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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叁
早上吃过饭,铁兰交代铁盖,“你今天村里挨家去通知一下,就说林夫子在我家开班教学。”
铁盖点点脑袋,应了一声:“哦。”脑子还沉浸在林染教他读书,他学成后小登科的美梦中。
昨天是和南天锤约好一起通知村里人的,今天她爽约,要不要打个招呼?想起他昨天说的那些气人的话,她不想理他。可要是他问起……铁兰犹豫须臾,还是对铁盖说:“你待会儿先去南大娘家一趟,给南天锤讲一声。今天就你们两个人去通知村里人。”
铁盖点头,又是一声干脆的,“哦。”
“他腿不好,你记得勤快点儿,多跑几家。”铁兰絮絮叨叨地叮嘱道:“给村里人说的时候,要说清楚。林夫子教孩子读书是不收钱的,不过村里人可以适当备些小东西,就当心意。这话你别直接说,要委婉点,省得别个听了会错意就麻烦老。你都弄清楚了噻?莫给讲错了哈!”
铁盖困惑地看过来,“啊,讲什么?”
铁兰没好气的一个响指敲在铁盖脑门上,叱道:“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
铁盖捂着脑门,嗫嚅着辩解,“有啊。”
铁兰挑眉,说:“那你给我重复一遍,我都说了啥?”
“呃……”铁盖努力回忆,“你说……去南家,给南大哥说一声。通知村里人。”
“我就知道你没认真听!我让你去给南天锤讲一声,今天就你们两个去通知村里边这个消息。还让你直接说明白林子青教书不收钱,然后拐弯点一下他们,最好是每家备点礼,表哈心意!现在晓得了不?”铁兰大声地重复了一遍。看她表情,好似铁盖要再说不清楚,就撕了他一般。
铁盖老实地点头,“晓得晓得,我这就去找南大哥。”
铁兰看他这跃跃欲试的浮躁样,心里那点儿担忧怎么也放不下,“你可别说错了啊。说话的时候灵活点儿,腿脚勤快点儿,尽量别让你南大哥跑太多路,他腿不好。”
铁盖吐舌,俏皮地打趣她,说:“晓得你心痛南大哥,不想他累到。枉你是我姐姐,都不晓得心痛哈弟弟!好啦好啦,你豆放心嘛,我多跑点儿路,让姐夫松活。”
铁兰娘恰好路过听见这话,怒斥道:“你个背时娃儿,一天嘴巴不把门,乱说些啥子?有你恁样说姐姐的?我平时有恁个教过你,让你乱说自家姐姐?小小年纪就不学好……”
铁兰忙挽了娘亲的手,劝说:“娘,他也就是不懂事,开玩笑没了分寸。你莫生气,回头好好教就是。”
铁兰娘瞪着铁盖,大声吼着,“不懂事?他都好大老,还不懂事?你和南天锤没订亲没嫁娶,他张嘴就喊姐夫,让人听见了啷个想?再说,你一天辛辛苦苦的忙进忙出,为他为这个家做了多少事?他还来编排你,说你不心痛他,他还有良心没得?”
铁盖垂着脑袋,闷不吭声的让娘亲骂。他说话没过脑子,是无心的。娘不骂他,他也没发现自己这话说的不对。爹走了以后,这个家全靠娘和姐姐在撑着,姐姐为了家里,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他怎么能说姐姐不心疼他?
铁兰百感交集之间,眼底热热的,泪水险些失控,“娘,玩笑话没注意也是有的。你别气了。”她知道铁盖是玩笑话,没多心。现在听娘提起过往,怜惜她受过的苦遭过的罪。顿觉心底有过的委屈都不再那么委屈,吃过的苦也成了甜……
“你们啊……”铁兰娘叹气,“铁盖,你要记得姐姐的好。你一辈子都不要学别家没良心的人,兄弟姐妹间不和睦。你看前村刘三妹,她泼辣,不孝公婆,为啥陈家不敢休她?还不是因为她有六个凶悍的哥哥。你再看我们前前后后的这些人家,出嫁的妇人若娘家没有兄弟为她出头,有几个在夫家硬气的?铁盖,我给你讲,兄弟是女人出嫁后最大的靠山!现在你姐没出嫁,你要知道尊敬她。以后她出嫁,你也要保护她。她若在夫家吃了苦,受了委屈,还指望着你这个舅老爷去替她出头啊!”南家小子现在看着是对铁兰不错,但男人的心谁又说的准?万一以后他嫌弃铁兰,对不住铁兰,欺负铁兰呢?铁强那个模样,不一定能护得着妹妹。若铁盖不懂得帮铁兰,铁兰以后怎么办?女儿这些年为了养家,白白耽搁了岁数不说。家里穷,铁强脑子笨,铁盖年岁小,都让人觉得铁家是个重担。好人家都不敢开口迎娶她,怕被拖累。铁兰娘伤心地想,若她爹还在,家里也不会是这般境况,铁兰自不用愁嫁。都是她这个当娘的无用,都是她误了女儿啊!
“我知道,娘。”铁盖点点头,歉疚地说:“姐,我错了。”
“没事。”铁兰摇摇头,摸了摸弟弟的脑袋。
铁兰娘拉了儿子女儿的手,殷殷叮嘱,“你们要记得,你们是骨血相连的姐弟,一辈子都要互相扶持!”
“嗯,我们都知道的,娘。”
铁兰娘满意的点点头,岔开话题,“不是要去通知村里人吗?快去吧。铁盖,你跟着林公子识字一定要懂事,好好学。”
铁兰忙说:“娘,我让铁盖去通知人,我上镇里去给他寻点儿纸墨。”
铁兰娘说:“这样啊,那拜师礼?”
铁兰一拍巴掌,叹道:“对哦,铁盖跟着读书,要准备拜师礼的。那我去找他问问,铁盖你直接去通知村里人。”
“嗯,姐啊。通知人的事就让我去做吧,你给南大哥说一声,让他在家养着,不用通知了。”
铁兰蹙眉,“你一个人行吗?”
铁盖用力的拍着胸脯保证,“你就放心吧,我一个人行的。”他自然不会一家家去通知,只要把牛牛、大勇他们几个找来说清楚。几个人分开跑,很快的。
铁兰娘拍板定下来,“就这样吧。铁兰你快去问问清楚,然后也好尽快准备好。”
铁兰不再犹豫,干脆地点头,说:“行。”
说清楚分工后,姐弟俩自个出门,铁兰娘去猪圈看猪仔。分开的三人,都没注意到后边墙角的林染……
“铁兰……”
铁兰扭头,见叫她的是林染,疑惑地招呼他,“咦,林子青你怎么出来了?有事吗?”
林染走到跟前,看着她说:“铁兰,我刚听见你们说话了。”
铁兰一时没反应过来,“啊?”听见说话了?什么意思啊?
林染接着说:“我听你们说拜师礼的事,想给你说说清楚,我教铁盖读书,是不用准备拜师礼的。”
铁兰这才明白过来,“你既成了铁盖的先生,我们自然要准备拜师礼才对啊。”他们虽然是粗人,这些道理还是懂得的。
林染无奈地解释道:“我没有收铁盖为弟子,也不是他的先生,拜师礼是不用备的。”
“啊。”铁兰低头,喃喃道:“是啊,你没说过收他做弟子的话,是我们……”自作多情了。铁兰将尾音含在嘴里,一时郁郁。她也知道,是他们想的太好了。拜师哪有那样容易,林染凭什么要收铁盖啊。一切不过是他们自以为是罢了。
林染见她这样,只得更加细细地说清楚,“我看铁盖品性好,也聪慧,是可堪造就的。只是我不会长久停留在村里,手边也无合适的启蒙书,无法对铁盖进行合理、正确的启蒙教学。更重要的是,我不过一介白身,收他做弟子只是浪费人才!铁兰,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看不起铁盖的资质,正是因为看的上,才更加要慎重。”
铁兰诺诺道:“我也没说……”
林染正色道:“我可以为铁盖引荐一位先生。这位先生才华横溢,挑弟子很严谨。若铁盖入了他的眼,经他启蒙教学,定成大才。”
“这……”铁兰惊讶地看着他,“真的吗?”
林染点头,认真地说:“当然!”昨天夜里铁盖过来找他的时候,他就刻意考较了一番。铁盖识字不多,但记性很好。他随手翻讲一页,铁盖很快就能记下。再讲到相通的地方,铁盖不用他说,就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的提出一些个人见解和看法。这些看法虽然稍显幼稚,却也可贵。铁盖有着这份聪慧,相信定能入得那位先生的眼。成了先生的弟子,他又何愁不能登科?
铁兰高兴的眼睛半眯,大声说:“谢谢林染。”
“铁兰……”南天锤忽然走过来,脸色难看的说:“你们这是在说什么?”铁兰怎么冲那小子笑的跟朵花儿似的?
“啊,是你啊。”铁兰顿了顿,接着说:“我们没说什么啊。”这介绍先生的事,八字还没一撇,还是先别宣扬的好。
南天锤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两个人到底说了些什么,为什么要故意瞒着他?难道是他不能听的?
林染眼珠子一转,看南天锤的神情就知道他肯定误会了。这小子每次见他都没好脸色,他才不会好心的给他解释清楚。他笑笑,故意半侧着身子靠近铁兰一点儿,“南天锤你找铁兰是有事吗?”
南天锤怒吼一句,“有事无事,关你什么事。”他气恼的扒拉着林染胳膊一攘,就将他推的踉踉跄跄的后退。
铁兰眼明手快的抓着林染,总算没让他摔倒。她气呼呼的扭头冲南天锤大吼,“你干什么啊你?你能不能别每次见着人家就发疯?”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南天锤每次见了林染就欺负他。难不成就仗着有几分蛮力,看不起书生?是了,之前她去秀才那里偷师学字,他也是反对的,满口都是看不起秀才的话。甚至不止一次当她的面,说想揍秀才的话。
“我……我才没有发疯!”南天锤委屈的很。铁兰果然心向着这书生小白脸,处处都看他不顺眼,偏帮着外人。
铁兰冷笑,说:“你没有发疯?那你为什么处处跟林子青过不去?人家招你了,还是惹你了?”他过去明明不是小肚鸡肠,容不下人的人啊!铁兰最看重南天锤的地方,就是他老实本分,为人热心肠。现在变了样的南天锤,还值得她交心吗?她真的不知道了。
南天锤横一眼旁边挂着满面虚伪笑容的林染,大声吼道:“你咋知道他没招我,惹我?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就是跟他过不去!铁兰你说,到底是我跟你亲还是他跟你亲?你为啥总帮着他?”
林染在边上傻眼了。这南天锤果然是个莽夫。他说出这样的话,不是硬生生的往火上浇油,逼着铁兰更生气嘛?
“你!”铁兰气得跺脚,“我跟你说不清楚!”什么跟谁亲跟谁不亲,他没理不认错,居然还觉得她不帮他!
南天锤执拗地抓了她手,不让走,“你不许走,你今天要给我说清楚,我们俩,你到底选谁,帮谁,跟谁亲?”今天一定要弄清楚,她心里到底在意谁多些!难不成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还比不上这出现没几天的书生?
铁兰红了眼,失去理智的大声喊:“我就选他了!你要怎么样?”
林染看着跟斗鸡似的两人,无奈地摇头。明明两个人郎有情妹有意的,偏生要把他个看戏的扯进去,夹缠不清的自找苦吃。就他们这样,哪年哪月才能修成正果啊?
南天锤又气又伤心,口不择言地说:“我要怎么样?我才不怎么样!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你选他就选他!你当我离了你铁兰就不能活?我告诉你铁兰,我南天锤多的是女人追着要嫁给我,我才不稀罕你!”
铁兰满耳朵都回荡着“不稀罕你……不稀罕你……”。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泪水迷了眼眶,“你当我就稀罕你?你当我离了你就嫁不出去?我告诉你,南天锤,姑奶奶就算嫁不出去,也不会来倒贴着巴结你!”丢下这话,她抓了林染的手就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铁兰擦着怎么也流不干净的眼泪,心里喋喋不休的骂上了,“南天锤,你个混蛋!你不稀罕就不稀罕,我也不稀罕你!铁兰你个笨蛋,你现在明白了吧,他是怎么看你的!你傻傻的为这种人哭什么啊!不许哭!铁兰,你不许哭……”
南天锤眼睁睁的看着铁兰拉着林染走远,追了两步又停下,痛苦的丢了手里的棍子,拍着自己的脑袋,“铁兰,铁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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