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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14、
“你自起来,今日你我遇见之事我不对他讲,你今后也莫要再对旁人提起便是了。”
屏退杏儿敛了神去想,却也想不透那逆天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烦躁间,窗外三声锣响,原来是今日最后一对考生比武开始了。
无甚心情将眼光投到擂台之上,但见台上两人已斗到了一处。
个子高些的那个使一柄方天画戟,年纪长些的使一根亮银长枪。兵器无眼,比武之前虽都立下生死状,但并无冤仇取人性命难免显得为人不仁,于今后仕途亦是不利,故而打斗起来稍嫌畏手畏脚,反不若第二局只比拳脚看得过瘾。
端了杯盏浅酌了一小口,水不争原也不是非常在意擂台上的比试。虽然两个人功夫均都不弱,但见过了逆天的身手,他们这些就未免显得有些入不得眼了。
忽而那年纪长些的虬髯大汉一招折梅手使出,让水不争觉得分外眼熟。放下茶盏定睛细看,那身形动作越看与那群曾血洗水家堡的强盗武功路数越为相似!
不觉扶着窗慢慢站了起来,大半个身子露出了窗前,手指紧扣住雕花窗扇,竟生生将两枚指甲抠断都不自知!
若是内力还在,此刻便可以直接跃上擂台,为死去的爹娘并水家上下一百七十余口报那血海深仇!
可如今……却只能窝囊的站在这里,看着仇人在眼前耀武扬威的去夺取什么武状元!
胸中郁气难抒,转身拿了桌上的茶碗扬手丢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撑着桌缘站定,呼吸沉重,满腔的恨意无以排遣。
窗外忽然欢呼声四起,抬眼一瞧,竟是那虬髯汉子大胜!水不争怒不可遏又无可奈何,便不欲再看,恨恨的转了身欲回客栈。
胸中怒极,劈手挑了帘子就出了雅间,想是走的太急,一头竟与个端着托盘的小二撞倒了一处。
两盏香茗并两碟酥皮点心俱被撞翻,那点心尚好,茶却是滚烫的。幸而水不争反应够快,躲的急,总算不曾给热茶烫到。
“这位爷……您老不要紧吧?您看这怎么话说的,都怪小的没长眼,真是该打该打!”小二忙作势给了自己几个耳光。
这一乱的功夫,茶楼竟喧哗声四起,倒比他们两个这处还要吵上几分。
耳听得有人高呼擂台上有人被劫了,水不争诧异之余又觉好笑,那是考取武状元的擂台,既非法场又非招亲的擂台赛,岂会有人去那上面劫人?想是有人在胡说吧!
无心跟小二废话,水不争从逆天留下的银袋里不拘多少随手摸出一锭银子交给他结了茶钱。余下的让小二依旧去雇顶轿子,送自己回含光门街的客店。
水不争不曾看到擂台上的人被劫走也就罢了,看到的却是各个被惊了个目定口呆。那是禁卫军守了四周的比武校场,三丈多高的台子,三面环了高台,最后留给京城百姓观瞧的一面下方也有一丈余高的栅栏挡着,并有守卫兵丁看着不准人靠近。那个看都没看清的鬼魅身影怎的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如鹰叼小鸡一般,将个身材魁梧的虬髯大汉挟持着飞檐走壁不见了踪影的?
楼梯口的雅间中此刻有四人,俱都伸上了颈子向外观瞧,见那擂台上只剩下大内的一团侍卫忙乱了手脚,也就都回身归了坐。
下手一个短衣襟小打扮的少年看到方才的那一幕已自呆住,缓了半晌,才对上手位置的崔梓行开口:“哥哥,刚才那个,不是人吧?”人怎会有那般快的伸手?
崔梓行看了眼幼弟,温言道:“如今你该知人外有高人,山外有青山的道理了吧?”
少年受教,却又似乎有所不甘,抿了唇看着左手边的一位年约不惑的蓄须男人:“林叔叔,您说我哥哥和那玄衣人的功夫孰高孰低?”
中年男子捋着须髯淡然一笑:“依我看来,若单论武艺,你哥哥要输他半成;若算上辅国大将军辖有的兵权,他自输你兄长数倍。”
少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如此看来一人之力果然有限,纵然功高盖世,也还是不及权力来的更有用些。”
林先生笑道:“那是自然,古语云‘学好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可见武艺学识,最后还是要为权势所效力的。”
几人不着边际的闲谈,急的右手边那个脸膛微红的粗壮汉子似乎有些坐不住了。伸手执起茶壶,一双蒲扇似的大手一看便是武夫出身,倾身给上座的崔梓行和对面的林先生将茶填满,才犹豫了一下开口:“将军,李小公爷那边可有斡旋余地?”
素服的文雅将军被问到先前离去的李佑之,低低一笑:“李佑之表面安守本分,对人只将纨绔子弟的戏份做足,骨子里却不是那么简单。”
当今主上年幼,生母韵妃与太后又是不睦。且不同于以往宫斗的争宠吃醋,而是有着弑子之恨的深仇,若是当年皇后所生的太子不在那次意外中夭折,如今也轮不到一个八岁的奶娃娃做皇帝。太后自是看不得幼帝亲政、韵妃坐大。先皇过世这三年间,已同先皇钦点两位辅佐幼帝的顾命大臣子彻底撕破了脸,立意想要废掉幼帝。先皇子嗣凋零,若幼帝当真被废,少不得要从亲王郡王这些皇族亲眷中选出新帝,李佑之凭现今定国公在朝中的威望,也并非没有希望。
见崔梓行如此说,红脸汉子抬头看了眼对面的林姓中年人:“那依将军这么说,拉拢李小公爷这条路怕是行不通了?”
把玩着手上一块羊脂白玉的玉佩,指腹摸过玉上所刻的“避之”二字时停了下来。
崔梓行微微一笑:“那到也不尽然。”语毕不理会红脸汉子的不解,转而看向中年男人:“林先生,这几年您帮王爷搜集了不少江湖各色人物的消息,可知道‘避之’是何人否?”
“避之……”林先生捻须思虑片刻:“可是水家堡少主人的表字?”
赞许一笑:“不错,林先生果然博闻强记。”
林先生已然明白了崔梓行的用意:“不过风闻水少主已不在人世了啊?”
“耳听为虚,眼见方才为实吧。”若是死了,方才那个让李小公爷看了一眼便失了魂魄的又是谁呢?
朝廷当下废帝已成定局之后,两位顾命大臣均已年迈又被太后架空的权利,幼帝下退位诏书也不过是迟早而已。如此一来,形式便从太后与顾命大臣之争,演变为了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室血脉之间的争夺。而这里面最有力量竞争帝位的,便当属先皇胞弟福亲王以及崔梓行所追随的安亲王了。
目前两位王爷势均力敌,都暗暗培植了不少自己的心腹党羽。就像今年武状元之选,朝野上下都清楚,最后必是福、安两位王爷手下之争。这些个肱骨之臣国之栋梁们也各个如同押宝,大多明里暗里选了主子暗中跟随。眼下唯一态度还不明朗,又有力量能够左右帝位之争的就当属这位定国公了,是以两家都想要拉拢过来为己所用。
得安亲王授意,既然从定国公身上打不开突破口,便想转而从他宝贝孙儿李小公爷身上下手。
据安府首席幕僚林师爷所搜集到的江湖消息,李佑之除去一般王孙公子的习气外,也不过是骑马射猎这些泛泛兴趣,并无甚可投其所好之处。
只唯有一件例外,李佑之酷爱男风。
盛传早年江南大旱,逃难来京城一个草台戏班中有位唱花旦的男优,年不及弱冠,生的极是清秀,李小公爷一见倾心,到底出重资梳拢了过来,另赁了宅子日日相伴。也是那戏子无福,不上半载生了场大病,不消几日便殁了。他这一死可不打紧,把个李小公爷疼的险些随了他去,足足病了一年不曾出门。定国公不知把宫中的御医骂走了几拨,连和尚道士都请了一堆来家中作法,总算保住了一条性命。
将那块玉佩谨慎的揣入怀中,崔梓行轻浅一笑。李小公爷的事,怕最后还要着落在这玉佩的主人的身上方能解决啊。
这边几人该聊的聊完,刚要散了,就听得外面小二跟位客人急切的解释着什么。
抬手阻止其他几人的动作,崔梓行侧耳细听。
“这位爷,对不住了。方才擂台上出了大事,现下关了城门,净街闭户,全城搜查,轿夫们都收了生意家去了,您得受累自个儿走回去了。”点头哈腰的说完这些,小二将碎银还给水不争,心里老大的不舍。
罢了罢了,人若走蹇运,当真事事不顺。水不争虽不十分认得路,也算记得大概,便欲自寻回去。
掸了掸衣衫上刚被撞翻的点心沾上的碎屑,忽觉得腰上似乎是少了什么物件,低头细细一看,父亲亲手所刻‘避之’二字的玉佩竟不翼而飞!
那是水不争此刻眼中胜过性命重要的东西,这一丢,岂能不慌?
玉佩坠地必然有声,可委实不曾听得什么声响。虽心知多半是被偷了,还是多少存了几分侥幸,忙回了方才的那间雅居,里里外外找了三遍。
结果自然是没有的。
沮丧的出了雅间,正思量着会是在哪里被什么人偷了去,抬眼猛然看见前面有几人鱼贯拐过转角下得楼去,那第一个下去的着宝蓝色衫子的男子手中勾提的一物不正是自家的玉佩?脑中一闪,恍然想起,甫上楼梯之时,曾与那男人并另一位青衫公子擦肩而过。莫不是在那时,玉佩被顺手摸了去?
思及此,水不争直追了上去。
此时街上已是大乱,到处开始禁街闭户。西京城的守城军备全部倾巢出动,挨家挨户的搜找那个武状元比武校场上被掳走考生,以及掳人的凶徒。
那位着宝蓝衫子的男子正拱手跟几人告别,跨上了一匹高头大马。
来不及多说其他,水不争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请公子赐还玉佩!”
那宝蓝衫子尚未答话,呼啦啦一拨军士刚好查到酒楼之前。
为首的一个斜跨腰刀身穿锁子甲的禁军校尉正要上前驱逐二人赶快归家,抬眼看到马上之人,忙屈单膝跪拜:“北衙禁军陪戎校尉张涤清参见崔将军!”
“张校尉有公务在身不必多礼。”崔梓行对那校尉言语温和,却忽而指着水不争道:“此人是我府中私逃的伶人,烦劳张校尉与我派两名兵士押回府中!”
原本听闻此人是将军身份,水不争就已是一愣,再至听得他如此一讲,登时呆住了。这天子脚下,堂堂将军身份,竟能如此扯谎?
那禁军校尉把眼往水不争脸上一瞧,竟似目露了然。心中暗忖,如此容色,说是伶人怕已是抬举了,若照他来看,必是烟月作坊中鬻色为生小倌无疑。
当下命左右上前拿下,水不争不及反应,已被堵了口,抹肩头拢二臂让几个兵士困了个结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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