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子

作者:一江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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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以命作注


      “锦绣园”历史很久,久到可以与“海上莫家”相提并论。只不过,当莫家已在海上呼风唤雨的时候,它还只是一个妓女间互帮互助的“姐妹会”而已,根本没人会向它多投一眼。经过一两百年的悄悄发展,到清代乾隆年间,终于渐渐有了一点名声,但地位也只相当于那些个多如牛毛的小帮会。
      只是,对于风尘中人来说,它有惊人的凝聚力--他们的苦痛,他们的挣扎,他们的无助,也只有同样身陷泥泞的“自己人”才能真正体会给予温情。而风尘之中,从来不缺天才--从苏小小到秦淮八艳,其中不乏惊才绝艳般的人物,她们所缺的,唯有“机遇”二字。
      到了清代下半叶,一个在当时新兴城市广州谋生的风尘奇女子,把“锦绣园”推到了世人触目的高度。此人是个组织天才,她对“锦绣园”内部进行了大刀阔斧的重组,不再按“资格”和妓女在社会上的“名气”排座次,而是象一家企业一样,引入提拔懂经营者进行经营管理。
      世人大都看不起娼妓,认为她们是如同蝼蚁一样的低贱生物。只是人们忽略了,“娼妓”们有着惊人的活动能力:无孔不入花样百出,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代价……一旦把她们组织起来,那可真是一股不可小视的力量。经过那位风尘女子近30年的苦心经营,到19世纪末,“锦绣园”终于初具规模,为今日成为“天下七分”的那七分之一垫定了基石。
      所以,严格说来,“锦绣园”并不是一个家族,而是一个行会性质的组织。至少在名义上,它的上层是由出类拔萃的风尘中人组成的。因此才会有了凤越口中的年会--3年一次的“园中大会”,由此选出人员填补重要空缺。也因此,当日听到秦凤眠要安风前往南美之时,安风和凤越才会双双变色--他们想到的,可不只是一个和男人上床的问题!
      凡事一但涉及到权和利,就会变质。百多年后的“锦绣园”已经与当年那位奇女子的理想相去甚远--虽然还不是一个家族组织,但它早已被控制在了一个小圈子手中,而秦凤眠,正是这个圈子的代表。
      秦凤眠名义上出身风尘,他的名字也是风尘味十足,只是,一天的风尘日子他也没有过过。他的母亲是位秦姓红牌,而他的父亲,大家心知肚明,正是园中上层的一员。他从小受的是精英教育,一路顺风顺水,39岁时坐上了大老板的位子。现在,园子中的那个核心圈子,几乎都是由和他背景相同的人组成。所以,不管他们姓秦姓柳还是姓猫姓狗,其实都是那几家的子弟。当然了,如同那根悬在驴子面前的红萝卜,年会还是一如继往每三年开一次,只是不巧得很,在园中很得人心又有资格参加会议的公子安风,却因为“锦绣园的利益”,不得不前往南美,就此把这么重要的一个会议,给……“错过”了!
      当然,秦凤眠不傻,对这几位是相当宽容的--钱?他们已经多得来可以挥霍三辈子;玩?只要不玩出大问题,随他们的便,就算玩死几个人园子也抗得起;自由?他们可是自由得很,平心静气的说,比起很多自以为掌握了自己命运的普通人来,他们的自由度,只多不少……只不过,前提就是:乖乖听话,为我所用,更别妄想实权!
      至于说到离开“锦绣园”这种事,既不在秦凤眠的顾虑范围之内,更从未出现在这几位的思想之中。他们自小落入风尘,经历故然让人心痛,见识却也因此而不凡。
      --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呢?这世上,真有一方净土吗?就算有,外面的那方世界,真的能够大度宽容地接纳他们吗?最重要的是,背靠着“锦绣园”这棵大树,故然受人利用,但好歹不是全无是处。而一旦离开了大树的庇护,只怕刚走出几步,要么,被几个大人物关进后花园;要么,不得不重操旧业,只是换个老板而已……
      想想真是无奈--人人都幻想成为一个风彩照人的绝代佳人,可一旦梦想成真,等待着的命运,谁又说得清?很多时候,美貌,也就落得个红颜薄命的下场。对女子,是若此,对男人,也好不了多少。所幸,他们拥有的,不仅仅是美貌。
      现实,对于那四颗明珠,就是如此残酷如此无可奈何。只不过,在满怀的无奈之下,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不甘心、一点点不想放弃?
      至于那只半路出家、莫名其妙坠入烟花的凤凰,她的想法又是怎样的呢?不在园中长大,是不是就少了许多顾忌、少了许多见惯不惊许多习以为常?是不是就多了一点怒火、多了一点抗争、一点偏偏就不信这个邪?!

      凤越的小客厅中,那位温柔袭人的阮三公子自是听明白了凤越的言外之意,但他,更明白以卵击石的后果,所以他把注意力转向了窗下小桌上的一盘棋上边,“咦”了一声:“这是谁玩的?棋力不弱啊。”
      女人淡淡一笑,一语双关:“等着你来把它下完呢。”
      阮三盯着棋盘,若有所思:“白棋占尽上风,局势完全在其掌握之中,想要将死它的国王王后,对黑棋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
      凤越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真的吗?”
      然后体态轻盈地走到桌前,突然潇潇洒洒挥手一舞,所有棋子应手落地,一张棋盘上空空如也……
      “这样如何?”她盯着面前的美男子,收起所有笑容,眉眼挑衅。
      阮三盯着空空的棋盘,彻底镇住。过得半晌,才抬头去看女人,眼底温柔尽去,脸上淡定全无,悚然道:“你疯了!”
      女人神情镇定坚决,这一刻,在这具原本阴柔无比的女性身体上,没有了娇艳的笑靥,没有了绵绵的温情,流泻而出的,是刚毅、是决然、是背水一战的勇气、是孤注一掷般的不顾一切……此时此刻,这个女人,是只正在复仇怒火中重生的浴火凤凰!
      她看着阮三,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四个字:“不、破、不、立!”

      “不破不立!”阮三喃喃念着这四个字,慢慢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微微闭上眼睛。足足过了一分钟,他才睁开眼睛。只是眼睛再度睁开时,已是温柔清明如昔。只见他微笑着问:“你肯定还有‘立’的机会,而不仅仅是换个东家?”
      “如果仅仅是换个东家,还有什么好玩的?”
      “怎么个‘立’法?”
      “推倒重建。”凤越也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此时,阮三变回了云淡风清的公子阮三,而她,也变回了那只绝代芳华的九天凤凰。只见她含笑道,“可以是凤家,也可以是阮家,怎样都好过秦家。”
      “难道世道变了,现在流行免费午餐?”
      “午餐自不会免费,我们能保留的,只有一个园子,其它种种全部让出。”园子自然就是锦绣园的老本行--色情业,至于“其它种种”,那就多了,情报,毒品,军火,走私,赌博,当然还有凤越的专长:洗钱……
      阮三挑眉看她:“包括你的本行?”
      “只要园子还在,根基就在,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从‘锦绣园’初具规模到成为‘七大门阀’之一,不也只用了短短30来年的时间吗?前辈们能做到的,我们没有理由办不到。”凤越喝口酒,淡淡道。
      阮三似乎这才想起手中还握着一杯酒,于是也举杯浅浅啜了一口,道:“越越姐,你就不怕我去告发你吗?”
      凤越哈哈大笑,笑得极其爽朗,却别有一番风情在其中:“告发?你告发了我,有什么好处?这是我们唯一的一次机会,一旦错过,那就真的是永无翻身之日……三郎,我不相信你抓不住这辈子唯一的一次转机!”
      阮三郎闻言沉思。
      凤越喝了口酒,接着几分调侃几分认真的道:“说到底,其实我们两个才最相象--都是敢于亡命天涯的真正赌徒!只是奇怪得很,为什么人人都以为美人的伪装术最好?你才是最棒的那一个--明明贪恋权利最不安份,却偏偏装了副云淡风清的假样子!”
      阮三在她的打趣下依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不急不缓的道:“云淡风清总胜过急功进利。不过,阮三敢赌不假,却从不把赌注压在注定要输的一方。”
      “‘海上莫家’象是会输的一方吗?还是,你信不过‘神龙’莫天?”

      ──现在仍在南美的安风,没有传回任何消息,但没有消息就意味着好消息:他们与莫天的交易,成了!

      阮三再次惊住,不过这一次,他只吃惊了几秒钟。
      “凤凰,我服了你……”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夕阳,阮三笑了。他回过头,白衣耀眼,笑容温柔,依旧一片云淡风清。
      “这一局,我以命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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