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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烂在肚子里的事,被知道了
辛小丰呆呆地坐在床上,当因听到声响而回头望去时,他全身都僵硬了。
他没有想到,在他刚刚清醒过来,还没有好好整理好心绪的时候,就这样直接对上了伊谷春,以成年人的面貌,他们相识时的样子。
伊谷春在控制着怒火——
不用怎么辨识,辛小丰已经从伊谷春的动作间意识到了这一点。
——对不起——
辛小丰悔恨得低头,负罪感把他压得直不起腰,他想逃避眼前这尴尬的会面,但他感觉房间太过于狭小了,伊谷春的气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无处可逃,避无可避。
伊谷春望着辛小丰。
——抬起头来,辛小丰。
伊谷春带着冰渣的声音让辛小丰情不自禁地抬起了头。伊谷春站在了窗台的方向,他逆光站着,阳光从他背后直晃晃得射过来,辛小丰看不清伊谷春的表情。
——我们是有多久没见面了呢——伊谷春说——是两年,又五个月,还是两年,又三个月?
伊谷春的开头,让辛小丰有些不知所措。他满心以为伊谷春会首先质问自己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要么自己为什么活着,在搞什么鬼。但伊谷春从来不是一个按常规出牌的人。
——这几年里,因为组织调动的关系,我们警察的队伍换了一拨。正式警察多了,协警名额就少了。协警少了,平子他们也都走了,现在这局里,你认识的人,应该没几个。
——嗯——辛小丰低声回应。如果不是有非干不可的理由,没有人会愿意一直拿着那微薄的薪水,长久得赶着协警。这些他在那几个月远远观望伊谷春的时候,也全都发现了。
——这两年来,警局的设施更新换代,上了很多电子眼,联了一堆网。
伊谷春慢慢得说:
——两年多前在跟的很多案子,托了这些新技术的活,陆陆续续得都结案了。
虽然紧张,辛小丰不自觉得露出了一丝放松。伊谷春细致得观察着辛小丰的反应,房间里光线很好,他能看清辛小丰的每一丝动弹。
——以前你经常帮忙换煤气的那老张夫妇,他们儿子一年前赚了大钱,在郊区买了个电梯房,老两口都被接了过去,用上了管道煤气,生活方便多了——
伊谷春似乎不在意辛小丰的反应。他似乎太久太久没有说过话了,说话上了瘾,自顾自得说着,从警局的旧事,说到新技术的应用,在讲到那些破案的趣事,还有辖区里老朋友的过往。两年多时间好像改变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时间如流水般移去,除了少了个辛小丰,夏禾辖区里一切如常,岁月静好。
辛小丰呆呆得听着这些旧事,他渐渐入了神,绷直的肩膀也缓缓松了下来。
——对了,你听过王军辉这个名字吗——
然而正当辛小丰听得入神时,猛不丁的,伊谷春突然抛出了个猛料。辛小丰浑身猛地一缩,他全身再次僵硬了,他抬头,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得抬头看着伊谷春。
——你走后没多久,宿安那边又破了一个大案,抓住了一个潜逃犯,他就叫做王军辉。
伊谷春的语调还是那么不缓不慢,但他开始动了起来,他改变了站姿,慢慢地走近了辛小丰。
两个人的距离被拉近,互相的瞳孔里,映射出了对方的表情。
——他当时呢,是因为一个杀人案件被抓的。被抓时被发现有案底。他也知道自己死定了,反而破罐子破摔,把自己做过的一切坏事都说了个遍——
——他真的招认了很多无头公案呢,一桩大案接着一桩,当时做口供的同行,差点没杀了他。
伊谷春死死盯着辛小丰,他就像一个天空的领主,如鹰隼一般张着翼,游刃有余地逗着地上可怜的兔子。
——你知道他招供了多少罪行吗?
——……辛小丰看着伊谷春眼里的自己,那是一个面容扭曲,精神崩溃的人。他想扭头避开视线,但是伊谷春先他一步伸出了双手,死死压着辛小丰的肩膀,逼着他与自己对视。
——安里杀人案,淮安连环抢劫案,嗒子案,哦,对了,他还说他认识我们的老朋友呢。杨自道,陈比觉,辛小丰。个个都是公安界知头知脸的大人物,赫赫有名——
辛小丰绝望得看着伊谷春,他想封住伊谷春的嘴,但他无法反抗,那个被辛小丰三人约定要带到地狱里,烂到黄泉的秘密,终于被伊谷春一字一顿得说了出来。
——宿安水库案,那女孩她妈妈是姓王的人杀的,那女孩她爸爸奶奶外公外婆,也都是姓王的人杀的——
伊谷春咬着牙,他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他手上青筋暴起。他好像看着辛小丰,又好像在透过辛小丰的眼看着丑陋的自己,他的手颤抖着,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辛小丰曾经设想了无数种伊谷春认出他来时失望愤怒的样子,却没有想到,在久违的会面里,伊谷春首先做的,是拿了一个锤子,把他们花了七年时间编织的最大的一个谎言,硬生生得把硬壳敲开,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真相。
伊谷春看着辛小丰沉默而绝望的样子,他突然爆发了——
——沉默着干什么,装什么哑巴啊辛小丰。不为自己辩解一下吗?啊?——伊谷春盯着辛小丰说。
——说啊,说说你们当时是怎么想的。伊谷春压抑着怒火,再次重复了一遍。
然后在辛小丰还没有做出反应时,伊谷春竟咆哮了起来
——说话啊辛小丰——
——我让你说话啊,辛小丰,装什么哑巴——伊谷春急促得喘着气,眼睛发红,神情狰狞。
——不是很会说话的吗当时——
伊谷春大吼——
——说什么有些事情烂在肚子里或许更有意义,说什么鞋子掉下来了,已经等了很久,说什么乖乖认罪,结果直到最后一刻还在骗人——
——行啊你,辛小丰,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把我拐进了弯一次,又把我拐进了弯第二次第三次,把所有人骗得死死的,好玩吗!?啊!?——
伊谷春越说越急,房间里冷凝的气氛被伊谷春彻底撕破,他除掉了那假装平静的表情,压着辛小丰肩膀的手力道越来越大,但是辛小丰丝毫都不感到疼,他只是怔怔得望着如此之近的伊谷春,好像所有生机,都随着伊谷春的吼声而丢去了。
——……
——……抱歉,失态了——
看着辛小丰的样子,伊谷春慢慢地缓过了神,他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平缓了气息,松手,站起,复又坐到了窗边的凳子上。他蜷着腰,辛小丰从来没有这一刻意识到伊谷春老了那么多。
房间里长久得沉默着,气氛冻得像结冰了一样,连呼吸的声音,在这个房间里都仿佛是种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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