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待相爱时

　　时岚从未曾这样近距离地看过程俭。短短几面，程俭给她的印象是深刻的，程俭的脸给她的印象却是磨砂玻璃般有些模糊的，认是认得出，只是细想五官，只觉得顺眼，未觉得特别。一个眼神不会聚焦于某一处的男人，好像给自己带了层别人触碰不得的面纱，你看不清他的眼睛，自然看不清他的面容，看不懂他的内心。
　　然而此刻，这个男人的眼睛，褪去那一层潮汐般迷一样的薄雾，在阳光与晴空组成的淡蓝色的早晨里，像不能被夺去光芒的黑色星辰，明亮，清暖，温柔地凝视着朦胧醒来的时岚，眉峰挺拔，嘴角有一抹极淡极淡的笑意，那笑意好像点睛的笔，一下子便他生动而鲜活，不再是裹着一层纱的，看不清的程俭。
　　时岚完全呆住，有几秒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程俭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那样地看着自己，待她完全清醒过来，惊叫地跳起：“我怎么睡着了！”
　　程俭已经在用最轻柔地声音叫醒时岚，没有想到还是吓到她了，赶紧上前拍拍她：“时老师，这是书吧，你昨晚在这看书了吧？”
　　时岚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前因后果，再看看周围，除了她和程俭，已经再无他人，这就像坐车睡过站，排队排错行一样，令人尴尬又不知如何圆场，时岚一时无语，心里暗恨自己出糗。
　　尤其是在程俭面前。

　　“我早起路过这里进来看到你，别介意我叫醒你。他们这里倒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看了一夜的书，也该回去休息了，要注意身体。”程俭看着时岚像只懒猫似的醒来，又像受惊的小兔似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知道年青姑娘面子薄，不如就这样轻描淡写地给她一个台阶好了。
　　程俭说话难得长句，时岚自然知道对方是怕自己尴尬，谁家的大姑娘能半夜三更在一个陌生的小店里睡的这样香啊！她整理好心情，微微一笑，朝程俭点点头说：“谢谢你。我这就回家，改天再见。”
　　想起让程俭妹妹帮着设计婚纱，又觉得此刻绝对不天时地利，还是先走为妙。也真是奇怪，她每次见到程俭，双方都有状况发生，好像从来没有合适的时间聊一聊。走到门口，时岚又有些不甘心，忽然转回来站到程俭的对面：“程卓爸爸，我有件事想请求你帮忙，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约一下？”
　　程俭没料到时岚折回来，沉思了一下说：“我一般平常上班，晚上带程卓，周末也大多跟得程卓在一起，如果你不介意，这两个时间段都可以，只是我要带上程卓一起。”
　　“当然不介意，其实只是一件小事，只是现在我这么狼狈，你也一夜没睡，我们还是先各自回家休息，改天再聊。”时岚笑了笑，跟程俭道了别离开。
　　桌子上的咖啡明显续杯过了，时岚猜程俭一定不是刚刚进来，按他一向对别人的不着痕迹的体谅，自然是怕时岚尴尬说了谎话，时岚猜他昨晚就在这里，看自己从头到尾睡得像个死猪似的，内心更加窘迫。这个男人足够细心，也足够有耐心，可时岚已经不领情，女孩在羞恼的时候是会殃及无辜的，她本意是想折回来大大方方地跟程俭说婚纱的事，看穿了程俭说谎之后临时起意，改天再约，嗯，下次本姑娘一定盛装出场，优雅得体，扭转一下此刻弱势的局面。
　　程俭看着时岚离开，心里知道守了这许久，人家姑娘却不领情呢，主动约他还要这样盛气凌人。也难怪，哪个年青姑娘会喜欢把自己的睡相晾晒于别人的眼皮底下呢？时岚此刻一定又羞又恼，程俭摇摇头，自己是好心做了恶人，这个姑娘性子倒直爽。
　　时岚聪明清透，不忸怩造作，程俭对她有了几分赞赏。
　　出了书吧的门，程俭又困又饿，计划着回家给自己煮一碗面，再蒙头睡一觉，醒了去接程卓上课，应该正好。想想刚才时岚的样子，程俭不由地轻轻笑了一下，为什么每次见到她，她的表情千变万化，这么丰富呢？

　　时岚回到家里刚进门，就看到沈冬冬坐在里面，她一愣，接着脸色一沉，让她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她做不到。
　　而且，对自己的男朋友，还有虚伪地连生气也藏起来做二十四孝女友吗？
　　“蒋瑜不在家？”时岚淡淡地问沈冬冬。
　　“在家，她下楼买早餐去了，我也没吃饭。”沈冬冬回应到。
　　“哦。”时岚再不说话，进门准备换衣服。
　　沈冬冬跟进来，从后面抱住她。两人都没有动，静静抱了一会儿，沈冬冬才说：“时岚，我知道你生气。我承认于佳是喜欢我，我以前不知道，当她是小妹妹，她实习开始就是我带着，一起工作，一起吃午饭，一起加班，倒很聊得来，后来我发现有些不对劲，就疏远了她。昨晚她喝多了，做为朋友我也不能不管，我想你会理解的，是吗？”
　　“她为什么喝多了？因为你吗？”时岚直接问到。
　　“我怎么知道。”沈冬冬被反问得有些烦躁。
　　“上次你们行里的酒会，你原本是想让她做舞伴的，是吗？后来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时岚没有停止发问，终于问出了心中一起想知道的。
　　沈冬冬一向周全谨慎，沉稳淡定，偏偏每次遇到于佳都心神不宁，昨晚远远地在那样嘈杂的环境里，单凭声音就能判定是于佳，当时他那惶急的脚步，已让时岚心凉了半截。
　　“上次我都说了是怕你不喜欢去，所以才迟了几天问你。时岚，我们这么多年，你难道就这么不信任我？”沈冬冬有些恼，声音急了起来。
　　“不要拿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说事，感情上的信任不是单方面的，你给了别人多少安全感，别人才会信任你多少，冬冬你知道吗，这么多年从学校到你工作，我知道追你的人不少，以前在食堂有当着我的面给你打饭的，现在在你们行里，听说也有柜台的小姑娘给你送自己做的小点心的，但我从来没有像看着于佳那样心烦意乱，她对我的敌意就像一种仇恨，冬冬，如果你不曾给她留过暧昧的余地，她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骄横无礼，好像是我抢了她的，而不是她准备抢我的。冬冬我告诉你，我们还没结婚，你不要学人家玩婚外情，如果你真的觉得于佳更适合你，我们可以一拍两散，如果你觉得还愿意跟我结婚，以后，离她远点，她再这么不自重不自爱，喝多了睡大街上，我也不许你管她！”
　　时岚忽然真的就怒了，当听到沈冬冬提到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时，她很想抓住一个能够倾刻粉碎的东西摔到地上，听那一声脆响，看碎片四溅，让怒意迸发。她不生气，不嫉妒，不恐慌，但是当于佳以那样一种敌意与蔑视的眼神看她的时候，当于佳带着那样一种眼神跟着沈冬冬离开而不需要征得她的同意的时候，她感到的是一份羞辱与无地自容。
　　金童玉女，情比金坚，也不过如此。
　　她不要那些摆给外人看的朗情妾意风光无限，她要一份实实在在的相濡以沫情深似海的爱情，她不要完美的情侣变成完美的婚姻，她要一份心甘情愿即使赴汤蹈火也不会松手的共度余生，可是沈冬冬，我们相爱这么多年，为什么在迈向婚姻的时候，腿脚是这样软弱无力，犹豫彷徨？
　　时岚跟沈冬冬生气，也跟自己生气。

　　“怎么了，你们俩在吵架？时岚你昨晚去哪儿了？今早冬冬打不通你的电话打给我，我才知道昨晚你们没在一起。”买了早餐回来的蒋瑜，听到声音来到了时岚的房间，见时岚怒气冲冲又疲惫不堪，沈冬冬胸口起伏不定，在旁边站着一言不发。
　　“蒋瑜，我没事。我先睡一会儿，我累了。”时岚看到蒋瑜，泄下气来，吵什么呢，真没意思。
　　蒋瑜见情形不对，递了个眼色给沈冬冬，意思是让他哄哄时岚。沈冬冬知道这次是自己过份了，时岚很少这样生气，必是积怨了许久才会如此爆发。看着时岚缩进被子里安静地躺着，纤瘦的身体仿佛轻若无物，一动不动的合着眼，想起昨晚就那样莽撞地带着于佳离开，只考虑到于佳别受到伤害，就没有想到那么晚了把时岚一个人丢在酒吧，时岚会是怎样的心情。
　　“岚岚，对不起。”沈冬冬俯到时岚的耳边，轻声说到。
　　时岚没有说话，许久，眼角渗出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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