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顾相思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池城没有在医院呆很久，一醒来他就提出要回家，当时我不知道原因，我只是胡乱猜测他或许未能接受听力～受损的事实，后来我才知道那时的他一直觉得医院是一个给死者提供安身之所的地方，而非保命。
　　妈妈为了池城的病在外奔走，一个一个联系她曾经有关耳科的同事，昼夜不分。而我就在家里煮了一碗黄精粥在他的房门口停了下来，今天是初三，二零零八年二月．．．九日，还有三天是他－－池城的生日，以前他总是在这一天告诉我和妈妈他的朋友打电话约他出去庆生，我竟到这个年头才知晓，一个无法拨出去的电话，邀约的只是他一人的孤独，而它居然延续了七个寒冬那么久。
　　打开门，他的书桌上放着专门用来听英语的收音机，声音开得很大有一点刺耳，而他只是靠在床边背对着我，看着窗外，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不同。我走到书桌边按下收音机的ｏｆｆ键，头脑中回荡着医生的话。
　　“他的听力在慢慢退化，我想他自己应该早就有感觉了。”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他平常与我交流并无障碍。”我看着医生，想要知道一个最终答案。
　　“耳部外伤使听骨链受损，每天起床时他应该会感觉到突然间失聪，不过过一会儿又会恢复过来。”医生停顿了一下，“还有呕吐，在这期间会不断有呕吐现象。”如果不是昨晚看见他的那副样子，我都不知道．．．他呕吐过。我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家人。
　　“为什么．．．他的听骨链会受损？”我没敢看着医生，盯着瓷砖地看见地砖上倒映的我面如死灰。
　　．．．．“应该是受伤了，比如．．”
　　“被砸伤．．”
　　我的心骤然一缩，想起那天，他护着我被那块招牌砸中还硬撑着告诉我没事，陪着我在雨里淋了一个月夜。
　　是我，是．．．我，我蹲在地上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对着瓷砖倒影的我一颤一颤的发抖。
　　很久以后他都没有动过，看着窗外不做声。
　　“哥，喝粥了。”他听见我的声音慢慢转过来，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眼神毫无焦距，看着的明明是我，却好像活在一个我也进不去的世界。
　　“他的右耳只剩百分之五十的听力，左耳．．．为零，可能会慢慢．．．完全失聪。”
　　我对着他笑，很灿烂，看着他轻扯得嘴角，好想告诉他，池城，我愿意当你一辈子的耳朵。他正要接过粥的时候，突然皱紧了眉头，推开我，捂着嘴就朝着洗手间跑去，我顾不上打翻的粥。追着他却被他锁在门外。
　　我听见他在里面一直吐，一声一声刺在我的心上，我哭着拍门：“池城，你开门啊，你不要总是一个人，不要总是把我排除在外啊。”我一下一下使劲拍这门，到最后泣不成声。
　　里面呕吐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我看见他的影子靠在门上渐渐滑了下来，我陪着他，右手摸在门上．．．就在他的背影那里，慢慢的来回抚摸，就好像真的可以触到他的背，为他做点什么。
　　很久以后，里面传来池城低哑的声音，那么有气无力，那么脆弱的语气：“阿谣，就算我被伤痛包围．．．也不要你陪，因为．．．．我不想．．．你最后看见我伤悲流泪．．．”他哽咽的声音突然中断，我看见他的背影移开。门的里面一只大手的光影附上门外我的手，仅隔一门的我们相依相偎，重叠的影子让我几乎以为我们变成了一个人。
　　池城啊，如果可以的话，我多想在你难过的时候给你一个拥抱，如果现在开始．．会不会太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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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以后，妈妈一直在家里陪着池城，而他只是躲在房间，话很少很少保持着一个动作坐成了永恒。明天是２００８年２月１２日，也是池城出生的日子。
　　我走到池城的门前没有开门也没有移步，因为他说不想我看见他痛苦的样子，池城啊，这又有什么关系，你也从未嫌弃过那个在雨天脏兮兮的池谣，就算有一天我会讨厌自己，也永远都不会嫌弃对池谣这么好的池城，抬起手敲了敲门：“哥，我出门了。”没有回应，是我忘记，这么小的声音对于他而言，已成空气。
　　我去到商贸街的一个蛋糕房，那里是我一个同学姑姑的店，在那里我与她达成了干十小时的活，换一个小一点的蛋糕的协议。我看着那个镶满黄桃的小蛋糕，咧开嘴对着幻想中那个人的脸笑。
　　干了一早上的活，中午一回家，就被妈妈臭骂了一顿：“大过年的你怎么还乱跑？”
　　我看着她气愤的脸，没有说话。
　　她气得拿起一旁的鸡毛掸子朝我身上打来：“你知不知道你把你哥害成什么样了？”
　　我听着妈妈沙哑的嗓音也不由自主的流了泪：“对不起……”
　　鸡毛掸子再一次重重的落在我背上。
　　“对不起有用吗？有吗？”妈妈抽泣着，又抬起了手作势要打我。
　　“妈，过年了。我都快忘记这几天应该高兴地吃大鱼大肉了。”我忧伤的看着愁眉不展的妈妈，泪流不止，似笑非笑。妈妈扔了鸡毛掸子抱住我，很紧很紧，傻孩子，你哥等了你一个中午。
　　一个．．．中午，我抬头看向那个开出一条门缝的房间，那个人怎么变得那么胆小，胆小到连池谣都不敢见，都不敢想，都不敢说一声，阿谣你回来了，而我呢？他说不见我就不见，他说不要想我就不想，他凭什么阻止我想要抱住他说一句，池城我回来了的权利，我抱着妈妈一直哭，妈妈，我哥聪明了那么久，怎么就突然变得那么笨了？
　　“傻孩子，我们家欠他的再也还不了了……”
　　下午没有一点半我就出门了，骑着哥哥的车去了很远很远的蛋糕房，这天的最后，我也终于得到了自己的奖励，我挑了那个黄桃蛋糕，然后在附近的小卖部我买了几只烟花棒和蛋糕一起放进了车篮子里。
　　我骑着车就要回去，握着那个人经年累月渐渐磨滑的车柄，恍惚握着的是他布满茧子的大手，池城，除了你自己的心跳，谁会明白你的故事里，装了多少欢乐，多少忧愁，多少默默承受的悲伤，从今往后，你愿不愿意让池谣成为你的．．心跳呢？
　　远处的车鸣打断了我的遐想，转头看去，红灯下刺眼的车灯照的我条件反射的用右手挡住眼睛，意料之外的是，那车并未停下来，而是一把将我撞倒。
　　我慢慢爬起来，车主估计是害怕被发现闯红灯和撞伤人的事情，早就逃之夭夭，我苦笑一声拾起掉落在地的蛋糕，随便捡了几只烟花棒放进篮子，俯身看见车的链子已经断了。
　　我长叹一口气，感觉到鼻子传来一股热流，用手一抹，是鼻血。
　　我又随意抹了两把，扶着车。向着拐弯处的康庄大路走去。
　　快到家的时候，我抬手看了看表，２００８年十一时五十六分，就在路的前面，我看见池城着急的再找着什么，而他一直紧皱的眉头在看见我之后皱的更紧，池城，生日快乐，对不起弄坏了你的车。我重复着那句话试图让这个还仅存百分之五十听力的人听见——生日快乐的声音，他只是说了一句阿谣你真傻就将我拥入怀，许久，他松开我往我的身后叫了一声：“妈。”那时正是２００８年２月１２日的零点。
　　我回头看去，妈妈正捂着嘴一边哭一边看着我们点头，这是．．．池城第一次不在称呼妈妈池阿姨，后来我问池城，那天许了什么愿，他只说了一句话，有一种爱情，叫白头偕老，有一种幸福，叫有你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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