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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道
景山山脚有个小镇离镇,因在大熙京城定京郊外的驿道旁,若是有人远送,往往送到此处便止步,便起了个“离”字为名。
驿道大道畅通便捷,若是到小镇上买匹好马,长驱半日即可入京。若是马车,则要一日。大熙江山广阔,此处算是离京城繁华很近的地方,离镇却因为四周多山,不便耕种而只是个驿马歇息的小镇,人口不多,景山更是几乎不见人烟。
由此可见,当年白鸦他师父选择在景山安身是有过一番思量的,可进可退,进可有豪商门派游侠无数--那都是他的生意,退有十里荒野山林--修行隐居逃窜再好不过。
听雨堂的人买了驾一匹老马拉的半旧马车,不请车夫。白鸦在前头扬鞭赶马,小满与文和之在车内晃荡。
“让师父来驾车,弟子在车内,太犯上了,让我去驾车吧。”文和之说着就要站起来。
刚站起来就被小满一把按下:“我就没见过这么殷勤急着孝敬师父的傻孩子!你真的真的不考虑给我当徒儿孝敬孝敬我吗?他有的我都有,你到底图个什么?”
文和之老实回复:“因为师父说师叔您自己还没接过生意,还没出师。”
一击毙命,小满肩膀一垮,放弃挖墙脚。“先来试试那面膏,咱们得在傍晚城门关上前入京找客栈住了,最好在别人见到你之前就换掉你这脸。”她掏出那小瓶子,用手指抠出一点,对着文和之比划了下:“你还真是白,皮肤比我见过的大多丫头都水灵--那个异常到妖异的天涯子不算--你是像你妈吧?”
文和之点点头,眸色一暗:“我是像我娘。”他娘照姬曾是名动京华的美人,最后被人割去了头颅。他从密室里爬出来时只见到了娘的身体。看不到她的脸,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小满打量着师侄的神色,叹息一声:“我和你师父扯皮惯了,说话有时候不知轻重,若是多有得罪,还望见谅。做杀手的同行我见过一些。有的是从小就被门派买入,每日修罗场中以死搏杀,兄弟可以为了一顿饭反目,这种人没有寻常人的感情也不畏生死。你要报仇的那个无常府就是此类。有的是被幕后指使者下了毒,不达目的不给解药,此类人往往表面淡漠无畏,内里却情绪激动而充满恐惧。还有的和你一样,是来赌上一切寻仇的赌徒。有钱的请杀手,没钱的就自己搏命,你们这样的是才是真的亡命徒,又经历过大喜大悲,算是杀手里眼界比较开的,但又因为内心波动大而容易画蛇添足甚至坏事。”
“那师叔这样的呢?”文和之问。他接过瓶子,开始往自己脸、手、脖子上涂抹。
“我们这样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杀手。前面说的那几类都是上不了台面的货色。”小满笑眯眯地往后一靠,枕在马车软垫上:“也就追杀追杀填鸭子此类不会功夫的角色罢了。那个倒霉尚书家不懂江湖门道,见哪家手下杀手人多就请哪家,结果现在不还是流窜到咱们堂来蹭饭了?”
文和之琢磨了下,点头:“江湖杀手榜上确实没有阎王的名字。”
杀手榜上榜上有名的那几位,第一位飞雪剑是江湖上飘忽云烟一般的传说,只闻其声不见其相,甚至可能是茶馆说书人杜撰出来的存在。前三位都有怪癖,心情不好不接生意,只送银两不够诚意,面对老的少的女的善的生不起杀意,当了朋友才接单只为仗义等。前五位价格奇高,基本是十年不开张,开张吃十年。
一言以蔽之,他们都是单干的。有的无门无派,有门派的也就寥寥数人。
“当然没有阎王,他就是个邪派的老大,又不是杀手,兴许邪派老大榜他还能上。”小满道:“我呢,是我爹的女儿,子承父业。你师父白鸦他自小被我师父拾到,无冤无仇就入了师门。我们做生意,就是简简单单做生意,拿钱办事,不多想也不恨。生意做不成,那也是自己小命第一,见势头不对就撤,绝不做抛头颅洒热血的死士。一次次撤逃下来,经验就多了,技艺也就上去了,自然榜上有名。至于上述那几类,他们也许决心更大,修行更拼命,但都没能活到积攒出经验与技艺的年纪,所谓无名杀手,说的就是此类。”
文和之心中隐隐有凉意,知道这小师叔是在警示他:“文和之谨受教悔,师叔的好意在下知道了。师叔是告诉文和之旁观者清,别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看不清前方的路。”
小满眨眨眼,又眨眨眼,摸摸鼻子讪笑:“哎嘿嘿,孺子可教,真不错。”她其实就是单纯地想向这师侄得瑟显摆下本堂有多厉害罢了。听雨堂人少,也轮不到她向白鸦吹嘘,也不敢向山下外人胡扯,小满就活生生憋到今日....
文和之终于涂好了脸,让小满前后左右地打量:“这药膏真不错,你不说我还不知道是涂了一层。这肤色一暗,皮肤一糙,还真没那么惹眼了。”她掀开马车帘子,对前面一边赶路一边喝几口小酒的白鸦喊:“你徒儿变脸啦!要不要来看看?”
白鸦回首,身后探出脑袋的已经不是小满,而是文和之。少年眉目依旧秀气,不过少了分粉面雪肤,从姑娘似的的漂亮转为少年的清秀,顺眼很多。
白鸦挑起一边眉毛:“不错,不错。”
谦和恭敬让的少年钻出马车:“师父,您去歇息吧,我来驾车。”
白鸦几近泪流满面,这徒儿真是太贤孝了!当即他扔了马鞭就准备回车厢,生怕耽搁一会儿这徒儿后悔。
他还没起身,车厢内就传来小满的嚷嚷:“别啊,小小车厢里,小八我和你孤男寡女,这样怎么好意思呢?”
文和之身子一僵。
小满继续喊:“师侄我和你说,当年你师父可喜欢欺负我了,就那么把我往深山里带,还不给我衣服穿。”
深山里又没有织布机,他上哪找衣服去!白鸦知道自己素来都狡辩不过小满,自暴自弃地坐回原位,对文和之摆摆手:“你进去吧,你师叔太糟心了,路上还有好几个时辰,我看不下去。”
文和之已经被这位号称有专业素养的嫡传杀手师叔吓到,不敢回车厢,只得陪他师父蹲守着赶车。
白鸦带了个酒葫芦,时不时喝上那么一小口。手边一卷书,里面还有两人相斗的插图,是他爱看的《昆仑七侠》。
文和之还沉浸在方才师父的警戒中,便问:“师父,你为什么要收我为徒?”
白鸦瞄了他一眼,继续看着闲书:“徒儿,你为什么要拜我为师?”
文和之:“因为师父答应帮我报仇。”
白鸦勾起嘴角算是礼节性地笑笑,眼不离书:“定京文家,不算四世三公名门大派,在定京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广往颇多。为什么你一个文家的嫡子会来找歪门邪道的杀手复仇呢?文家该有些结交拜把子的世家吧?”
文和之一愣,详作赶路看着前方的驿道,默然。
文和之不说,白鸦也不追问,他乐得清净,又翻过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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