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靥双倾

　　“姐姐，能让我瞧瞧那个，那吗？”

　　“妹妹若是喜欢，我送给妹妹，可好？”

　　“真的？”

　　“当然！”

　　“好啊，好啊！可，不，不行，那是王叔与父王送给姐姐的，我怎能，怎能夺人所爱呢！”

　　“哎呀！妹妹，这个可不是我的所爱！我啊，根本一点点也不喜欢它。诺，拿去！”

　　“可，可是——，那，好吧！我与姐姐交换！诺，我的，姐姐也收了吧！姐姐若不收，妹妹我就生气了哦！”

　　“呵呵！你呀，好！我收了即是！”

　　“你们做什么呢？啊，你，你，你怎么把这送给她啦？”

　　“怎么？眼热啊？我姐姐乐意，你管的着吗？”

　　“咳！妹妹—，少说两句吧！噢，姐姐，我们两个的本来就差不多，交换下而已啦！”

　　“交换？你知道那东西意味着什么吗？”

　　“好啦，好啦！姐姐，咱们不提这了，咱们去玩躲猫猫！可好？”

　　“哼，不去，幼稚！”

　　“好耶，好耶！走，姐姐，我们两个玩！不理她！”

　　……

　　“公主殿下，公主？”

　　“啊！谁？”我冷不丁的乍然坐起，殊不知，额头上早已香汗涔涔。

　　“公主，是末将——南宫玄！”

　　我长长的嘘了一口气，用丝袖随意沾了沾汗珠。不知为何，自住进长岁殿，总是梦境连连，睡意却愈发的深沉！然若说是梦境，为何脑海中的画面竟如此清晰？

　　我微微摇摇头，不再深想，纤手拨开明黄色的帷幔，起身下床。冷香凝烛影，夜色凉如水，袅袅云烟佛自绕，莺莺虫鸣透红窗。

　　甫一抬首，陡见一身淡青衣的南宫玄正执剑禁锢着一个蒙面黑衣人伫立在侧阁外。不经然，我的唇角勾出一抹冷笑。自那日出了御书房后，就私下秘密的交代南宫玄，让他暗暗的隐遁在长岁殿四周，未料想今夜，那人竟真的又来了！听凝香描述，每年的夏秋之季，长岁殿的侧阁中总会多出三盆夜兰香，如今已到夏末秋初，亦是夜兰香花颓之季。紫檀木花架上统共二十盆夜兰香，蓝妃在的前两年送了六盆花，那自蓝妃走后至今已有五年，若按每年三盆的规律，总共应该有二十一盆！想必今夜黑衣人已将最后的那一盆花送至了花架。

　　“你，是来送花的？”我轻笑着走近黑衣人。

　　黝黑的眸子凝视着我，她并未言语，想必是被点了哑穴。见状，我轻微的丢给南宫玄一个示意眼神。

　　“咳，咳！你，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好熟悉的声音，倏然近前一把扯下黑衣人的面纱，竟是她——芜儿姐姐！我原本是怀疑过她，可那日去了西珞宫后，只在她那见了寥寥几株西陲夜兰香，况且又从她语中得知后宫的主子们大都也爱养此花！

　　“芜儿姐，怎是你？难道那日的小太监也是你装扮？”

　　“是！”她回答的满是利索。

　　“你，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潜进长岁殿，单只是为了放置几盆花卉？亦或是，还有其他的目的？”我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她平淡的回凝着我，眸光有一刻的犹豫，旋即，视线微微侧点下南宫玄，嫣然笑道：“妹妹真想知道真相吗？”

　　我意会的冲着南宫玄点了点头，交代一句：“玄将军，辛苦了！先退下休息吧！”

　　泛着幽光的白剑未有撤离之迹，玄的目光深锁着我，担忧询道：“可公主——”，未待他说完，我瞬然回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片刻，他终是收了剑，闪离我的一瞬，又小声嘱咐一句：“末将就在殿外守候，公主有事，随时喊末将！”

　　“好！”

　　南宫玄踏出了寝殿，空荡的殿内惟剩下我与惜芜二人对立相视。

　　“好了，芜儿姐姐请说！”

　　倏尔，她径自转身侧对着我，眸子深深凝着珠帘深处，良久方才出声：“我也是西圣国人！”

　　“我知道！”

　　“你知道？”

　　“大哥昨日已告诉我，他说要放芜儿姐姐你回家乡，以后芜儿姐姐就不必在月之国的深宫内守孝终老、贻误青春了！”我的一言一语中满是诚恳。

　　忽而，她轻笑一声，似是绵绵无尽的嘲笑！她全身无限蔓延着一股深深的忧伤，我探不出其中为何！却能体会出那一声淡笑中包含着幽幽的无奈与怆然！她能回家乡了，为何这般的苦笑？即便是由一个深宫跳进另一个深宫，但也总比在他乡守孝至终要好！

　　“我能告诉你多少呢？”忽然，她缥缈的吐露一句，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有所顾虑的询问。

　　“芜儿姐姐所知的一切，都可以告诉我！”片刻，我稍稍停顿，遂又刻意的咬字补充一句：“包括我的母后是否杀了蓝妃？”

　　明显瞧见她的身子一怔忪，须臾的沉默后，她方言道：“我自小跟随父亲在外漂泊，十一岁那年跟父亲一起来到月之国的京城做生意，我们将西圣国的一些珍稀玩物运至月之国出售。月之国的市民对他乡稀奇之物自是充满了浓厚兴趣，因而我们的生意亦是做的风生水起，由一个杂货摊逐渐开成一家古玩店铺，名气也愈发的响亮。记得那时，铺子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一主一仆来光顾，主子是一个衣着普通的女子，然举止座谈间无不流露出典雅高贵之气，她说她也是西圣国人！每次来，她都会与我聊天，她娇美玉净的脸上总挂着一抹暖暖的笑意，像极了三月的旭阳，我也总能从她的身上看到记忆中母亲的影子，她是一个贤淑善良的女子。然好景不长，虽说家道富裕了，父亲却染上了赌瘾。不到一年的光景，父亲输光了家中所有的存款，就连店铺也被父亲典当了偿债，除此还欠了一大笔赌债。最终，最终赌场的人找上了门，父亲他跳窗逃跑了，至今不知所向。他们就把我捉住说要把我卖到青楼还债，就在我苦苦挣扎哀求之时，那个女子竟如仙女般出现在我的面前，于是她替我还了赌债，救了我！原本她说要给我一些银两让我回西圣国，可是我已然无家，还回去作甚！所以她见我不依又孤零一人，遂将我收作义女带进皇宫，自此我也成了她的贴身女官。”

　　她讲的煞是平淡，语气无任何动容，而我却听得甚是同情，惟有沉默的凝着她。

　　“惜芜，惜芜！听着总有一种让人叹惜的意味，或许我的命本是有克煞之疑。好景不长，蓝皇后被贬值蓝妃，又一年的光景，蓝主子甕逝！”

　　“蓝后为何被贬？”

　　“帝王之爱，又是谁能揣测？只因蓝主子给西圣国的皇帝哥哥差了一封信讨要了一块翡翠凤喜玉，谁知当蓝主子将之送至先帝跟前时，先帝却大发雷霆，即刻下旨收回了蓝主子的凤印，将她贬至蓝妃。可是蓝主子却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先帝，为求得先帝的原谅，她每年都会精心的培植出三盆西陲夜兰香，遂又遣宫人给先帝送去。西陲夜兰暗夜绽放，意为孤独的等待，她的美只愿呈现给自己挚爱之人！然而，蓝主子还未等到先帝原谅的那日，竟，竟然——”

　　“所以，为，为了达成蓝主子的心愿，我每年都会悄悄潜进长岁殿放置三盆西陲夜兰香……”

　　她一时语音哽咽，久久无法再讲出一句话。

　　“我想父王对蓝后亦是愧疚与惦念的，否则他也不会将侧阁建在寝殿。”

　　突然，她忿然转身直视着我，眸光凝着浓浓雾气，语气犀利：“那又如何？可是先帝他依然未保护好蓝主子，倘若蓝后不被降至蓝妃，她，她兴许不会那么早的逝去！”

　　她的音调由高降低，最终化为一声幽幽的叹息，继而敛下目光，良久遂又平淡的言道：“你问我是不是你的母后杀了蓝主子，我现在可以很肯定的回答你，是！就是她，杀了蓝主子！那日，东宫遣来一个宫人说是给娘娘送紫菱香炉，还说莫皇后也给皇上送了一个。原本我是提醒蓝主子当心些，可蓝主子却说皇上都用了，她还未敢用么！然而，我也一时瞧不出任何可疑之处，逐渐就将此事淡忘了。都是我粗心才害了主子！”

　　“那个香炉到底有何蹊跷？”我急迫的追问道。

　　“这也是莫太后的高明之处，一直到蓝主子甕逝，太医们都瞧不出其中的端倪，都说蓝主子得的是肺病，由此才咳血而逝！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一个禁卫不经意间闯进西珞宫，他说殿内有一股东海龙涎香的香气。他说他小时在东楚国长大，知道东海龙涎香是那的一种奇珍熏香，民间传说亦是东海白龙最喜的一种吃食，香味馥郁醇雅，亦有怡心宁神之效。然而，莫太后送来的香炉内却还混杂着另一种较清淡的熏香。倘若两种熏香一旦混杂焚燃，必是杀人于无形的至毒瘴气！”

　　“那个禁卫所说可信？”

　　“此乃人命关天的大事，起先我亦是半信半疑，遂将此事告知了宣王爷。宣王爷为查探此事，专门携带香炉秘密踏入东楚国境内。”

　　其实，原先木之然告知我说母后杀了他的母妃时，我亦未对他的话多加怀疑。是我的心里一直很相信他？还是他所说的那个消息对于我来说无关痛痒？至今，我都无法理清！

　　“芜儿姐姐，莫太后可是我的亲母后，你将一切都告诉我，难道就无有一点后顾之忧吗？还是很有把握我不会将此告诉我皇帝哥哥？”我终是提出了心底的疑问。

　　忽而，她的眸子泛着幽幽之光，唇角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欲意莫测的回复一句：“因为我能看出，在你的心里：先帝比你母后重要多了！甚至胜过你自己的命！”

　　一丝丝冷意霎如三九之寒气徐徐由脚底窜入全身的每一根神经，一寸寸的吞噬着我的意识，只觉着双腿打颤，终于按捺不住，一个冷然失重，怔怔的跌坐在清冷的金石地上。

　　当南宫玄踏进殿内时，我不知惜芜已走了多久，只知她临走前，我已向她保证今日的一番话不会告诉任何人，可她说告不告诉已然不重要，因为那并不能改变半丝的结局，就像人死不能复生！

　　人死不能复生！却是该死的人死了，不该走的人也消失了！多可笑啊，自己前些日子还向木之然信誓旦旦的发毒誓：此生定要去西圣国和亲，为父王报仇！如今，如今落个怎样的一结局呢？原来一直要找的仇人竟是自己的母后，而母后又已被木之然所杀！哈哈……！多么有讽刺意味的一个连环计！木之然若知道，即使再不会笑的人怕也会笑出了声！我还得感谢他不是，感谢他替我报了杀父之仇！可是，母后，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可惜，我还未能深刻的了解你，你却走了！可惜我还未能亲手杀了你，给父王报仇，你却走了！可是，即使你走了，你又留给我多么大的一个难题啊！你费尽心思的将大哥推向皇帝的宝座，可是我却不能恨大哥，我还要帮他稳住江山，因为他的江山亦是父王倾尽半生心血辛苦征战打下的江山！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公主？”

　　感觉身子被人剧烈的摇动着，我游离的问着：“我，我怎么了？是啊，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瑾丫头，莫要吓我！那女人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我要杀了她！”

　　纤手轻轻拉住一抹淡青的衣角，我勉强挤出一抹沧然的笑意安抚他，须臾，遂又正言道：“我，没事！玄将军，今夜之事，万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即使是大哥。这也是为大哥好！”

　　他疑惑的凝着我半晌，然终是掷出一铮铮话语：“好！末将相信公主！”

　　“谢谢！”

　　颀长的身躯轻轻一怔，他的唇角随即扯出一微微的弧度，回报我一无尽洒脱的深深笑意。我瞧着他，亦淡淡抿了抿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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