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心

　　沁清池赏莲后，我和凌禾间有了一种不可言说的默契。虽然彼此心意相知，但越是不戳破，这种朦胧的情愫就越让人牵肠挂肚欲说还休。

　　我把凌禾介绍给了褚瑶，她说的第一句话是：“那张美男图是谁他妈画的，你比上面好看一百倍！”随手抄起家伙准备帮凌禾把那个画师给废了。

　　后来接触多了，褚瑶向凌禾义正言辞地坦白：“兄弟，本来想跟你发展一下，谈个情说个爱啥的，但感觉咱俩实在不合适，以后就做哥们吧。不过你可别灰心，不是你人不好，实在是对你没感觉啊。”

　　向来镇静自若的凌禾当时脸都绿了，抹着汗把我拉到一旁问：“我……我什么时候……要跟她……发展一下了……”

　　从此，凌禾加入了我和褚瑶的队伍，组成了一个奇妙的三人组。妖域的人常能看到这样一幅画面：红枫树下，两个少女大聊特聊着种种八卦、奇闻、异事，吐沫星子横飞，五官兴奋地错位，每每说到激动处，那个彪形少女就会猛地一捶树，地动山摇间叶子“哗哗”地往下坠。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旁边一个俊雅却略显冷漠的少年，他低头静静地看着书，只偶尔抬眼看看两个少女，眼里满含笑意。

　　一日，凌禾照例拿着一卷书在认真品读，我和褚瑶四角八叉地躺在一旁的草地上，望着天上肆意变幻的云朵，无聊地想去撞墙。

　　褚瑶直起身，吐出嘴里衔着的狗尾草：“听说人界可比咱妖域有意思多了，什么蹴鞠马球，杂耍戏班，要多热闹就有多热闹，糕点果品更是变着样的好吃。要不是得等到成年才能去人界，我恨不得现在就住在那不走了。”

　　我和凌禾对视一眼，褚瑶对人界的向往却是我心中不能言说的痛楚。

　　我戳戳褚瑶：“别想这些不着调的事情了，还是说说咱们现在该干点什么吧。”

　　她眼睛一转：“那咱们来玩个游戏吧。每个人做件一直都想做却不敢做、很疯狂的事，怎么样！”

　　我有些困惑：“比如呢。”

　　“比如我，要做的疯狂的事就是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姚溪碧。哼，小凡，她那次居然敢用鞭子打你，还常常在背后说你的坏话，我早就看这丫头不顺眼了！趁着这回，新仇旧恨一并还给她！”

　　我很感动：“那我做的疯狂的事就是帮你戏弄一下先生，他让你上了这么多年初级班，还不能升到中级班。”

　　褚瑶用力地拍着我的肩膀，差点把我拍进地里：“小凡，真不愧是兄弟，啥都不说了！”

　　凌禾在书后幽幽地说：“不是先生不让你升到中级班吧，还不是你自己不用功……”

　　褚瑶一把夺下他的书，“少废话，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念旧，不成啊。话说回来，凌禾，这游戏你可不能推辞不玩！快说，你要做的那件疯狂的事是什么。”

　　凌禾站起身，“我到时候做了，你们不就知道了。”

　　我们商议第一件疯狂之举先来完成褚瑶的，因为她迫不及待想看到姚溪碧出丑。而我自然也满心欢喜，若不是碍于凌禾和姚溪碧是旧识的份上，早就嘴巴笑到眼睛上了。

　　我们在百荣街找到了姚溪碧，她正带着一个丫鬟挑选首饰。褚瑶坏笑着对我们说“等我会”就走了。不一会，她坏笑加剧地回来，远远望着姚溪碧：“你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果不其然，一个小厮模样打扮的人出现，走过去递给姚溪碧一封信，恭敬地说：“姚小姐，黄公子极为爱慕您，派我送给您这封信以表达他的相思之情。”

　　丫鬟立刻夸张地大叫起来：“哎呀哎呀哎呀小姐啊，又一个给您送情书的，家里都快没地方放了！”她那尖亮的喇叭嗓惹得旁人纷纷侧目，而她的那个 “又”字尾音悠长，显是刻意而为。

　　姚溪碧用手卷着一缕头发，百般娇嗔又故作烦恼地说：“哎，这长的漂亮又不是我的错，为什么上天总拿这些烦事来惩罚我呢。算了，我今天心情好，你就念念吧。”

　　“是。”丫鬟撕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一张纸，念起来：“姚小姐：你是这样的美艳不可方物，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起就深深爱上了你。你的瞳孔是那样黝黑，就像两颗灿烂的煤球；你的头发是那样光滑，就像顶着一条条雨后的蚯蚓；你的嘴唇是那样鲜红，就像涂抹了最新鲜的鸡血……”

　　丫鬟还在那大声朗读着，姚溪碧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了，而围观的人群也忍不住地“哧哧”低笑着。

　　人群中挤进一个乞丐，他从头到脚都脏兮兮的，还散发着恶臭，直奔向姚溪碧，“姚小姐，我喜欢你！我爱你！我写给你的信好不好，你若是喜欢，以后我天天给你写。”

　　姚溪碧惊愕地看着他：“这……这是你写的。你是黄公子？？”

　　乞丐点点头：“正是，在下姓黄，名公子。三日前，我在地上捡到了半拉烧饼，这是我这辈子吃到的最好的烧饼。别人告诉我，那是姚小姐你不吃扔的，从那一刻起我就深深爱上了你。

　　你放心姚小姐，我这个人特别专一，我黄公子对天发誓，有生之年，我只会在你家门口要饭，绝不会让别的乞丐在你家门口要饭。以后你若嫁了人，我会追随着你，去你夫君家门口要饭的！”

　　围观的人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姚溪碧气得一把从丫鬟的手中夺过信，撕得粉碎，狠狠地扔到乞丐的身上。

　　褚瑶笑得最是得意，她冲我和凌禾眨眨眼睛，然后也挤进了人群，朗声道：“我说姚溪碧，原来每天有那么多人给你写信，都是这样的‘公子’啊。啧啧，真让人大开眼界。”

　　姚溪碧的眼里射出怒火：“是你！你搞的鬼！你这个贱货，丑八怪！嫉妒我比你长得漂亮就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我咒你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褚瑶满不在乎：“不错，我就是想看你出丑，就是想让你生气，你越不高兴，我越高兴！”

　　姚溪碧又欲骂什么，忽然瞥见人群后的我和凌禾，变脸似地瞬间换上了一副贤良淑德的可爱模样：“凌哥哥，好巧啊。”

　　凌禾微微向她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姚溪碧走过来，傲慢地瞟了我一眼：“凌哥哥，我听说你最近净和两个不三不四的丫头混在一起，可别忘了，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褚瑶左手叉腰，右手指着姚溪碧的鼻子：“你他娘的说谁呢！”

　　姚溪碧用手轻捂着嘴，假笑着：“瑶妹妹，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啊。”

　　凌禾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对我和褚瑶说：“别忘了我们的游戏还没结束。现在褚瑶的完成了，该我了。”

　　褚瑶的眼立刻亮了：“快说快说，你要做什么。”

　　又凑近小声说：“嘻嘻，不会是毒打姚溪碧一顿吧。这可不能算疯狂的事，这是每个心智正常的人都想做的事。”

　　姚溪碧在一旁听不真切，有些急躁地跺脚：“凌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啊。”

　　凌禾浅浅一笑，“我要做的这件事就是……”

　　他忽然一把抱住我，俯下身吻住了我的嘴。

　　他的嘴唇温热，鼻尖微凉，他的双手宽厚，轻拥即止。他的心跳、气息，他的味道、体温，他所有的所有，刹那间蜂拥而至，将我紧紧包围，让我恍惚地问自己，到底是身在人来人往的繁华大街，还是这一切只是个春梦了无痕的幻影，泡沫般瞬间破碎。

　　直到他慢慢把我松开，我看见褚瑶惊喜地望着我，大叫着“你这死丫头，我就知道你俩有事”；看见姚溪碧脸上的笑容慢慢僵掉，结成一块块冰霜掉到地上，似掷地有声；看见凌禾笑意盈盈，右手还半揽着我的腰，我才知道，眼前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这样的真实不可复制。

　　他轻抚着我的脸颊，字字分明：“这就是我一直想做却不敢做、很疯狂的事。”

　　百荣街的“疯狂一吻”正式公开了我和凌禾的关系。很快我惊讶的发现，常有少女左手拿一鸡腿，右手拿一鸡翅，甩出尾巴左摇右晃地走到凌禾的面前，然后慢慢回头露出满嘴鸡油的倾城一笑，把他吓个半死。

　　原来不知她们从哪花五文钱买到了一份关于我的详尽的个人资料，其间我的喜好、穿着、打扮，一应俱全。少女们以为凌禾之所以看上我原因在此，纷纷效仿我的各种陋习，不仅没有放弃对凌禾的追求，反而斗志更胜从前。

　　只苦了不是狐妖的别族，没有狐尾就愣是用鸡毛、鸟毛甚至猪毛自制了一条粘在屁股上，一时间只见美艳的少女身后尽是一条条或真或假的狐狸尾巴，时间一长竟成了最前卫流行的风潮。

　　褚瑶家的绸缎庄甚至干脆新开一家店专卖人造狐尾，广告语是：林凡同款天然正品九尾赤狐狐尾，手感超好不掉毛，绝对百搭。

　　褚家开店卖狐尾赚的盆满钵盈也就罢了，很快我就发现，原来这五文钱一份的资料竟也是出自褚瑶之手。她嘿嘿一笑说他们家世代为商她怎么能容忍错失这么一个大好商机，何况关于我的资料全都是第一手独家真实报道，绝无虚假诋毁之词。

　　我则面无表情地对她说：“瑶瑶，你平时是都在装傻吗。以后谁要再叫你傻大姐我跟谁急。”

　　最气人的还是一日我陪褚瑶去画摊看看有什么新进的妖域美男图，竟无意中看到了一副我的画像，上面的那个“我”简直惨不忍睹丑到极致。我立刻向褚瑶迸发出了刀子般锐利的目光，她忙摇头：“这画绝不是我找人画的，我哪能让人把你画成这样啊，起码不能把眼睛画到脑瓜顶上。”

　　旁边走过一少女看着画像倒是兴致勃勃地跟我交流：“哎你说这林凡长成这样，凌禾到底看上她哪了。”

　　我磨着牙“咯咯”作响：“她性格好！”

　　少女不以为意：“你没看过她的资料啊，五文钱一份那个。里面说她疯疯癫癫没个正型，四处胡作非为好吃懒做捣破坏，却偏要在先生面前装出一副好弟子的模样。”

　　褚瑶心虚地早溜走了，少女瞅瞅我又看看画像，忽然诚恳地抚着我的手道：“妹子，你是不是也喜欢凌禾，我看好你哦。你看这林凡长的，可还不如你呢。”我琢磨半天这话，也没咂巴出味来。

　　和凌禾的事情就这样轩然大bo了一阵儿，日子又重归平静。我、褚瑶、凌禾，依旧过着少年不识愁滋味的生活，却不知所谓的因果早已悄悄种下，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任流年灌溉，静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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