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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寒假,孩子们的天堂,对于成年人,不过是个符号。
眼看春节临近,楼里开始逐渐热闹起来,住在对门的李哥告诉我,他们不是本地人,以往过年都回老家,今年收入好,想将家里的老人都接来大城市过年。唯一令他担忧的是妻子因病过世的大哥,独自照顾女儿,肯定要一起来的。所以家里突然多出四口人,肯定住不下,因而问我到时能否让他和儿子过来借住几日。
我自然一口答应,李哥夫妇俩十分热心,每逢过节都会给邻里送去月饼粽子,尤其是我,他们见我一个大男人独自带孩子,所以他家有什么都少不了我们。我心存感激,这是个绝好的机会来报答他们。
冬天,外面冷极,笑凡不喜欢出门,过年前就早早写完了寒假作业,家里供暖很不好,他常躲在有电热毯的床上不肯起来,我也没空管他。
除夕商铺纷纷关闭,赶在那之前,我买了速冻食品去李哥家借用冰箱,中午,照约定好的时间取回,见到了李成的堂姐李音,正读六年级,瘦瘦高高,梳着麻花辫,脸上印着浅浅的雀斑,人倒是可爱,见到我也很有礼貌。
李哥的父母亲都是慈祥健谈的老人,拉着我的手非要塞些从家乡带来的特产,李哥看着我窘迫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温暖似乎已经离我远去,想到我去世的父母,此刻显得分外凄凉。
两位老人从李哥处得知我和笑凡搬来这里是过第一个春节,也没别的亲戚,说什么都要我叫上笑凡一块吃年夜饭。他们都是朴实善良的老人家,而李哥夫妇也极力邀请,实在不好推辞,便答应下来。
可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笑凡时,他却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我,解释无效后,甚至钻进被子装听不到,那是第一次,我对他的无理取闹感到愤怒,将他从被子里揪出来,打了一耳光。他不哭,掩盖在旧衬衫下的肩峰不住颤抖。
我煮的速冻饺子,他也没吃多少就不声不响躺着了。我想,或许是太惯着他了吧……
回到画室作画,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敲门,才回神,天色早已暗下来,外面不时传来炮竹的声音,我去开门,站在外面的小姑娘正是李成的堂姐李音。
她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仰头看我:叔叔,我爷爷奶奶让我过来叫您和弟弟过去一起看春晚呢。
她说话带着地方口音,衣着朴素,令我忍不住想起当年那个坚强的梅澜,也许不幸的人身上,总有相似的气息吧。
招呼她先进来在客厅稍等。她听到我说要去画室整理东西,眼睛顿时更加闪亮:我从小叔那儿听说您是画家,我能参观您的画室吗?
面对她恳切的目光,我没理由拒绝。便带她参观,她一副虔诚并且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出是真心喜欢。直至瞧见被弃至角落的钢琴。
她眨眨眼睛,回头望着我,神色里更添了几分惊叹:叔叔家里有钢琴?您还会弹琴呀?
听到这话,我愣了几秒,摇头否认,她更加疑惑:难道,是弟弟的琴?
不是!
闻声回头,笑凡正站在画室门口,执拗地抿紧嘴唇。剑拔弩张的样子很令人心疼。
我急忙打破尴尬,跟李音介绍笑凡,她笑眯眯地看着我,忽然说:弟弟长得很漂亮。
语毕已经走上前去。笑凡怯怯地退后几步,被逼近墙壁站定,身子挺得笔直。
她伸手摸了摸笑凡的头发:别紧张呀,长得这么可爱,怎么不笑呢?
说着蹲下身帮笑凡理了理皱巴巴的衣襟,也许是那个时候发现笑凡没有手臂,因而呆愣了半响才再次抬头说话:过年就长大一岁啦,要更加懂事哦,得听爸爸的话,等会儿姐姐带你玩摔炮吧!
李音是个很懂事的女孩儿,她搂着笑凡的肩膀冲我微笑:我带弟弟去玩了!叔叔等一下要快点过来哦!
笑凡半推半就已经被带走。还频频回头望着我。
我怕打扰了小姑娘的兴致,随意整理几下,就替笑凡拿了件外套追过去。
一大家子人挤在一起,没看到几个孩子,我有些尴尬,李哥和李嫂热情地拉我喝酒,说孩子们在隔壁,我告诉他们笑凡过来时穿得少,李音的父亲已经抄着大嗓门冲隔壁吼起来。
小姑娘应声跑来,接过我手里的衣裳扬起嘴角送我大大的笑脸,好似让我安心。
许多许多年,我都未曾这样度过像样的春节,看着联欢晚会中面露喜气的人们,加之喝了点儿小酒,没忍住,捂着脸哭了阵子,李音的父亲拍着我的背安慰,算是互相取暖。
接近午夜的钟响,李哥的父母特意包好红包,发给几个孩子,他们还特意准备了笑凡的份,递过去时,才发觉他没法接,笑凡愣了几秒,道谢后,便用嘴唇抿住,然后再坐回沙发,脱掉鞋子把红包仔细塞进自己的衣袋。
李家的几人皆没见过笑凡用脚做事的样子,各个面露惊讶,末了,却忍不住要夸赞他,那些夸赞的语句,不知该归于他的悲哀还是骄傲。
当晚说要守岁,最后却都回去睡了,一来为老人身体着想,二来孩子们也熬不住。李哥带着李诚来我家。我和笑凡挤在画室里,把另一间房腾给客人。
夜里,笑凡总是动来动去不好好睡,我被吵醒了几次,实在按捺不住,数落了他几句。后来他就不动了,天快亮时,听到他居然在抽泣,才猛地惊醒:怎么了?
笑凡不答,却把声音压制起来。我伸手碰触他,他“嘶”得吸了口气。
于是提高嗓门问:到底怎么了?说话!!
他终于有动静,抽抽噎噎地回答我说他手疼。
我很愕然,他的手不是早就没有了么?为什么会疼?是不是切断的地方出了问题,我问他怎么个疼法,他终于带着哭腔忍痛回答说很疼很疼。
清晨,太阳初升,看他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说已经不痛了,我仔细检查过手术后的伤口,并没有什么问题,便不了了之,开春,笑凡回学校上课,李诚开始偶尔来我家玩耍,带着自己的玩具,我想可能是过年时有短暂的接触,令他们有了成为朋友的契机,打从心底感到安慰。
只是后来的时光断断续续,笑凡的成绩不温不火,他性格有点内向,朋友似乎也不多,但是大多数时候都很懂事乖顺。身子一直瘦巴巴的,吃得不多也不怎么长肉。我努力工作,勉强可以糊口,就在笑凡顺利升入二年级的秋天,阴雨连绵,他的幻肢痛终于严重到影响到他的学业。
我带着他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诉我没有什么治疗办法,孩子可能是出现了心理障碍,接受不了自己的手臂已经没了的事实。
可是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我束手无策,只能将一切归为医院不够好。
抠出身上所有的积蓄,完全不足够带他去大医院,愧疚感几乎要将我击溃。
于是辗转找到梅澜以前打过工的地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找到一位与她共事过的大婶,她在听说梅澜丢下受重伤的孩子跑了以后,义愤填膺,将她走时留下的地址告知了我。
踏上寻找这个女人的旅程。是在我终于饱尝走投无路,逼不得已的痛苦之后。我常常想,若不是为了笑凡的病,我又怎么还有脸低三下四去求梅澜!
我害怕遭遇什么无法收场,小心将笑凡托付给一家小卖店老板,让他安心等我回去。随后赶赴与梅澜约定见面的地方,她带着个白嫩可爱的小女孩儿,见着我后,她只管将内心的怨愤全部吼出来,我听了,只觉得无地自容。
是我错得太多,再也没法挽回,我恳请她看在孩子生病的份上,哪怕是只有一线希望,伸出援手,可是她只是冷笑着带着那小女孩儿离去。
当我回转身,看到笑凡正站在一根贴满小广告的水泥电线杆后面,瘦瘦的小脸一片惨白,他听到我跟他母亲的对话了吗?是不是也已经看穿了我这个无能的父亲,可他什么都没说,蹲下身,小小的躯体里满是苦痛。
我不能再拖,如果他的病情得不到缓解,我这个父亲还有什么脸再面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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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还是按照《逆风》写得一些童年补完,角度不同,其实完全没必要写这么详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