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繁华一场梦：锦鸾

　　“哦？”德妃起了兴味，“是花形长得似人面么？”说这话时，抬手端起木桌上的茶盏，轻轻翘起尾指掀盖，鼻头凑近闻一闻，却不饮，仅仅是拿在手上。
　　顾名思义，这花形不只是长得如美人面或是如俊男面？她在心里猜测。眼睛不由得往子翊身上去。
　　这男子倒是俊美。深邃的眼睛，浓密的睫毛，还有似蓝非蓝，似墨非墨的眼睛，鼻梁挺直，眉形秀气，肤色与她一般白皙，倒是不像是行军打仗之人，反而像是青巷深处那衣袖轻扬的隐人。
　　子翊白皙的脸颊上露出难色，涩涩道：“儿臣不愿给母妃讲这些可怕之物，前几日听闻母妃夜晚睡眠不安稳，如今若是再讲这些可怕之物，只怕更不安稳了。”
　　德妃浅嘬了一口清香的茶水，道：“母妃活了这几十年，莫非还怕你的花不成？今日你不讲，母妃又得挂念一整天。”
　　子翊道：“其实这人面花，非花如人面，而是枝叶奇长而有力，花朵大而张口，若遇人，则出枝缠绕其足，拉入花口，若是旁下有人，便也拉出来了，若是无人，只得任花吞噬，到最后，花朵餮足，人也仅剩头颅，自外看去，惟见一张人面，故塞外之人称其，人面花。”
　　景仪听得心中渗然，看德妃也是直拍胸口，连呼“大过，大过”。
　　“儿臣知晓母妃睡眠不稳，故自塞外得来安眠香，适才忘记了，如今正是回来交予您的。”子翊面带微笑，自袖中取出一绿色锦盒，自旁唤来姑姑，将香拿入内堂。
　　德妃放下手中茶盏，轻抚额头，道：“子翊不说，母妃都忘记了，夜晚睡眠不稳，也只得白日抽空补眠，景仪，你与子翊也是几年未见，不如好好叙旧吧？”
　　景仪忙起身行礼道，“德妃娘娘乏累，景仪也不便打扰，如此，便请辞去。”
　　德妃娘娘似乎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离开，思忖了一下，也道：“如此，也不便留景仪了。让三皇子送你罢，这新帝即将登基，若是冲撞了，便不好了。”
　　景仪算是有些明白了，德妃娘娘似乎今日不让她与子翊独处，是不会罢休了。她无奈，也只得答道，“如此甚好，只是烦劳三皇子了。”
　　子翊面色又红了起来，道：“二姑娘言重了，我恰也要出宫去，如此便是顺路，何来烦劳之说。”
　　两人说着，便出了盼姿宫，一路并肩在皇宫平坦的地上，却是两厢无言。
　　望着头顶绿油油的香樟树，还有星星点点自缝隙而下的阳光，她轻咳一下，开启话题说：“三皇子口中的人面花当真如此霸道？竟能生吞活人？”
　　子翊似乎没有料到她说话，被她吓了一跳，薄薄的嘴唇微微抿住，道“也并非如此，我在边疆时便独身脱险，说来惊险，还得亏天时。”
　　“哦？”景仪转过头来，一脸好奇地看着满脸正经的子翊，发问：“天时？从何说起？”
　　子翊也转过头，看着面前的女子，微微睁大的眼睛里是面色微褚的自己。鹅黄的衣衫让她格外娇嫩，如同一朵将放欲放的花。
　　少女还未及笄，脸颊上满是年幼的稚嫩，柔美的五官还未长开，但是隐隐已经有了佳人的趋势。一双大眼灵动有情，仿佛潋滟水光，西子淡妆。早年便听说景相家的长女风姿绝艳，名冠鄞都，今日看来，景相膝下的一对姐妹花都风华绝代。只是景宓先行，景仪后行。
　　子翊心情微动，轻咳了一声，道：“当日我见此花奇特，便靠近查看，谁料这花突然发难，卷住我的双腿，不知有何魔力似的，我竟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拖入花口。可谁知天时已到，一道闪电劈下，恰恰劈死这株人面花，而我分毫未损。如今看来，果真是命不该绝。”
　　景仪重重出了一口气，感叹道：“当真是奇险，却不知为何三皇子动弹不得？莫非那人面花已然成精，那道天雷便是渡劫？”
　　子翊不禁失笑，道：“二姑娘何处知晓这精怪之事？我都未想到这一层。”
　　听到子翊话中带笑，景仪知晓这人是在笑话她，不由得俏脸微红，吐了吐舌头，道：“只是突发奇想，三皇子不要见怪。”
　　子翊看着景仪微红的脸蛋儿，不禁也俊脸微红，道：“二姑娘可愿与我一同去边疆看那奇特的人面花？”
　　景仪还未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轻轻叫了一句“什么？”
　　随即明白过来这人的意思，一张俏脸也变得通红，心想这人不是素来腼腆么？今日怎的这般唐突，于是佯装生气道：“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皇子是认为小女不是那正经人家的女儿，所以便不需要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
　　此话一出，惹得子翊连连摆手，尴尬地说：“是我唐突了，二姑娘不要生气。我并非这个意思，二姑娘家世甚好，人姿曼妙，我并无轻视二姑娘的意思，二姑娘切莫气坏了身子。”
　　景仪看着他窘迫的样子，不由得噗哧一声笑了，“小女知晓三皇子内心良善，断断不会轻视小女。”
　　子翊看着唇角微弯的景仪，只觉得少女的笑竟把御花园里争奇斗艳的鲜花都比了下去。一瞬间仿佛世界无物，唯一有的便是眼前这张唇角微弯的俏脸。
　　“巧笑倩兮，芳泽无加。”子翊突然想到这句话，便如同眼前人一般，巧笑倩兮，芳泽无加。
　　很多年后，他登上了那个最高的位置，她黯然离去，而他再也没有找到过这样的女子——巧笑倩兮，芳泽无加。
　　他想，他们此生，该是终究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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