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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离别
每次他来到总是有一丝期待,离开时我送他到白桥,转身的背影落寞不堪。我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活了上万年的男人,大半时间都在等待中,如此神伤。我回头离开,饮雪每次也是站在梨花树下,不曾送他,却看着他远去,又是将视线停留在我身上,他与泓琴一样低迷的神色,出奇的让我觉得难受。
我一直好奇,为何他不把那幅画送给泓琴而宁可毁了它。也许泓琴能看到一些他以前不曾知道的事情,也许能供他更好的思念晴雪。
但是我知道,无论怎样思念,晴雪终是离开了。一旦从弑神柱上跳下去,便是尸骨无存,也许那座陵墓里供养的,不是晴雪本身,而是一个虚构的幻想罢了。
我突然觉得,我能够体会到一点他们的伤感了。
敦煌画境,虚无缥缈,难怪计都星君到头来还是走不出爱情的伤害,一幅画,便注定他此生都彷徨无奈了。
我对视着梨花树下的紫色人影,心想他构筑了诸多幻境,却是给人带来绝望,所以他不给泓琴作画是对的。作为一个真正的朋友,还是希望他早日走出阴霾才对。但是,一万年都不曾冲淡,泓琴究竟还要待在他的陵墓,对着死去的爱情多久?
想来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等待,明知没有结果还是要等,因为无从拯救,便只好等,等到心如死灰,等到沧海变桑田,地老也天荒。
而我,将来也会遭受这样的等待吗?
我看到饮雪眼里流转的目光,比起南湖更要一望无垠,深不见底。
他看到了什么,又为什么这么哀伤?
我猜不出来。
所以我只有再次潜入他赠与昆仑掌门的画中。
我看到了很多,都是一闪而过的画面,来不及捕捉。混乱的人群,拼命的欢呼,擂台上风生水起;又或者血染樱之下,夕阳红遍,微风浮动;暗无天日的宫殿,到处是茫茫大火;我看到泪水纷飞,我跪地哀求;看到那紫色身影一晃而过,我的心痛得碎裂。
有过一瞬,我觉得自己像行尸走肉,走过上万个个岁月,走得身心苍老,抬首白头。
伏羲琴声响彻,东皇钟声断裂,血染轩辕,昊天塔毁…
不是苦难,是劫难,是承受不起的命运摧残,让我瞬间瘫痪。
眼前的人肝肠寸断,看她睁着眼也是流不尽的泪水,我想奔着上前却是无济于事。
风中有人在呼喊,我却听得似真似幻。
到处是喧嚣,到处刀光剑影,身形闪动。银白,淡紫,玄黄……
那一声呼喊如同五雷轰顶,让我此生难以面对。
从我爱上你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再是神仙了……
什么神仙,什么六界,我突然都看开了;什么爱情,什么等待,我突然都不要了。
樱花飘散,一身淡紫的人轻轻捂住自己的左肩,慢慢离去。
轩辕剑一起一落,眼前拨浪滔天将我淹没,我看不清现实与虚幻,看不到过去和将来。
.
从画境出来,我就快虚脱。
我抬头看向窗外,却见一抹玄宗色的身影,正从梨花林走来。
端着茶水出去的时候,连步伐都有些不稳,我一边下楼一边思维还残留在刚刚的混乱中,只觉得浑身犹如火燎,痛苦不堪,虚汗涔涔。没走几步,竟是一下跌倒,沿着楼梯滚下去了。
自此,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后泓琴已经离开,我跑去脂砚斋找画卷时,却是毫无踪影。饮雪将药碗放下,冷着口吻道:“已经烧了。”
我震惊的看着他,扶着书案,释怀的一笑,“烧了好,省得走一步还要看一步,着实麻烦。”
秋天就要过去,我竟然也像饮雪一般觉得天气寒冷起来,正坐在湖边看着风景时,身上多了一件厚实的织锦披风。饮雪与我并肩而坐,一张侧脸看起来依旧无名忧伤。
湖边的风吹起,吹乱我的发线,我也来不及缕好,双手抱着膝盖道:“饮雪,我想走了。”
我觉得他就像一个谜团,我和他相处得越久,知道得越多,反倒越发难过。与其这样,还不如去进行我的认亲大计,至少努力修炼不会给我带来什么烦恼。
耳边轻声传来一句:“嗯。”
我突然觉得又开心又难过。
翌日清晨,一推开门便是满庭院的迷雾,这才有了点仙宫的模样。我快步奔到春暖阁,推开饮雪的房门,却见他刚巧在宽衣。他起得这么早,让我匪夷所思。
“早。”
“早。”
寒暄之后,他坐于梳妆镜前,我帮他绾发。我来碧沉苑有一段时日,却不曾贴身服务过什么,尽管曾一度朝思暮想着能不能伺候他沐浴来着。现在想想,竟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的发质太过柔软,我都不敢用多少力,就怕一不小心给扯了下来。我看他面色有些苍白,好奇道:“上仙昨夜没睡好?”
他道:“还好。”声音温柔而清澈。
我看铜镜里的他,又是侧过身子看他的容颜,看过一圈,才发现他各个角度都无懈可击的完美,真不知是吃了什么生的这么漂亮。我执过一支白玉簪,将竖起的发挽起,顺滑的让我抓了好几回才弄成功。
要不是今天早上就走,我想晚上服侍他沐浴来着的。所以趁走之前还是多揩他一点油水的好,哪怕就一张脸。我学着翎若平日里调戏我的样子,轻轻吻过他的头发,又是伸手环过他的腰际,扣好。
他略微低头侧过,像是在揣度我的心思。我只想着,快揩快走,不然被翎若撞见了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昨夜就看到他一直站在脂砚斋,看来是在给我准备临行的两幅画,想我出去只要将这两幅画一出手,六界什么东西换不回来?我闷在他的颈项忍不住笑意,他好奇道:“很开心?”
我一想今天可是离别的日子,我怎么能胡乱露出这么兴奋的表情呢,便立马装得跟节哀似的,“不是。”
想翎若平时占足我便宜,我又不好揍他一顿,只好跑来调戏饮雪,反正我原本就对他挺有好感的,这样正好一举两得。
我看他闭着眼睛,看似没有我被翎若戏弄时的难受,只是偶尔觉得他有点颤抖,也难怪,当初我可是一直都僵着背脊,跟挺尸一样坚毅。
这样我抱着他,从铜镜看去,竟教人觉得一丝般配,关键是他的脑袋正好遮住了我的左脸。
我埋在他颈项继续想象我以后的千秋大业。
他轻轻开口,“再过一个月,就是百年一次的瑶池仙会。”
不知干我何事,便接着听下去,“你要见上清天尊,也只有那次机会。他的七穹宫有屏蔽,怕是很难闯进。”
没想到他居然在为我谋福利,知晓我此行离开碧沉苑的目的。
“以前我进去过,没事的。”
饮雪道:“近来那屏蔽又加强了许多,即便是上仙修为也怕难闯。”
我疑惑:“为何?”
“听闻月老总是频繁叨扰。”他说完这话侧脸看看我,我好似被戳穿计谋一样,忙解释道:“我也只是为了打发那老头而已,你不能怪我,不然他每天都来你碧沉苑探访了。”
他握着我的手,笑意温和:“那倒是谢谢你了,阿紫。”
“好说好说,对了,我的画呢?”
“还没画好。”
“唉?”
“昨夜我思索良久,也不知该画什么才好。”
“随便画画就好了。”
“那便没有价值了。”
“有的有的…”我欲哭无泪。
“画没有,我送你别的可好?”他挥袖而过,梳妆台上便多了一对佩剑。
看那佩剑,一支稍长,紫色剑鞘,一支略短,白色剑鞘。
“此乃干将莫邪,虽比不上什么上古神器轩辕剑,但也算六界独一无二的利器,你挑一把吧。”
“啊?为什么只能挑一把?”我松开他,走到边上,执起那剑竟是有些沉重,拔剑出鞘,剑光凛冽,看来真的是传说中的干将莫邪,于是我的大脑瞬间运作,这要是拿上一把,该整合成多少宝贝?
我看干将比较庞大,想着就算称斤卖了也比莫邪贵点,便毫不犹豫的拿过了紫色的佩剑。
饮雪站起身,脸上略有笑意,伸手拾起余下的莫邪,“这剑本是一对,持着干将的人能感应到莫邪持有者的危难,以后若是有难,还望你搭救了。”
我一愣:“不是吧?”连忙跟他换了一把,道:“你修为比我高,还是你救我比较好。”
“如此也好。”
我抱剑而立,道:“你还欠我两幅画,以后若是画好了,记得来昆仑找我。”
“好。”
我看他也不像会耍赖的人,正要离开,又添一句:“记得有难救我。”
“好。”
明明走出门槛了,我却又退回来,看他站在原地不挽留也不相送,一副淡漠的神情。
“其实…你和殿下的冷战也该结束了。”
“…嗯。”
“对了,你手上的伤好了没?改天我一定会去蜀山找火麒麟的,”我摸摸自己的脸,“到时如果你还没好,就来找我好了。”
“好。”
“其实…”我摸着脑袋难以启齿,想说自己喜欢他,一开口却变成,“其实你长得真好看。”
他禁声一会,温柔一笑:“谢谢。”
我抱着剑转身离开,一路走出春暖阁,就要离开碧沉苑。可是一下像是回想起什么来,连忙将长剑装入鼎墟,摇身变成了兔子掉头奔回。
我真笨,变成兔子不就什么都不怕了吗?
我奔到庭院的时候看他已经在脂砚斋里,便三下五除二的跳进窗口,一个纵身就扑进他的怀里,他也是轻轻将我抱起。我剽悍的表达自己对他的喜欢,对着他的脸蛋就是一顿狂啃。啃完之后,我习惯性的用爪子摸摸自己的脸颊,还好兔子不会脸红,不然就羞死了。
我低头瞥过书案,却见一幅画上正是紫衣男子抱着兔子的模样,下一秒便跌入了幻境。
那是我见过诸多幻境中最安稳的一幅。他抱着变成兔子的我,坐在南湖边上的游廊里,眺望日落星辰,眺望春夏秋冬。
我想,我真的是爱上他了,不然不会到现在离开碧沉苑才三天,就会这样想念。
我躺在瑶池边上的花丛里,也不管周围路过的仙人指指点点。拔过莫邪,剑光闪耀,亮花了我的眼,我又插回去,将它抱在怀里。剑身感应危难,不知道能不能传载我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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