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马斑马

　　吃完周楚做的意大利面，亓蔚又钻回了客房。程珂和周楚一起把碗洗了，然后坐到沙发上。
　　关上各个房间的门，拉上窗帘，客厅里暗沉沉的。
　　周楚从茶几下拿出遥控器按了下，从客厅的墙壁上缓缓降下一块白色幕布。
　　“老何刚发过来一个视频文件，是冯邻涛最后一次作案时，在餐馆外被拍到的监控。”
　　画面上是一个安静的停车场。一辆辆车在傍晚的暮色掩盖下像一只只潜伏的动物。
　　一会儿后，一个女人走进画面。她看上去有些着急，一边快步走，一边抬着头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然后她的目光定下来，脚也随着目光所指的地方快步走去。
　　她走到一辆车边，来到驾驶座后面的位子，然后趴到紧闭的车窗上向内看。而就在此时，冯邻涛从车尾处走了出来。他快步移动到这个女人身后，用一块毛巾捂住了她的口鼻。
　　女人在挣扎一会儿后，手脚便无力地垂了下来。
　　冯邻涛扶着她，打开车门，将她塞进车内。然后他转身朝驾驶室走去。摄像头清晰地录下了汽车拍照和他的脸，以及他脸上那阴邪的笑容。
　　他钻进车内，开车扬长而去。
　　停车场又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程珂的内心却无法平静。就是这么短短的几分钟时间，这个女人就走上了末路。
　　“看完这个，你有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周楚又问了这个问题。
　　程珂确实有一个地方感觉很奇怪，就是周楚不像是自己发现不了那些奇怪的地方，而是故意要让她说出来。就好像，是在训练她。
　　“有。”程珂说道，“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被害者会自己跑到他的车边？她看上去好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没错。这一点确实很可疑。被害者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会自己送上门？”
　　程珂思考着，又觉得有些不理解：“可是这个疑点并不难发现，苏市的警方应该也能看到才对，为什么他们对这个问题没有解答？”
　　“因为大众急需警方交出凶手。”周楚沉声道。
　　原来是这样。苏市警方并不是没有发现这个疑点，只是当时冯邻涛自己已经认罪了，证据也都完整，再加上社会舆论压力大，所以就没有深究这一点，将案子了结了。
　　“可是她们，到底在找什么呢？”程珂觉得这个问题很关键。他们只有解开这个迷题，才能找出凶手是如何绑架被害者的。
　　被害者到底为什么会自己跑向凶手的车呢？她先是在寻找这辆车，找到它之后又毫不犹豫地跑过去向车里看，好像她要找的东西就在这辆车里。而且，更奇怪的是，在寻找的过程中，她的表情是有些担忧的。她在担忧什么？她在为自己寻找的东西感到担忧？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还有，冯邻涛一直躲在车尾的地方，他是怎么做到让被害者来寻找他的车的？他在用手机和被害者联系吗？或者，他真的还有一个同伙，将被害者骗往他所在的位置，然后由他负责绑架？而这个同伙，就是他们现在要抓的那只猫？可是如果这只猫就是他的同伙，那他本来就应该知道一切，还有必要通过邮件来保持通信吗？
　　程珂想不出答案。
　　亓蔚突然打开门，吓了沉思中的程珂一跳。
　　他倚在门口，说：“修好了。”
　　程珂和周楚连忙起身过去查看。
　　果然，里面有一个叫“石破天惊”的人，冯邻涛一直在维持着和他的往来。
　　不过说往来好像也不正确，因为所有的邮件都是发出的，没有一封回信。
　　所有邮件的内容，都是在描述作案的经过和过程中的心理感受。并且在每一封邮件的末端都有一句：不要回信。
　　亓蔚弄到了对方的IP地址，不过有很多个，全部由程珂发给了何队长。不一会儿后，得到了回复：这些ip地址全都属于宁市市内几家网吧。
　　网吧总共有六家，均位于宁市莲花区北部。警方立刻采取了行动，前往这六家网吧进行排查工作。
　　周楚对程珂说：“你告诉老何，他们要找的这个人，男，本地人，文化水平低，有暴力犯罪前科，收入低，生活环境不佳。身高不会太高，一米七左右差不多。瘦。外表比较善良，甚至有些懦弱，总之不会让人觉得是坏人。他有一辆二手车，家里有一处无人去的老房子。找到他家的时候，不要奇怪他的父母正在吵架，如果他父母还住在一起的话。另外，叫他们千万注意不要惊动他，因为他手里可能有一个人质。”
　　程珂依周楚所说的全部报告给何队长。挂掉电话，她问道：“他手里有人质？”
　　“嗯。”
　　“可是会不会太快了？冯邻涛到后期基本是维持一个月做一次案的频率。这次的案件，上一个被害者才遇害没几天，凶手会这么快再次作案吗？他如果是冯邻涛的崇拜者，或者也可能是同谋的话，不是应该也维持这样的频率才对吗？”
　　“因为冯邻涛死了，这对他是一个刺激，他肯定会加快作案频率来化解这种压力。至于他会不会现在就已经着手第二次作案，还是一种假设，但是在抓捕他的过程中，这个假设必须考虑进去。”
　　程珂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又问道：“有暴力犯罪前科、收入低、二手车、没人去的老房子，这些我还都可以理解，可是本地人？文化水平低？身高一米七？瘦？外表不像坏人？找到他时，他父母正在吵架？”
　　“没错。”周楚点点头。
　　程珂等着周楚给她解释，可是周楚好像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自顾自看着邮件。程珂只好再问一遍：“为什么？你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莲花区北部是什么产业为主？”周楚反问道。
　　“我不知道。”程珂老实回答。
　　“农业。”周楚解释道，“其实也不能算产业，那边基本都是农家住户，各家有一块自耕田，收入大部分来自于此。那边远离工业商务区，所以很少有外来务工人员居住。这是其一。其二，这只猫为什么不去苏市？或者假设他是冯邻涛同伙的话，他为什么不待在苏市，而是要一直回到宁市，通过邮件和他保持通信？宁市一定有他不能离开的理由。如果他是外来务工人员，他想去哪个城市，去就行了，不必非得把自己圈在宁市不可。”
　　“不能离开的理由？是什么？”程珂转了转眼珠子：“是农活不成？”
　　“没错。确切的说，是他的父母。他惧怕他的父母，没有得到他们的允许，他不敢离开宁市或离开宁市太久。”
　　这一点程珂明白了。她之前就想过，这只猫可能是冯邻涛的“老师”，也有可能是冯邻涛的崇拜者。现在看邮件的语气，尤其是最后一句的“不要回信”，完全是一种命令的语气，可见是可以排除第一种可能的。而第二种可能也从而得到了证实，他的确是冯邻涛的崇拜者。他即使参与了冯邻涛的案件，也只是参与了边角的工作，比如协助冯邻涛绑架等。他对其他细节并不了解，所以才需要冯邻涛发邮件告诉他。
　　这样的人，在现实中是容易被人忽视的那种，怯懦自卑，被人欺侮，同时又因为在心里积压太多不满，会有潜在的暴力倾向。而造成这种情况的，与他的家庭教育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他的父母一定是专制型的，命令多于关爱，同时他父母二人的关系也不好，经常吵架，加上家庭收入低，造成他成长过程中的不安全感，自卑感。全部综合起来，最终使他形成了扭曲的人格。
　　想到这里，她又明白了周楚为什么说这个人外表比较善良，不像坏人。的确，他如果参与了冯邻涛案件——这一点现在看来非常可能，要将被害者骗往冯邻涛所处的地方，一眼看去就是坏人那是行不通的。
　　程珂接着往下想，觉得周楚说他文化水平低和身高一米七左右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的父母对他并无太多关心，加上家庭条件也不好，他不大可能会得到太好的文化教育。而且因为父母的疏于关心，他在青春期长身体的时候也并不能得到充分的营养补给，所以身高一般情况下不会太高。另外，上一个被害者，黄湾湾，是一个个子小巧的女生，所以也可以依此推断他可能是个身材比较瘦弱的人。当然这一点需要更多的案件来加以佐证，不过程珂当然希望不要再有案件发生。
　　程珂独自坐在一旁思考，等全部想明白了，她才舒展开眉头。
　　一抬头，她看到周楚正在看着她。
　　“想明白了？”他问道。
　　“嗯。”她点点头。
　　她还是有这种感觉：周楚在训练她。为什么？他要把她训练成一个跟得上他思路的助理？可是他之前明明叫她不要想太多，凶手他自己会抓啊。难道只是随口一说，为了骗她入瓮？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也觉得挺荣幸的。可是她何德何能啊？
　　“在想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程珂连忙打起精神，凑向周楚，想要一起看邮件。
　　而在她凑过身去的时候，周楚却连忙往后仰了仰，好像被她突然的上前惊到了。
　　“干什么？”他仰着身体，低着眼睛看着程珂，一副警戒的样子。
　　“我，我看邮件。你这是干嘛？”程珂一脸莫名其妙。
　　“哦。”周楚慢慢仰回身体，坐正，慢悠悠地说，“对不起，你以前老吃我豆腐，我不得不防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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