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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张来福是因为姿势不舒服而别扭醒的，动了动身子，后面却又隐隐的麻疼起来。稍皱眉低头，看到自己身上还披着件衣服，一旁的张长贵脑袋也靠在他的边上，双手环抱缩着身子。
急忙把衣服给张长贵盖上，却把人给弄醒了。
不过张长贵没动，还是就着刚才看着张来福睡觉而自己也迷迷糊糊睡去的姿势，看着张来福。
张来福被他看得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怎样，便抬手捏他的脸，揉他的头发。
“……你别老骂我畜生。”
“你不是啊。”
“还不是被你气的。”
“我气的？”张来福捏着张长贵脸的手使了点劲。
张长贵终于动了，抬手拍掉张来福的手：“那个苏三强是吧？花那么多钱帮你赎身，肯定没安好心。”
“他不是帮我，是帮所有的包身工赎身，再说，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啊……”张来福头低下去，声音也跟着低下去，“……尽做畜生做的事。”
张长贵直起身子，一手抓起滑下去的衣服：“都说了不要叫我畜生了。”
“嘁。”张来福又捏了他一把脸，笑着岔开话题，“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了？”
“刚学会的，这车是沈大哥朋友的，沈大哥看我刚会开车瘾大，就借了给我开两天。厉害吧？！”
“沈大哥很照顾你啊。”
“他是想追我大姐在拍我马屁。”张长贵不在意地说，“不过跟着他确实能学到不少东西，看，我现在啊会跳舞，会打□□，会开车，会品红酒雪茄，会……”
“行行行。你说的我一样都不懂。”
“不懂我教你啊，你要学啊。”
“我学那些没用的干嘛。”
“什么没用，要进入上流社会就要学这些，才能和上层人士交流。”
“我又不要进上流社会……”
张长贵说：“你总不可能一直在码头上扛大包吧？”
“凭我双手吃饭，有什么不好。”
“有什么好，卖力气的活就是低人一等，永远被别人瞧不起。”
张来福一愣，看着张长贵：“长贵，你怎么说话跟沈大哥越来越像了。”
“他说得没错啊，你看，所以他一开始只是个演杂耍的，现在却已经是个巡官了。”
“法捕房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丑事我来上海后也听说了一些，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的。当然，沈大哥人不错，但是他的有些做法我不能赞同。”
“你就是犟，会吃亏的。”
张来福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所以啊，幸好是你而不是我进朱家，否则我真怕我早就逃走了。”
“所以我是朱子贵啊，天生的富贵家公子命啊。”张长贵嘴里说着，脑子里想着是否该帮张来福寻个体面一点的工作。
“哦，对了。”张来福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用帕子包的东西来，“你去看青青的时候把这个还她。”
“这是什么？”
“青青说是和你一起给我攒的赎身钱，昨天回去不是说我已经恢复自由身了嘛，青青一定要把这钱给我，说随我处置。”
张长贵接过来在手上掂了掂：“看，我们当年在乡下存了大半年，才就这么一点，都不及一顿饭钱。”
“一顿饭钱？你也不怕吃撑了。”
“你懂什么啊，一杯好咖啡也要这么多钱了……”张长贵嘀咕着，“幸好来了上海，才知道什么才叫过日子，以前在乡下，真是太苦了，我想都不能想。”
张来福听不惯了：“哪里苦了？是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还是让你多做什么活了吗？除了我坐牢那五年可能稍微辛苦点，以前你也是个少爷啊。”
“那是什么少爷啊，现在的朱少爷才是真的少爷。”张长贵指指自己。
张来福不想听了，拍着车：“回去吧朱少爷，这大半夜的是在哪里啊？”
“我刚气头上开的，没注意路，半夜也不好找路，等天亮再说吧。”说着把张来福拉靠过来，将自己的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张长贵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张来福脸摩挲着张长贵的头发，眼里掩饰不住的爱意与宠溺。
沈心池看着张长贵进门，给了引领他就坐的外国侍应生一张纸币做小费，然后才过来落座和他打招呼。
这个年轻人已将上层人士的做派学了个八九成，有点那么股架势了，沈心池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说：“前几天我在这边吃饭喝了瓶地道的法国葡萄酒，所以啊，约你来尝尝，以庆祝你升做文书。”
张长贵还不满意：“本来早该就是了，整整迟了大半个月。”
“不错了，余静音一定是在培养你，兄弟，听我没错的，这次一定要好好听余静音的话，不要再忤逆她了，先把大权拿到手再说啊。”
“我知道的。”
一个侍应生过来：“沈爷，不好意思啊，我们那个餐前酒特别受欢迎，最后一瓶被长安百货的郭老板定了，要不我给您换别的？”
沈心池转头看着窗口的一对男女，想了想，把侍应生拉过来耳语了几句。
侍应生一脸为难。
“嘿，是不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沈心池有点不高兴了，指着张长贵说，“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万昌行的少东，你不给我面子还不给朱少爷面子吗？”
“不敢不敢。”
“那还不快去。”
侍应生犹犹豫豫地走了。
“没有就算了，不过是一瓶酒。你到底让他去做什么了？”张长贵一脸的好奇。
“什么算了，想要的就要得到，什么都算了的好说话，不是老实，是笨！”沈心池起身，“你看着啊。”
沈心池走向窗边的郭老板，打招呼，寒暄，告辞，不小心碰翻侍应生送来的酒，道歉，回来落座。一气呵成。
稍后，真正的法国葡萄酒已装在普通酒瓶里立在了沈心池他们的桌上。
“看着，兄弟，有些时候啊，为了达到目的，为了得到你想要的东西，需要耍耍手段。”沈心池很是得意，“你要学的，还多呢。”
张长贵一脸钦佩地点头。
沈心池又招他附耳：“看到郭老板对面那女的了吗？”
张长贵点点头：“他女儿？”
沈心池说：“这段日子你白跟我混了啊。”
张长贵笑笑：“不是，我记得有次聚会上遇见这个姓郭的，你和我说他没名头的，老婆的娘家势大，他在家很没地位的。”
“那是之前，上个月她老婆的唯一的哥哥出事死了，就是原来长安百货的林老板，膝下就两个女儿，她老婆娘家没人了，他耍了些手段把长安百货跟着他姓郭了，你看人现在的风光，那女的还是个学生呢。”沈心池看着张长贵，“所以啊，你是不是还要娶你那个什么都没有的未婚妻？”
“我，我答应了一定要娶她的。”
“兄弟啊，在这里，娘家的势力同样很重要，就算你不是朱家少爷，你只要娶了个好妻子，同样可以少奋斗几十年。”
“所以，你才看中我大姐吗？”
沈心池不以为意地笑：“你小子也不要太小看我，我是真心喜欢你大姐，只是她碰巧是有钱人家的女儿，这是我的幸运。而你嘛，你却是要做一些考虑了。”
张长贵笑着摇摇头抿了一口杯中的酒：“嗯，难怪你一定要这瓶葡萄酒了，这个真的很好喝啊。”
“是呀。”沈心池眼含深意地看着他，“特别美味。”
张来福失业了。
余创世为了挽回沈紫君的心，竟买下了安和祥码头，并且要扶持张来福做把头：“我要你先赚到钱，才和你竞争。”
“你有病吧？”张来福有些难以置信，“你就为了追求女孩子，你做这样的事情？”
“我是认真的，我希望你也认真对待这件事情！”
“你女朋友都告诉紫君真相了，我拜托你放过紫君好吗余大少爷，你还想继续耍她吗？”
“我真的不是耍她，我是真的喜欢她。可是她喜欢你，她说我不可靠，说我只是会花钱的二世祖，我一定要向她证明我比你优秀，不是因为是余佛影的孙子，而是因为，我比你更适合沈紫君。所以，我抬举你做把头，虽然你的地位不能和我相提并论，但是起码不能差太多。”余创世拍拍张来福的肩膀，“你记住，这就是我抬捧你的唯一目的，你不要自视过高。”
张来福忍不住笑：“余少爷，你觉不觉得自己太幼稚了？你知道我每天搬的是什么货吗？你知道这些货要运去哪里吗？你知道怎样经营一个码头吗？”
“够了，张来福！”余创世有些生气，“我用不着你来教训我，你只要告诉我愿意，还是不愿意……”
“我不愿意！”张来福看着余创世，“余少爷，你真了解紫君吗？你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吗？如果，你真的想走进沈紫君的心，你做的不是要和我比较，你是要做好你自己。”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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