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婚

　　艾叶缓缓转动钥匙，打开门。望着一室的清冷与黑暗，她总有闯入陌生家门的感觉，忐忑得像是在做贼。摸到墙上的开关，她按下去，满室立刻亮如白昼，眼前三居的公寓却依然空荡。

　　两星期了，她回学校，毕业考试，毕业典礼，同窗告别，忙得根本没有时间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等一切结束，她不得不面对现实，她如愿留在了医院，但不啻恼怒了最不该得罪的人。她的小把戏他迟早会知道，这点以他的头脑毋庸置疑，没想到，会这么快，即便她到此刻还没搞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艾叶没有多少看过王磊发怒的样子，可是，他气极砸方向盘的骇样历历在目，这次，艾叶想，他是真在心里不舒服了。

　　正常上班后，她每天都回到这里，心里无不战战兢兢，她怕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他恼得要对付她，既然可以借助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他必定也有拉她下来的能力。得与失，对他而言，不过是弹指间的事情。所幸，他不曾一次回来过，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那天闹得那样不愉快，他不发一言，送她到楼下，只扔给她一把钥匙，没有交代一字，车子掉头，疾速离去，好像多跟她待一秒都是种折磨。
　　这些天，艾叶一直担着心事，煎熬地等着，等他明确的一句话。

　　穿上拖鞋，艾叶垂手把包放到沙发上，径自去厨房倒水喝。她两眼无神，恹恹地拿着水壶慢慢往杯子里注水。突然，哪里传来“哐当”的响动，她一惊，手抖了两抖，水洒到了流理台上，快速铺散开来。
　　她慌忙扯过干的抹布擦了擦，放下手里的东西，按着胸口无声走了几步，屏住呼吸细心聆听，可又没有一丁点儿声响。她生性敏感，总觉得适才不会是自己幻听，心里头有些着慌，她环顾一下四周，静得只有她自己急促的轻微喘息声。她不放心，不想让自己胡思乱想下去，大着胆子挨个屋子检查。
　　没来由的，她首先推开了王磊卧室门，猜想有可能是他回来了。

　　艾叶轻轻走进去，果然瞧见他蒙头躺着，被子乱糟糟卷在身上，衣服也没脱，两只脚勾在床檐上，还穿着皮鞋。连鞋都没换，怪不得她进门时没注意到他回来。
　　床头柜上摔下来的灯罩斜斜歪歪地挂着，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过去。转念，一想到平时多注重生活细节的一个人，却邋遢地归置自己，艾叶难免狐疑。
　　她总归是不忍心，犹豫着还是走过去靠近。小心翼翼扶正灯罩，她打开壁灯，这才发觉他露在外边的半个脑门上全是汗。她下意识地探手摸了摸，下一秒，烫得她倏地缩回了手。她赶紧拉下他头上的被子，瞥见他眉峰突起，不安地趴睡着，鼻子呼啦啦往外倒腾热气。
　　准是发烧了，艾叶紧接着急步而出，找找看家里有没有退烧的药，翻遍了，也只找着几盒胃药。艾叶只得重新返回，一脚跪在床边，俯身低低叫他，又一边轻柔推他，“三石，醒醒，你发烧了，我们去医院。”

　　王磊虽然烧得难受，神智倒还没昏头。被艾叶这么一叫，他不情不愿地苏醒过来，看清楚是她，甩甩手，还不识好人心道：“走开，用不着你管！”
　　换别人，就冲他这话这牛气哄哄的态度，早走掉了，理他呢。可艾叶这人，依王磊日后评价她的话说，一看就是个好欺负的。其实，他知道个啥，艾叶不是没有脾气，她只是还愿意，才会事事顺着他，让他呼来唤去，不是谁她都是如此好说话的，换个人试试。

　　他本来就横行惯了，轴起来就是个不讲道理的主儿。现在生着病，更是好话讲不通，崩想他有个好脸儿。艾叶扑过去把他的头扶起来，烫得跟火炉似的，艾叶哪能由着他，好声好气劝：“三石，别闹了，你快点起来，我送你去医院挂水儿。”
　　王磊一副大爷德行，哼哼哈哈，死活不肯，闭着眼睛耍赖，像个小孩子一样闹脾气，嗓子都哑了，还有本事嚷：“我不去医院！”一挥手，没想到发着烧还那么大力气，挥得艾叶一趄趔，差点跌下床。
　　艾叶站起来，哭笑不得地跺了跺脚，哪有这么杠的人。艾叶拗不过，任他一头扎回枕头里，盯了他好一会儿，最终无可奈何叹了一声，弯腰替他脱掉鞋子，把他的脚丫子塞进被头里，又给他捻实棉被，转身出去了。

　　王磊睡得并不踏实，中间迷迷糊糊醒来好几次，隐约感觉有个人影进进出出忙乎，声音十分细微，有种不敢打扰的拘束。额头时不时传来手掌冰凉的触感，不多时，盗了一身的汗，把王磊弄醒了。他头疼欲裂，浑身软绵，实在是乏力。背上粘粘的一层汗，贴着半湿的衬衫，那滋味，委实不好受。手背覆在额头上，不爽地翻掉身上热得冒烟儿的被子，又闭目养神了阵子，尔后，靠手臂支撑的力道，他挣扎着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背上扎着针。他一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艾叶正好进来，见他已经仰起来了，忙说：“手悠着点，别使力，当心回血。”
　　王磊耷拉着嘴角扫了她一眼，不吭声。

　　艾叶是吃准时间进来拔针头的，瓶里的药水差不多见底儿了，她手法娴熟地一按，一抽，力道适中地按着针眼处，讲：“你按着点，我收拾一下。”
　　王磊老没闲心，趁她转身找垃圾篓的空挡，就想把按着的棉花扔了。艾叶似是背后长了眼睛，扭头阻止道：“哎呀，你再按一会儿，不然等下又出血了。”那声音软糯糯打着圈儿，王磊听在耳里，怎么着也做不到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无意识地乖乖按着。

　　艾叶理清爽要扔的物什，回身探他的体温。王磊硬挺挺绷着身体，到底是没有躲开，由她的手掌抚上额头，熟悉的温度，熟悉的触感。
　　“好了，总算是退烧了。”艾叶微微一笑，舒了一口气。
　　王磊gun了gun喉结，咽咙还有些微CI痛，嘴唇也有些干，他TIAN了下嘴角问：“药水哪来的？”
　　“我回医院配的。”艾叶把早就备好的开水递给他，热开水已经晾成温吞水，王磊小啄了一口，随即咕噜一下子全喝了下去。

　　他把空杯子放一边，艾叶讨好地问：“肚子饿不饿？”
　　王磊解着衬衫扣子，点了下头。艾叶原本预备出去给他做吃的，看他甩了衬衫，光着膀子下床，蹬掉袜子，赤脚站在地板上，开始解皮带脱裤子，猜他这架势是受不了满身的汗意打算洗澡。天气转凉，他刚退烧，别又招感冒了。

　　艾叶跟他后头拾掇摊子，捡起他扔掉的衬衫多嘴了句：“你要是觉得腻得慌，就擦一下身子，忍忍明儿再洗。”
　　王磊不听她念叨，拿了换洗的衣物，特立独行地朝浴室行进。艾叶追过去还想劝他几句，王磊一个眼神睇过来，毛巾往肩上一搭，摔上了浴室门。
　　艾叶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皱了皱鼻子，心说气性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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