学时真没次次考试语文一百分，总有‘失蹄’的时候；其次，姜曼芸上次的考试分数……他不是早就知道了么？还不止一次在姜爸爸姜妈妈面前‘炫耀’女儿‘有进步’……为什么一醉酒就翻脸了……

　　姜曼芸好似见惯了姜大伯酒前酒后的两张脸的巨大差异，照旧低头缩着装鹌鹑。

　　姜大伯继续骂骂咧咧：“……老子花了多少钱在你身上？你知道么？！又是学费生活费，又是给你买这买那的，你要什么老子没给你买？你是怎么回报老子的？嗯？！让你去上补习班和兴趣班你耍赖装病不去……也不好好念书，整天混日子……考成这种鬼样子！！！老子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他的喝骂一声高过一声，还顺手砸了一个玻璃杯。别墅内部的隔音效果不大好，但他搞出的动静再大，也没让楼上主卧室里的姜大伯母下楼来看一眼。

　　姜曼书觉得没早早回房间的自己简直蠢爆了！这会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无比……

　　她万万没想到，麻烦事情还没完……

　　骂着骂着，姜大伯那和酒气混杂在一处的火气更旺盛了，竟然随手抄起放置在桌上的电蚊拍，站起来作势要打向女儿。

　　姜曼芸机灵地往姜曼书身后躲，一边躲一边带着哭腔喊‘曼书姐姐’，紧紧抓住了堂姐的衣服不放。

　　姜曼书无可奈何，只得护住了她，嘴里好声好气地劝某个仍然挥舞着电蚊拍的醉汉：“大伯，算了……曼芸还小呢……您别打她……”

　　“你让开……让开……”姜大伯已经有些不清醒了，“让开……让我打死这个不争气的败家东西！”

　　姜曼书只得带着姜曼芸起身欲躲，却好巧不巧地令抬起的手臂和姜大伯打过来的电蚊拍‘狭路相逢’————不幸的，由于屋子里暖和，她只穿着七分袖的薄Ｔ－ｓｈｉｒｔ，当即被电蚊拍给在手臂上刮出一了条长长的血痕。

　　见状，姜曼芸也不装了，高声哭叫起来：“出血了！曼书姐姐出血了！！＂这一叫又尖又高，把举着‘凶器’僵住了的姜大伯给叫清醒了不少，也逼得姜大伯母下了楼。

　　无辜挂彩的姜曼书被送到了离小区最近的诊所，消炎包扎，还给开了药。

　　一行人面色不好地又回去了。

　　‘主犯’姜大伯拉不下脸来给侄女道歉，把事情三言两语囫囵过去后，臭骂了女儿和老婆一顿，吓得被吵醒后根本不了解情况的儿子哇哇大哭，然后留下烂摊子遁了。

　　姜大伯母又难堪又不得不强压怒火，温言安慰了姜曼书几句后，忙着去哄哭闹不休的儿子。

　　姜曼芸见危机解除，早就溜下一楼去装乖和作业较劲了。

　　独自回了三楼房间的姜曼书简直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自个儿的心情……借用后来的流行语，那大概就是————日了Ｘ了！

　　在脑海里狠狠把姜大伯家奇葩的几个人收拾了一通，姜曼书只觉得通体还不够舒畅。

　　用完好无损的右手（幸好伤到的是左手）把手机找出来，想找个人倾诉，却发现没有合适的人选。

　　一来这事有够乌龙，就是护短的姜妈妈，也不太好以此向姜大伯兴师问罪（最多电话里口头刺一下），因距离遥远，还要为她的伤悬心。

　　二来……ＱＱ好友名单里的所有人都不在她身边，给不了切实的安慰。

　　还有谁呢？

　　“～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梁静茹的《勇气》响起时，姜曼书慢半拍才想起来这是自己的手机铃声。

　　“喂？”

　　另一头的声音低沉，带着微微的磁性————“我是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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