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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章:有意似无情
“你摸摸我的脸,以后我就算不能说话了,你只要摸摸我的脸,也会认出我来的,是不是?”
她甫一踏入院子,就听到少女对男子说着这样的话,那嗓音玲琅圆润,如珍珠落在玉盘,那语气是温润如水,绵柔含情。
昏昏夜色里,公子清隽、少女娥媌,正合佳人成双。急促的脚步霎时停驻,李沧海一听到那柔美动听的问话,心头是一阵紧缩,便猛然阖上双眼。深呼了一口气息,她毅然转身,如突兀地到来,此刻又悄然地离开,前后不足一瞬的功夫。
夜色清幽,弦月挂梢头。李沧海面沉如水,极是平静的模样,只是她足下步法变幻得愈来愈快,凌波微步行到了极致,她整个人如在半空中飞行,这般急速便是司空摘星绝妙的轻功也赶不上的。故而隐约听见有人在呼唤,可她情绪极度不稳,理所当然地没有在意。
李沧海觉得连日来的焦虑担心,实在是荒谬诞妄,于是想要笑,大笑、畅笑,可心脏被沉甸甸的感觉压得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前行,不停地前行。
她脸上木然,一颗心在大声地嘲讽:李沧海,你在期待甚么,又在失望甚么,真是可笑又可悲。
情爱,不过如此。她想,先前纠结了那么久的问题,此刻完全不用再需彷徨矛盾了。
——观于海者难为水。可这世界,合该沧海依旧,四水长流。
她又想,或许该轻松的。可以不必再担心花满楼因为自己而神伤,也可以不必因为心有牵挂而担心误了修行……一切很好啊。他会有如意娘子,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而她不违初衷,不逆本心,自是追求天道,或有一日,尽去凡心,得大自在。
疾行的脚步渐渐放缓了,纷乱的心绪慢慢平复了。不知名的一条河上,小桥横亘,妙龄少女独自静伫,她在凝视河面,看那波动的水纹,映着细碎的月色与星光。
夜很静,无人来往。晚上下过一场雨,空气是清新湿润的,深嗅一口,十分美妙。良久的失神后,李沧海轻舒一口气,缓缓地微笑了。
她终于明了了,为什么嫉妒会被认为是人的原罪,那种情绪真是可怕,甚至有着摧毁心志的力量。想到刚才那一瞬,自己简直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令她觉得心有余悸……她想,大概是因为初尝情爱,患得患失的心情,会格外地沉重,内心本就挣扎矛盾、茫然无措,陌生的嫉妒,突如其来,难免让人措手不及。
看着静流的河水,李沧海发起呆,心里满是倦怠,百无聊赖。她不知道,此时该去做甚么。原先是一个冲动,下了无量山,来找花满楼,此刻全然没了再见面的想法。
在前一刻,被激发到极致的百千情绪,仿佛猛水决堤,盛势过后遂是舒缓,尽数淡漠了。心境,好似回归了最初的平和,又有些微妙的不同……尚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牵念,不多不少,恰是不能忽视。
有人急速靠近。李沧海感觉到了,只是心情懒洋洋的,不想去理会。
“沧海,”是惊喜的温柔的呼唤,“果真是你。”
李沧海怔了下,半晌才转过身,望着呼吸几许不平的公子,不自觉地问:“你又知道我来了?”她去了客栈,却几乎毫无停留,而眼下这人还微微喘息的模样,显然表明他紧追了自己大半天。
“我原本也不完全确定。”花满楼平复了气息,微笑地来到少女的身旁,“只是顺着感觉追了过来。”
李沧海淡笑不语,倚着栏杆漫无边际地想事。她现在很平静。
“沧海,”花满楼感觉出少女这次的出现比当初分别时变化了些许,忍不住轻问一声,“你为什么……突然来了又走?”
李沧海淡声道:“我为什么不能来了又走?”话语一脱口,她便觉得这语气别扭古怪,讪然地闭上嘴。
花满楼一愣,浅浅一笑,掩饰了一丝思虑与担忧:“你的心情很不好。”
“无所谓好不好。”李沧海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忽地反问,“你追着我出来,不要紧吗?”
“我并没有紧要的事情。”她的问题,让花满楼有些不解,他依然认真地回答:金鹏王朝的事情,不差这一晚,何况有陆小凤在。
稍稍沉默后,李沧海轻声说道:“我看到那个女孩了,她真是娇俏漂亮。”那少女应该是峨眉四秀之一,在她记忆里,小说中花满楼对对方有些特殊的情感。
花满楼这下是真的意外了,他完全没想到李沧海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好似她有一种……特别的在意。心情遂是不可抑止的悸动,他试探地问:“你好像……在生气?”问完,心里便有些忐忑,担心是自己会意错了。
心跳一滞,李沧海遂是笑出声,是真正开怀的笑,然后她注视着花满楼,认真地回:“我确实生气,”还强调了一声,“很生气。”她知道其实她没资格、没立场,去管花满楼做甚么,但是先前那种嫉妒强烈的,到现在内心里还残余了一丝情绪。
花满楼忽地笑了,他的笑,仿如春风里欣然绽放的兰花。他又开口了,声音轻轻柔柔,温润得彷如一渠静水,问:“为什么?”
李沧海仍旧诚实地回:“我不喜欢你摸她的脸。”她性格向来直接,不会特地掩饰,尤其在相熟的人面前,所以不舒服了,哪怕现在心情平复了,他既然问了,她便一定要讲出来。
“我没有摸她的脸。”花满楼笑得更深。
诶?李沧海确定记忆里应该有摸脸的情节,难道不是这个峨眉弟子,而是上官飞燕?她下意识地问:“怎么会?”
“我那时感觉到你的气息,”花满楼解释,语调是轻快的、愉悦的,“又不是很确定,一心只想着你。何况,男女授受不亲。”他温柔地“看”着少女,“你不喜欢,我不会再去摸别的女人的脸。”
李沧海怔了怔,便是沉默。她觉得彷徨不安,明明心里想着斩断情丝,可做出来的事情,却每每相反。
“沧海,”花满楼忽地又开口了,“你怎么下山了?”他这样问着,心情是期待的。因为他想到了陆小凤擅自替他寄去的画像。
李沧海清幽幽地叹了口气,她没尝过情爱的滋味,但对人的情绪很敏感,花满楼问话中的些许期冀,让她心软又觉得些许负罪。她没有隐瞒,道:“我看到你画的那副画,忽然想见一见你。”
花满楼愉快地笑了,先前陆小凤说他要懂得争取时,他还是有些犹豫的,可现在,一些退缩的想法全部消散了。他想,陆小凤应该是对的,她对他并非无意,那么他又为何不尽上全力争取一把呢?或许……
或许她会为难,他也不舍勉强她,但这一回……稍稍地自私这一回,用他的方式,慢慢地获取她的情感。若她选择了他,他会努力维护他们美满幸福的未来;若她最终的选择不是他,他尽力了,会在心里关心着她,但不会再强求,让她为难。
“花满楼,我,”李沧海有些迷茫,不知道到底该说甚么,支吾了片刻后,长叹一声,“我觉得很混乱。”她的话语隐约带着歉意,“可是我不愿改变最初的理想……”
声音忽然停止了,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的唇被轻轻地按住。花满楼柔声道:“沧海,你无须解释这番,你只是有些问题没理清楚,心有些乱,等过些日子,你想清楚了,自然不再困惑。无论你准备做甚么,花某总归会理解、支持的。”他动心了,舍不得这份情意,可两情相悦才能快乐,所以他会等待。
闻言,李沧海默然。半晌,她忽地畅笑了,目光灼灼地看向男子:“你说得对,我逍遥派讲究率性随心,先前是我想左了。”到底是不识情滋味,才一而再地钻入死胡同,该说的话说了,该面对的人面对了,其他尚且迷蒙不清的,交给时间来抉择。
畏首畏尾,从来不是李沧海的作风。她真是太过在意了,一味地担心堕入情障,可堵之避之,反而会成就了一份执念,须知情障如洪水,向来宜疏不宜堵。
花满楼也笑了,他觉得很快活,李沧海突然下山的行为,还有表露出的态度与情绪,都让他越发有了一种期许,这种期许或许显得有些自私了,可面对爱情,君子如花满楼也难免有些私心。
“沧海,你暂时不走了吧?”他希冀地问。自花如令寿宴别后,他与她已经九个多月没见过面了,这匆匆一聚,根本无法舒缓心里的牵挂与思念。
李沧海别有意味地说:“我从司空摘星那知道你和陆小凤又惹上了麻烦。”她对破案没兴趣,可是心绪难明前,她想待在这人身边,“他说你俩被两个不同的但同样漂亮的女人带走了。”
少女的语气隐有不满,花满楼听了,心里有些尴尬,又有些被在意的窃喜,更多的是丝丝甜意。他回道:“惹麻烦的是陆小凤,他需要帮手,司空摘星说的两个女人很可疑。”他没有隐瞒,将金鹏王朝的事情对少女概述了一遍。
李沧海从花满楼的言语中得知,他对上官飞燕并无任何异样的心情,心里隐约绷紧的一根弦松了下来。至于他最终还是因那女人卷入麻烦中,她倒是不太在意,花满楼本身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她不可能因为自己的特别情感,就要求对方突然改了性格。
不过有些话,她还是想说。李沧海轻嘲道:“花满楼,我早说了,你这样的好人,最容易吃亏上当了。”
花满楼没在意她的语气,问:“沧海觉得上官飞燕骗了我?”
李沧海笑了,笑声是丝丝绕绕的魅惑:“你不也在怀疑她吗?何况,你不知道吗,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不是所有漂亮的女人都会骗人,”花满楼这样说了句,对女子柔软地笑,“沧海便不曾欺骗花某。”
李沧海一愣,仔细打量了下男子的神态,见他是在发自肺腑地认真说话,不由大笑了:“花满楼,你蛮会说话的嘛!”
听她笑得畅快,花满楼也觉雀跃:“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可是我明明骗过你的。”李沧海忽然凑近他,“而且以后我还会骗你,你该如何?”
花满楼觉得她靠得太近了,他嗅着夹杂了药味与少女幽香的气息,心跳快了几拍:“那一定是因为沧海问心无愧。”
“如果我是恶意欺骗呢?”李沧海好奇道。
“那你必然有不得已的苦衷。”花满楼丝毫不恼。
“如果我没有任何苦衷呢?”女子追根究底,她也想不明白为何这般询问,只是想知道,于是便问了。
“那便是花某的过失了,”花满楼有一丝轻叹,“是我没办法让沧海完全信任,没办法让你觉得心安。”
李沧海凝视着他无神的双眼,神色忽喜忽怒。
半晌,花满楼打破了这份凝重的沉寂,仿佛未有察觉出她起伏的心情,他问着先前的问题:“沧海这次下山,暂时便不回去了吧?”
敛起复杂的心情,李沧海扯了下嘴角:“陆小凤不是需要帮手吗,我也帮他一次罢了。”
花满楼喜悦地笑道:“夜色深了,我们先回客栈,你千里迢迢地赶来,想是要好好休整一下。”而且他先前为了追上少女,不但在别人与他说话时失礼得离开了,连陆小凤他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声,现在情势纷乱,还是早点回去,免得惹朋友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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