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画

　　上海何宅.
　　何少卿收到门房递来的帖子,迟疑片刻便立刻叫车出来.
　　何家大宅是前清一处花园大房,被何少卿的伯父买下后,修葺一新,又请大家重新布置一番,使得整个园子中西风格各放异彩.何少卿的伯父一直长居南京,又公务繁忙,很少来上海.,所以自从何少卿去年被调任到最高税警团后,便一直住在何宅的梅园,成了偌大何宅唯一主人.加上何少卿伯父结婚多年膝下寂寞,对这个年轻有为的亲侄子一直照顾有加,所以在下人眼中自将何少卿当做少爷一般.
　　何少卿很快就来到霞飞路黄宁家里.
　　黄宁从书桌上抬起头一看,看见高大的何少卿一身戎装站在客厅门口,映着身后院子里一丛开的热闹的小□□.
　　黄宁笑着站起来:”这么快?”请何少卿进了客厅,又到门口喊了下陈阿姆:”阿姆,给何少爷泡杯茶,嗯,普洱吧.”
　　何少卿笑着走到书桌前,看到一堆凌乱的稿纸上画着奇奇怪怪的图像,皱眉看了会,才知道那仿佛是人肚子里的器官.
　　黄宁端起书桌上的茶咕咚咚的一口气喝完,笑嘻嘻指了指何少卿的胸部:”这是人体胸部打开后的样子,我在试着能不能通过中医的穴位来精确定位每一个器官的位置,这样说不定能通过针灸更快的找到病灶所在.”黄宁心里哀叹这个没有大型检验仪器的时代.
　　何少卿笑起来:”我看你都快走火入魔了.”他抬起头,刚好看见黄宁的嘴角因为喝过水还挂着一层湿湿的水意,夕阳斜照进窗口正好照在黄宁的脸上,亮晶晶的眼睛和那层亮闪闪的水意让他突然感觉心跳似乎停了一下.
　　正好陈阿姆端茶进来,何少卿接过茶低头抿了一口,掩饰好自己刚才的失神:”看你刚才那么急的喝水,再忙也要注意饮食,否则自个身体不舒服了别人也担心.”何少卿立刻顿住,觉得这话又实在暧昧,差点一张老脸红了起来,赶紧收摄心神,闲聊起来:”今天怎么没课?”
　　黄宁被他前面的话说的也有点心跳加速,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前世今生加起来都五十多岁的人还因为几句话闹得面红耳赤,故意装着没听懂回答道:”也不算没课,昨晚后半夜和严老一起做了个紧急手术,所以严老放我一天的假.”
　　何少卿抬头戏谑的看了眼黄宁:”严先生对你还真是有关门弟子的待遇.”
　　“如师如父.”黄宁点点头.
　　何少卿的脸上笑意一顿,想起黄宁尚未成年便失去双亲有点为她难过,赶紧转移话题,”这几天很忙?前几天孙次长家的聚会,云华特意托了宁倩送帖子也没见你去.”
　　“嗯，有点，跟严老研制一种新药。”黄宁轻笑起来，“再说我去能做什么，不过是发呆，又不会跳舞也没多少朋友。”
　　何少卿本要脱口而出“我算是朋友吧”，生生给吞了回去，想起当日舞会上一堆公子哥儿同江云华打听中央大学的大才女，又觉得黄宁不去甚好，抬眼看了下黄宁，只见佳人亭亭立于眼前，映着门外的一丛□□，腰肢盈盈一握，颇有人比黄花俏的感觉，收慑心神笑道：“不过西湖歌舞几时休罢了，不去也好。”
　　黄宁笑道：“那何大少爷总去了吧？”
　　何少卿看着那张内脏素描图笑道：“嗯，云华硬拖我去，说是他给你下了帖子的。”说完觉得这话透着暧昧，恐黄宁生气正要解释，却听见黄宁笑起来：“如此，倒是我的不是。”
　　何少卿抬头认真的看着黄宁，正想说些什么，却想起自己马上就要陪伯父北上，能不能回得来还是个问题，便忍下不说了，笑道：“是我事多，和你有何干系？今天找我是为了什么？”
　　黄宁咬了咬嘴唇,思索了良久,何少卿也不开口仔细的看着那副图在那研究。
　　黄宁斟酌一番才开口相问:”何大哥是不是要去北平?”
　　何少卿抬眼看了戏黄宁点点头,看着黄宁起身去了书房隔壁的小实验室,一会提这个小箱子出来.
　　黄宁在何少卿面前打开箱子:”我委托朋友找来的阿司匹林,你放心,我检验过,确实是阿司匹林,具体的用法和注意我也都写在这张纸上.”黄宁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何少卿,”何大哥,你去北平能不能帮我想办法带给东北的军队?”
　　何少卿抚摸了会小小的铁皮箱,冰凉的触感让他有种异样的感觉:”好,没问题.只是,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搞到这些东西?”
　　“早年在日本我和几个从美国来的教授交流过,一直都有联系.早些时候我就联系了他们,只称是试验需要.但一直到前几天才收到他们委托别人帮我带来的.可我找不到人带去北方，听说你过几天就要去北平,所以才想麻烦你.”
　　何少卿皱了皱眉,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中日会开战,而且就在眼下?总不至于有未仆先知之能吧?”
　　黄宁头皮发麻,嗫嚅的说:”我哪里知道,不过未雨绸缪罢了.”
　　何少卿心想你这未雨绸缪也绸缪的太早了吧，便随口问道:”哦,那你觉得,中日开战,谁输谁赢?”
　　黄宁想起这场艰苦卓绝的战争,它将整个世界都拖进一团烂泥,而中国更是置之死地九死一生,不过最后日本还是投降了。黄宁不禁微笑:“自然是中国，也许这个代价会很大，也许时间会很长，也许会有无数的人在战争中死去，也许会有无数的财富在战火中消亡，但华夏文明始终存在，所以我们一定会赢。”
　　何少卿没想到黄宁会如此郑重其事的回答这个问题，愣怔了半天，看着少女亮晶晶的眼睛里透出坚毅的光芒，有点失神。
　　客厅里一片沉默。
　　何少卿想了会，笑道：“是，我们必须赢。”又指了指那幅图，说道：“这画能送给我么？”
　　黄宁愣了下道：“可以，只是，这个你能做什么？”
　　何少卿边卷画便笑道：“研究下，杀人能更准确点，免得浪费子弹。”
　　黄宁笑起来：“那是我用来学着救人的，到了你手里却是杀人利器了.”
　　“不过殊途同归罢了。只是，我倒不知道你还会这西洋画。”
　　黄宁想起前世自己的同龄人哪个没学点这些兴趣的，便笑道：“无聊，随便学学。”
　　何少卿笑起来，觉得黄宁还真是个宝藏一般，身上总有着吸引人的迷，却又藏在深山，幸好藏在深山否则只怕上海滩又多了一位名媛。
　　何少卿又坐了会，同黄宁讲了下时局，反复叮嘱了下黄宁注意安全，便拿着那个铁皮箱离去。
　　黄宁对他挥挥手，突然想起，又敲敲他的车窗玻璃：“何大哥，万里江山，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何少卿静静的看了会黄宁，笑着点点头，慢慢摇上了车窗。
　　在九月上海街上的梧桐叶飘落时，黄宁又开始搬进了学生宿舍开始她在中央大学第二年学生生涯，而何少卿则坐上了北上的列车。
　　在何少卿走后没多久，九一八事变爆发，举国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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