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慢

　　他拉着我来到不远处园子的紫薇花树下，正是今早莺夏刚刚摘过的紫薇花。此时的天已经黑尽，浮云慢慢遮住了月亮，黯淡的星光下。
　　我使劲甩开他的手：“但是我没有话跟你说。”
　　“离泱，你不要任性。”
　　紫薇花枝随着晚风轻轻舞动，花瓣簌簌而落，不一会儿，石板路上铺了厚厚一层落花。
　　我愣愣看了他一会儿，随手从树上摘下一把紫薇，向他丢去，气恼地说道：“你就会说我任性，我不过是多跟乐罗姐姐说两句话，你就护着她。你说什么让我帮她，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帮。”
　　他接住了花瓣，瞬间随手团成个花球，放在我手里：“你刚喝了酒，不要生气。”
　　看着他一点也不受打扰的样子，我用仙法在他旁边设下一道路障，然后迅速走开，想要看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
　　手里的紫薇花球因为聚集在一起，香味更加浓郁。一阵急风吹过，影影绰绰，我不禁偷笑。但是抬头的瞬间，却看见银色的月光如水一般倾落在燕未然身上。
　　“离泱，你仙法并不高，伤不了我的，任性动手这毛病会吃亏的。”
　　“那也是我吃亏，我愿意。反正我已经无处可去了，现在连你都嫌弃我。”离开青丘这么久，我努力不让自己去在乎这件事情，我告诉自己我不是被遗弃的，我没有占用别人的身份。
　　出来这么久，我第一次想家，想念哥哥和桃心，可是我却回不去了。
　　我一心想要来找燕未然，他心里却只有乐罗，好似到哪里我都是多余，到哪里都是错。其实，我很在意自己不是离泱，不是哥哥的妹妹，不是青丘的小公主这件事。从小到大我的记忆里我一直就是离泱，如今我也只能以这个身份活着，其中无处诉说的忧伤，伴着最明亮的月光，似乎是一种讽刺。
　　“就连这月亮，都在笑我。”我仰着头，想起那次发作时的窘态，想起我曾在他的肩膀上刻上了伤痕，他越是嫌弃我，我越是要他记得我。
　　那一刹那，我迅速拉过燕未然的胳膊，在上面咬上一口：“让你嫌弃我，哼。”
　　他并未喊痛，只是轻轻的闷哼了一声，静静地看着我，看得我不自觉放小了力度：“离泱，我只是担心你。”
　　我开始压抑的哭泣，自己直打哆嗦，我不敢哭出声来，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我只能哭给自己听。可是，他说他会担心我。
　　我失落的低头，在花树下寻一块石头坐下，把头狠狠地埋在膝盖里。
　　他柔声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如果你愿意就告诉我，不愿意的话就使劲哭吧。”
　　憋了许久许久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我想告诉他，我想告诉他得知自己身份的难过和离开青丘的委屈。
　　我只想告诉他一个人。
　　不知何时，他也挨着我坐下来，我已经斜斜的偎在他的怀里，他身上淡淡的暖气熏染着我，让我有倾诉的冲动。被软化的我于是慢慢地讲，他静静地听。
　　直到我说白落为了我体内的九心丹逼我嫁给他，逼我离开他。我感觉到他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他满是试探地问道：“你是说，你体内有九心丹，青丘狐族的心。你不是青丘公主，不是九尾狐。”
　　最后的两句话，他似乎小声的重复了好几遍，好似我不是九尾狐这件事情是天大的不该。没容我多想，他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很诧异，那你哥哥他们有没有告诉你，你真正的身份？”
　　我慢慢说道：“我的真实身份，只有爹和娘知道，但是他们宁愿四处云游也不肯告诉我。”
　　“白落为什么非逼你嫁给他？”
　　“因为他深深爱着真正的离泱，他说得不到离泱的人，也要得到她的心。而她的心在我体内，可是我不愿意。”
　　他眼里盯着我许久，还要追问下去：“你为什么不愿意？”
　　我现在不愿告诉他我对他的感觉，我不愿意横亘在他和乐罗之间，但是被他盯得些许不自在：“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明知道我最讨厌蛇的，他可是白蛇之王。”
　　一提起他，我就不由得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理由似乎是理所当然，没有什么值得商榷的地方。
　　他沉吟了许久，也点头称是。
　　“前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很长的梦，梦见了哥哥和桃心，只是不明白他们不理我，我就一直哭着求着让他们不要赶我走。可是我越求，他们就离我越远，他们欺负我道行浅。”
　　“傻瓜，那只是因为你想家了。”
　　“可是那里却再也不是我的家了。你说，他们真的有一天会头也不回离开我吗？”
　　燕未然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棘手的问题，但还是认真地说：“我不知道会不会有这么一天，但我知道你这么想，他们会很伤心。况且，以后你还有我。”
　　我没有告诉他我梦里的另一半，我快死了，而你就那样看着我去死，却不肯跟我说一句话。他的最后一句话，也并没有给我多少安慰。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出息，还不如你们凡人。”
　　“没有。”
　　“明天起，你要忘记，不然我就喂你吃毒药。”
　　“好。”
　　夜凉如水，紫薇花簌簌落在他和我的头上，花香四溢，秋日的凉风吹在脸上缓生寒意。而他的怀抱很温暖，我真不想离开。
　　可是迟早要离开，这不是属于我的。即使我告诉了最难过的秘密，即使我在他眼前流了泪。
　　我并没有忘记，他最关心的其实是乐罗。
　　“你为什么不让我问乐罗姐姐她的事，她明明很伤心？”
　　“有一天，她会讲给你听。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陪着她。有的时候，相伴比安慰更温暖有力量。”
　　一直过去了好几天，我没有再见到燕未然，也忘了本来要问他的乐罗的事情。
　　但是又有一部分记性好的出奇，那个晚上是我此生不可忘却的温暖。那一丝温暖，足以冲淡我的对青丘的想念。
　　乐罗似乎也忘记了我此行来的目的来是要帮她辨音，创作六合曲。我就愈发的无聊了，而我又很擅长自找乐子，这深宫之中还是有些事情能让我有聊的，比如各宫姬妾争争宠斗斗嘴，那可是比话本子还要好的戏码。
　　莺夏说乐罗不舒服要躺一躺，她要去园子里备些花瓣制香，我便一个人去了各宫姬妾常去的月宫旁的影山亭凑热闹，说不定就能看一出好戏，当然我不会明着凑热闹。
　　我学着凡间的小皮猴们，跳到影山亭旁的墙头，这就是所谓的听墙头吧？
　　只是这一听不打紧，听到了个天大的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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