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开的岁月

　　那时大家的追求就是考入重点高中，而我的追求是跟着沈睿。

　　我仍然把他的话放在了心上，我觉得我真的得把科学提高到一百三，这样，他也许会觉得我在为他努力。

　　我自行同我妈提出了周日补科学的事情，我爸妈对我突然热爱学习的态度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顾祁就更夸张了，居然直接讽刺我是不是哪根筋搭坏了，连忙里偷闲的周末也被我主动用来牺牲于学习。

　　我告诉他，我要凭自己的实力考入新中。

　　顾祁笑，你同胖胖越来越像了，喜欢不自量力。

　　我又踹了他几脚，班里同学总会对着我们暧昧地起哄。我觉得顾祁是个神经病，这种时候，他通常还是嘻皮笑脸地任由我处置。

　　初三第二学期，是我最忙碌的。
　　我也不知哪来的力量，上课注意力集中了，回家复习的主动性高了，顺带还将以往用来看电视剧的时间统统挤了出来做历年真题卷。

　　学校三月份进行了一次模拟考试，我几乎是一拿到成绩就跑沈睿那去报喜了。

　　我的科学考了一百二十八。数学也考到了九十多。我最烂的这两门给我拉了不少名次。

　　我兴冲冲地扯着沈睿的衣袖，同他讨要奖励似地显摆，“看吧看吧，我就说我其实是有实力的。”

　　沈睿很认真地看了眼我的卷子，没有评论我的分数，而是指着我画了个大叉的数学第一题选择题说道，“200粒大米重约4克，如果每人每天浪费1粒米，那么约458万人口的新市每天浪费大米约多少克，（请用科学计数法表示）.....这道题你都错，我们数学老师说全年级这道题就三个人错，你真有长进。”

　　“我不小心数错零了。” 答案应该是9.16 x 10 的四次方，而我多数了一个。“不过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新市有458万人口，我们在458万人口中相遇了，算起来还真是好不容易的。”

　　“是真的不容易呢！“文静不知从教室哪个角落冒出来，朝我使了使眼色，“我觉得我俩得换个教室上课才行，你看，都打铃了，你还站着舍不得走，再不走就坐沈睿边上听课算了。”

　　“我也想啊，就怕沈睿不愿意。是吧？”我回答文静，头却偏着沈睿，眼下，沈睿仍然很淡定，非但没理我们，居然还拿出了他的卷子塞我手上，“你那些大题的步骤都是偷工减料的，你拿我的去参考订正过来。”

　　“哦” 我很顺从地拿走了卷子，然后占为已有了。

　　沈睿的字写得很方正，字体偏大，让人一看就觉得刚劲有力。我把他的试卷夹进了我的数学书，心里美滋滋的。

　　那会的心情就是那么容易满足。

　　就好像拿着他的东西，就如同拿到了全世界。

　　中考那两天，天气热得过分，我妈比我还紧张，大中午地跑学校给我送藿香正气水，就担心我一不小心中暑倒下。

　　我有一个很好的习惯，就是考完从不对答案。

　　蒋小乐就不同，她特别喜欢对答案。我劝过她等全部考完在对，她非不听，然后对完语文后就朝着我不停地郁闷，说是这道错了，那道也不对。

　　我安慰她，“你又不是对的标准答案，别自己吓自己了。”

　　“嘉懿，我肯定考砸了。我觉得我作文离题了。”

　　“你又不是老师，你怎么知道就离题了。”

　　蒋小乐的紧张焦虑症严重得很，中考那两天，她连午饭的饭量也少了。
　　相比她而言，我似乎比平时冷静许多，我觉得尽力就好了，反正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然后尽量都做对就够了，其他的事情就是批卷老师的工作了。

　　心情好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沈睿答应我陪我过生日。
　　这是我自始至终最期待的事情。

　　尽管那天下了雨，尽管那天沈睿迟到了，也尽管我们没有吃长寿面和生日蛋糕。
　　但那天是我所有生日记忆里最难忘的。

　　我们像是不谙世事，刚入恋情的少男少女，没有计划，也没有目的，甚至连去做些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一直在街上闲逛，从城东汽车站一路往北，路过繁华的新大街，走过无人的西区居民楼。

　　沈睿问我，“你有没有去过西区废弃的火车站，就是只有货车经过的那个火车站？”

　　我说没有。

　　然后跟着他一直走，路没有尽头，而我却乐在其中。不累不倦也不厌烦。

　　只觉得，如果要我一辈子就那样看着沈睿的背影，我也会无比知足。

　　那就是年少时的爱情吗？无论结果有多不理想，你仍然愿意不顾一切地飞蛾扑火。

　　兴许是下过雨的缘故，铁锈斑斑的轨道，还湿湿的占着雨水。
　　我本想一屁股坐下，沈睿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我，然后从口袋掏出纸巾，垫在底下。

　　他很轻声地责备说“都看见湿的，还坐。”

　　我撇了撇嘴，“你还真讲究。”

　　“我看着难受。”

　　“那你肯定是那种有典型洁癖症的人。”我肯定地下结论。

　　“好像你朋友也说过。”

　　“你说文静？”

　　“嗯，上次她好像看了一本什么杂志，问我几月份出生的，我告诉她九月十八，她摇了摇头说我果然洁癖症很严重。我觉得女孩子的花样还真多。”

　　“九月十八，你是处女座的？”我推算着，文静也太过分了，我一定要去同她兴师问罪，她竟然连沈睿生日这么重要的信息也没有汇报给我。

　　“好像是。我不太懂你们说的这个，有学问吗？”

　　“当然有，不同的星座就会有不同的性格。有些星座是相生相克的。文静最喜欢研究星座了，我懂得不多，回头我去问问她处女座的人是怎么样的。”

　　“你学习的时候怎么就没这深入研究的精神。”沈睿微笑着打趣道。我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干净明朗，带着其他男生所没有的沉静清透。

　　这就是我喜欢了三年的男生，他不骄不躁，也不随意处之任之，他很认真，对待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我们就那样沉默着，偶尔没有对话，但好像什么也不用说，就那样呆着就已够了。

　　我问他，“放暑假了我可以去找你吗？”

　　“我要打工。”

　　“你爸妈都没关系吗？他们都同意吗？我爸妈就是那种恨不得我一天二十四小时呆在家里看书的那种。”

　　“呵，我奶奶不会说我。我从出生就没见过我妈，我爸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就不在了。所以我很自由，没有你的烦恼。”沈睿不咸不淡地陈述着，我却感到十分讶异。

　　其实那应该不叫自由。

　　“那你妈妈是去哪里了呢？”我小心翼翼地问他，我想知道他的生活，但他若不回答，我就打算不再继续。

　　“不知道，也许死了也不一定。奶奶没说，我也懒的来问。”

　　“沈睿，他们说生日的时候许的愿望是最管用的。我希望我可以一直跟着你，你千万千万不要嫌我烦，不要讨厌我。”我看着他，虽然他的唇微微扬起，但是我依旧觉得那是忧伤。

　　没有人会明白的忧伤。

　　他的优秀，他的独立，他的坚强，都来自于他的忧伤，他将忧伤藏得很好，没有人看得见。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沈睿不爱说话了，因为他和我们不一样，他的话题里永远会有别人问不完的问题，比如他的父母，比如他的家境，比如他的暑期打工。

　　他和我们不同，但又和我们相似。

　　“你朋友说我挺闷的。你没觉得吗？我常常也觉得我很无聊”

　　“不会啊，我觉得你很厉害，什么都很厉害。虽然有时候是挺闷的，但我话比较多，所以你可以话少或者不说话都没关系。反正两个人不是应该互补么？”

　　“所以，你可以笨一点都没关系。”

　　“你是在拐着弯说我笨吗？”

　　“反应能力也不好。”

　　“沈睿，你千万不要和别人也说这么多话，不然我会很难过的，我害怕有人和我一样，会不小心喜欢你。我现在还没有自信去打败情敌。所以你一定要尊重先来后到的原则，不然对我不公平。”

　　“宋嘉懿，我好像还没同你说过，生日快乐。”

　　“沈睿，你说你以后会不会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上我？”

　　“以后的事情以后自然知道了。”

　　是啊，以后的事情以后自然就知道了，怪只怪当时我们没有追究，总觉得以后离我们很远。
　　而事实是，我们根本没有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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