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漩涡
就在这一迟疑间，身配长刀的少年已经走了上来，唇角噙着一丝若有深意的笑容：“比起零，你更关心那个纯血种吧？那样的话，还是让我来照顾哥哥比较好吧？”
那样仿佛看透了一切般的诡谲笑容，让一条莫名其妙地觉得心中一凛。
——新的风纪委员？似乎是锥生零的孪生弟弟……
他并不喜欢这个总是带着一丝嘲讽笑意的阴郁少年。
尽管他的哥哥同样不讨喜，然而剥去那层冷漠高傲的外衣，锥生零其实是个相当容易看透的孩子。
——没错，就是个孩子。
害怕再次失去，害怕再次伤害想要保护的人，所以他天真地用自己的双肩扛起了一切，直到有一天回过头来才发现，连累了痛了都已经不知道该向谁去求助才好。
然而这个孪生弟弟不同。
锥生一缕的眼中总是漫延着某种耐人寻味的深邃。
拖着一副孱弱的身体，却偏偏出生在了吸血鬼猎人世家里，身为双生子自然而然地会被拿来比较，所有的同情和愧疚对于他来说其实不过是不被需要和认同的代名词。
一条拓麻很了解那种感受，倒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因为支葵千里。一条家和支葵家向来交好，两家的孩子自然也十分熟悉，一条拓麻从小就知道，支葵千里的母亲是一个连在支葵家生活的权利都没有的Level C，那种不被认可和需要的感觉，他自小已经见过了太多太多。
锥生一缕的命运太过舛折，那样复杂的经历，几乎可以抵得上普通人类几生几世所见，当这些仓促地集中在了一个短短不到二十年的生命里的时候，便塑造出了这个复杂得仿佛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般的少年。
一条拓麻不喜欢复杂得看不到底的东西，除了玖兰枢。
然而最终他却还是点了头，毕竟锥生一缕为锥生零曾经死过了一次，过命之交，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太难。
一缕伸出手，将零的身体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看着怀中苍白憔悴的容颜，十年的沉睡并没有让他对这张脸的印象变得模糊，反而因为思念的沉重而清晰如昨。
“哥哥，我们回家了，好么？”他缓缓低头，靠在零的耳边低低地呢喃。
夕阳红得仿佛要烧尽整个世界。
****
……热……要烧成灰了……
喉咙……渴……给我……血……
……
骤然睁开的双眸中闪烁着刺目的妖异红光，那双眼睛里没有意识，只有一片空茫的渴望。
零张着嘴，急促的呼吸如同一条在陆地上窒息的鱼。
温热的手掌轻柔地握住了满是冷汗的冰冷手指。
模糊的视线只能捕捉到一个人的混沌影象，因为渴血而空白一片的大脑却完全无法思考。
属于吸血鬼的鲜红瞳孔只能看到那人颈间蜿蜒分布着的血管。
然后那只手缓缓抚上了额头，温柔地抹去了密布的冷汗。
“没关系的哦，零想要什么，我可是很清楚呢。”微带笑意的声音，熟悉的气息让锥生零就只是这样听着都几乎要潸然泪下。
……一……缕……
想要……血……
片刻的清醒转眼已经被渴血的欲望吞噬，零下意识地拉扯着身边人修长的手腕，仿佛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对血液的渴求。
极度衰弱的人根本用不出力气来。
然而他就那么顺从地俯下身，安静地躺倒在了零的身边。
零本能地翻身压了上去。
头微微仰着，柔软的银色发丝随着一缕的动作散落在枕上，优雅得仿佛初绽的雏菊。
零低下头，轻轻舔舐着包裹着颈动脉的那一层薄薄的皮肤。
“唔……”一缕的脖子一直很怕痒，这一刺激不由自主地就缩了缩肩膀，轻哼了一声。
手指抓紧了一缕背后的衬衫，零稍稍抬起头，唇角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一缕的唇边掠过了一丝轻笑，更加配合地调整着角度。
锋锐的尖牙毫不费力地没入了颈部的肌肤。
模糊的意识让零的动作回归了野性，牙齿穿破血脉的瞬间，有种尖锐的疼痛在血管中蔓延开来。
一缕看着头顶精致的天花板，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深邃而忧伤。
些微的刺痛和血液抽离身体时的空虚，这样的感觉十年前他曾经体验过一次。
其实那时候说的都只是借口，真正的理由，只是，想跟这个苍白冷漠的世界道永别。
绯樱闲，锥生零，早已死去的父母，纯血种，元老院……种种感情错综复杂地缠绕在一起，锥生一缕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陷入如此可怕的一个漩涡之中，你越是挣扎着想要逃离，越是不想伤害，一切就越是事与愿违。
——或许自己天生就是灾厄体质吧。
一直以来，他的愿望其实就那么简单。
想要闲大人露出开心的笑容。
想要结束这些纷繁错杂的纠葛。
想要，零能够自由地活下去……
作为孪生兄弟，一缕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零无可救药的自虐个性——分明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实际上却比任何人都要温柔，于是到最后只能借由着伤害自己来解决问题。
一直以来介怀的，并不是零重伤了闲大人而导致了她的死亡这件事，而是，分明都已经不堪重负了，为什么还总是要自己一个人忍受着那些锥心刻骨的痛苦？
——那样的行为总是能够让他清晰地意识到，正是他锥生一缕的存在才导致了零负罪般地一直难为着自己。
只是，没想到的是，为了换回这被他随意丢弃了的生命，零竟然做出了如此决绝的选择。
那一天，在理事长办公室门口听到那三人的对话的时候，他仿佛听见了整个世界崩塌的声音。
如今，零回来了，再次回到了自己的身边，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轻易放手。
以双子为名的两个人，或许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谁也离不开谁了吧？
——哪怕是承受诅咒也在所不惜。
****
玖兰枢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阴沉的夜色无声地滋润着吸血鬼的身体，枢睁开眼，忽地眉峰一蹙，微微舔了舔唇角。
那里还残留着一条拓麻血液的气味。
——终究还是抗拒不了本性么？
微微自嘲地笑了一声，枢翻身下床。
推开窗户，清凉的夜风灌进来，枢缓缓吸了口气，清晰地感觉到身体各部分的机能一点一点地活了过来。
就在这时，敲门声有节奏地响了起来。
“进来。”没有回头，枢轻声说。
无声地推开门，一条拓麻刚一进屋便看到了窗边负手而立的玖兰枢，那样并不宽阔的一双肩膀，担起的，却是整个吸血鬼一族和人类的命运。恍然间，一条想起自己从小时候起似乎就一直在追逐着这个身影，大概，纯血种的血液中真的有着某种支配人心的力量吧。
“枢。”微微笑着，一条轻唤了一声。
“一条，谢谢你。”微微回过头看着青梅竹马的脸，枢淡淡地说道。
“枢，你不要我了么？”一条笑笑，微微摇了摇头。
“不要对我说谢谢，枢。你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君主，无论我为你做了什么，你都不需要向我道谢。”
一条这人吧，看似温吞水一般的性子，实际上在某些方面却十分执着，玖兰枢没有再坚持这一点，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随即问道：“锥生零呢？”
一条拓麻看着玖兰枢，忽然正色问道：“枢，你已经决定了么？”
“……什么？”隐约猜到了一条话里的意思，枢沉吟了一下，最终却是故作不知。
“你知道我的意思，枢。”没有给他逃避话题的机会，一条郑重地盯住枢的眼睛，缓缓地说道，“锥生零的身上有太多的羁绊，这注定他无法毫无顾忌地战斗，纯血种之间的战争，容不下这样的犹豫。这一次是玖兰李土有所顾忌才没有要求更多，那么，下一次呢？你做好再次面对这样的事件的觉悟了吗，枢？”
玖兰枢向来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的事情横加干涉，但一条拓麻除外，过人的理智让一条的话总是能够切中要害，枢并不介意有这样一个“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的对象。但是，一条拓麻显然对锥生零还不够了解。
枢笑了笑，笃定地说道：“不会的。”
看着一条诧然睁大了眼睛，枢淡淡地说道：“锥生零身上有很多羁绊这没错，可是他并不弱。一条，他是可以站在我身后的人，不需要我时时刻刻地去保护他。”
玖兰枢很少这样盲目地决定什么事情，一条拓麻一怔之后才苦笑道：“你还真是信任他啊，枢。”
“当然。”没有任何犹豫，枢的语气平淡而斩钉截铁，“连信任都做不到的话，还谈什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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