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妩尚盈盈

　　“你就是绿儿？怎么又迟到了？快去换衣服！别自个儿废了心思弄一套花裳头面来，谁个儿不知你攀龙附凤的心思！”管事儿的姑姑用竹简敲着手，冷着一张脸厉声喝道，不一会儿又展开那竹简，对着名册细细地看，又抬头狐疑地对照着面前的女子，“是绿儿吗？年十六，临安甄式？”
　　“回姑姑，正是。”面前的女子低眉，轮廓柔顺，背光下脖颈上还有细细的金色绒毛，面容隐隐现现，看不真切。
　　南姑姑睁大一双浑浊的老眼，扳过她的脸，刚想仔细看看，西园就来了人催，说宾客都要就位了，还差几个没到位的侍女，大人叫她把事儿赶紧办起来。
　　姑姑约莫着是觉得自己在底下人面前受了教训，面子上下不来，老脸一抖，又想再说几句，那女子从袖子里塞给她一把碎银，南姑姑便住了嘴，喜笑颜开地嘱咐了一句：“绿儿，衣裳在里间已备好了，快去换，就差你们几个儿了，姑姑领你们去西园。”说完又低声补充：“今个儿的机会得来可不容易，这些人物你一辈子可能也就碰得这一回，好好把握。”接着就一把把她推进了里间，带上了门。
　　萧妩还愣愣的思考着，这姑姑话里是几个意思，似是在点拨什么，一闪神就被关在了这里间。她挠挠脑袋，原谅她江湖经验不深，话里话外的意思浅显些还好，这么拐着弯儿地说话可是既累得慌也听不大明白。不过，这个迟到的女子恰巧还是临安人，可真是吉运当空。耸耸肩，她拿过床上那套桃红色的襦裙，整装打扮起来。
　　照了照铜镜，萧妩满意地摸了摸脸颊，然后推门出去，在苑门边候着的南姑姑眼神一亮，招呼她到跟前几个同岁姑娘那里，都是着了同套衫裙的，三五个排成一列，这才领头走向西园。
　　从梅苑一出去，就是方才从前厅经过的园子，之前匆忙就掠过了，竟没有发现这园子景致也是甚好，这竹桥确是用竹子搭起来的，不知是什么缘故，竹子还是青翠的绿色，又用竹编细密绑了起来，还结成了一个巧妙的图案，桥上倒没有什么刻字，流水缓缓从其下而过，这让萧妩有了一丝好感，天然去雕饰，于这竹喧流水也是一个形容。会澜亭边栽了些大叶栀子，倒是早开，白皙翠绿，重瓣浓香。再看四周，也是雕栏画漆，亭角飞檐，一派春日冉冉之景。
　　姑姑肃着脸领着她们一路向了西园去，途经了好些好奇投来的目光，萧妩把脸低了低，装作含羞模样，倒也顺顺利利，几位公子还相互调笑，待会儿定要选了她来陪侍。她在心里撇撇嘴，不就是给你们倒酒吗，喝，喝不死你们。
　　南姑姑突然止了脚步，萧妩一个不注意，就把脑袋撞上了前面的人，她懊恼地揉揉脑门，轻声和前边的女子说了数声抱歉，就听到一个声音带着忍不住的笑意朗声而来：“大哥，你这园子里的侍女倒是可爱。”
　　她很想迅速抬头，但又想到自己此时境地，就微微抬起一点儿，把眼神瞟了去看。
　　旁的石拱门里刚好进了几位宾客，南姑姑是停下在等他们先过去的。来的是四位玉冠丝缕的公子，为首的年岁最长，眉宇硬朗，紧随其后的似是才弱冠的年纪，眼眸含笑地望着这里，应是方才出声的人了，那么之前的便是他所言的“大哥”，跟在后头的两个……那两个……是李东和黄琛？！
　　萧妩把头猛地一低，南姑姑诧异地扫了她一眼，但也没说什么，等那几位公子进了院门，才领着她们连成一列鱼贯而入。
　　刚刚被一个打岔，竟没有注意到门洞上刻着西园二字，此时穿过了这月洞门，好似换了一个情境，前院的宁静一下子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溪沟边传来的阵阵笑语欢声，击水叮当。同去的几位侍女都是各地赶来的小户人家女子，哪见得过这种世面，跟着姑姑一路规规矩矩地走向溪畔的重檐六角亭，还是个个时不时地偷偷抬头看着公子小姐缘溪而行，掩不了眼中的艳羡和好奇。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萧妩。自打一进这园子，萧妩可是结结实实地震惊了，这近处的飞檐流阁，远处的桃树繁花，怎生如此眼熟。要是她没记错的，这小小楼可是和密林那头的园子是相反方向……脑子里又冒出来方才路遇的碎嘴公子的话来：“小小楼唤作小小楼，其实并不是什么楼名，而是梅山这一片楼阁的统称。”也就是说……密林那头……也是小小楼？！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此地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没想到自以为的小聪明，到头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罢了，见机行事吧，只不过，这园子只怕是待不得，若是寻到机会了，得尽快脱身才是。
　　姑姑领着她们到了近处，那六角亭里坐着好些锦衣玉袍的公子，还有几位大家小姐。萧妩不敢细看，咬咬唇跟着前边的姑娘停在亭子前，等姑姑回话。
　　南姑姑上前几步，曲着身子福了一福，恭敬地向着亭里人上报：“少爷，侍女带来了。”
　　亭里传来一个略带威严的声音：“嗯，领她们各司其位吧。”
　　萧妩偷偷舒了一口气，准备跟着姑姑转身离开。突然一个声音轻快道：“咦，等等。”她有些紧张地在袖子底下捏捏拳，这是在园门前出声的那位公子。
　　“今年的侍女比之去年可真是胜了不少，王大人也是有心了。”他笑着向对席的中年男子遥遥举杯，“刚才我还以为是大哥突发奇想，来提高这园子的景致了呢。”
　　那中年男子略有得意，捋了一捋他的半白长髯，拱手道：“哪里哪里，只不过既是下官自请，自当效尽全力。”
　　上首的大哥微酌几口手中的美酒，也不说话，淡淡看着他们一来一去地寒暄。
　　萧妩几人被晾在一旁，站得腿脚酸痛，也不见他叫她们离开。南姑姑忍不住开口：“少爷，这几人……”
　　“迟了这么多时候来，连站一会儿都受不住吗？”被唤作少爷的大哥放下酒盏，依旧是淡淡的，开口回道。
　　王大人在一旁本想再吹嘘着什么，见他这么不给自己搜罗来的侍女面子，颇有些下不来台，住了嘴，绷着一张老脸，皱纹都看不大见了。那本与他对话的年轻男子也意识到了大哥话里的意思，不再开口说什么，拿起面前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喝起来。
　　南姑姑还想再说什么，大哥挥了挥手，她就立刻抿了嘴，沉默着领着她们出了亭，向溪边走去。
　　等她们都在溪边的桃树前站好，宾客们也三三两两地都坐到了溪边的石头上，一个靛青色身影伴着好听的声音而来：“看来还是赶上了。”
　　是那人？！萧妩大惊，远目望去。
　　他斜倚着亭柱，额上围了条朱红色锦带，绕到脑后松松绑住头发，带子的尾稍很长，随意地搭下来，伴着几缕垂在肩膀上，面如冠玉，星眸灼灼，他转着眸子看着上首的人，一脸不羁，轻快道：“如何？”
　　大哥没有说话，把酒杯轻轻放下，那个年轻男子笑着把酒杯一掷，一下站起，道：“你来了，那么，”
　　酒盏落地，叮当回响。只听见他的声音伴随着响起，“便开始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