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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共浴,他看见我背上的胎记
正月十八,圣驾移居西山行宫。
西山有温泉,历来是皇室冬日避寒的胜地。今年皇帝龙体欠安,太医建议泡温泉调养,便提前下了旨意,命三品以上官员随驾。
萧烬自然在列。
但他没想到的是,随行的名单里,还有沈惊月。
确切地说,是“靖远侯妃谢氏”。
“皇上特意下旨,让侯妃也去。”玄七禀报时,表情有些微妙,“说是…体恤侯爷新婚,让您带着侯妃去散散心。”
萧烬坐在书房里,手里把玩着一枚黑子,闻言动作顿了顿。
“散心?”
他抬眼,看向窗外纷飞的雪。
西山行宫,温泉。
看似是恩典,实则是试探。
试探他是不是真的娶了谢家女,试探沈惊月这个“谢婉如”能不能撑得起侯妃的身份,更试探…他们这对“新婚夫妻”,是不是真的恩爱。
“知道了。”萧烬放下棋子,“去准备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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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西山行宫。
行宫依山而建,殿宇连绵,红墙黄瓦在雪地里格外醒目。温泉池在后山,分男池女池,中间以一道竹帘相隔,既能听见水声,又看不见人影。
沈惊月被安排在“清音阁”,一处独立的小院,离萧烬的“松涛轩”不远。
她刚安顿下来,宫女就送来了温泉要用的东西——浴衣、香膏、还有一套崭新的首饰。
“侯妃,”宫女恭敬行礼,“皇上吩咐了,酉时开宴,之前各位贵人可先去温泉沐浴,解解乏。”
沈惊月点头:“知道了。”
宫女退下后,青黛一边帮她收拾东西,一边小声嘀咕:“小姐,奴婢总觉得…这次来西山,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
“皇上为什么特意让您也来?”青黛皱眉,“还安排在离侯爷这么近的地方,像是…故意要你们在一起似的。”
沈惊月没说话。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银装素裹的山林,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温泉池的水汽,心里也在想同样的问题。
皇帝在试探。
试探她和萧烬,试探这场婚姻,更试探…沈家旧案。
因为最近朝堂上,已经有御史开始上书,请求重审沈家案。
虽然被压了下来,但风声已经传出去了。
皇帝不可能不知道。
“既来之,则安之。”沈惊月转身,“青黛,准备一下,去温泉。”
---
温泉池建在半山腰,四周以山石围砌,顶上搭着竹棚,既能挡雪,又不妨碍赏景。池水是天然的温泉水,泛着淡淡的硫磺味,热气蒸腾,像仙境。
沈惊月到的时候,池子里已经有人了。
是几位官家夫人和小姐,正靠在池边闲聊。见她进来,说话声瞬间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好奇的,审视的,幸灾乐祸的。
沈惊月面色不改,褪去外袍,只着素色浴衣,慢慢走进池水。
水温刚好,浸过肌肤时,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
她靠在池边,闭上眼睛,假装没看见那些目光。
可耳朵,却竖了起来。
“那就是靖远侯妃?看着…不像谢家小姐啊。”
“嘘,小声点,听说这位是顶替的…”
“顶替?怎么顶替?”
“你不知道?谢家嫡女谢婉如根本就没嫁,嫁进去的是沈家那个遗孤,沈惊月!”
“天哪!那岂不是欺君?”
“所以皇上才让他们来西山啊,就是要看看,这对‘夫妻’到底是怎么回事…”
声音压得很低,却一字不落地钻进沈惊月耳朵里。
她没动,依旧闭着眼,像睡着了。
心里却在冷笑。
果然。
皇帝的目的,就是这个。
试探,观察,然后…定罪。
“侯妃。”
一个温和的女声忽然响起。
沈惊月睁开眼,看见一位穿着鹅黄色浴衣的夫人站在池边,正含笑看着她。
是户部尚书夫人,李氏。
“李夫人。”沈惊月颔首致意。
“侯妃一个人?”李氏在她身边坐下,“怎么不叫侯爷一起来?”
“侯爷有事。”
“什么事比陪夫人还重要?”李氏笑了,“你们新婚燕尔的,该多亲近才是。”
沈惊月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李氏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自顾自地说下去:“说起来,侯妃和侯爷真是般配,一个英武不凡,一个貌美如花,真真是天作之合。只是…”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只是我听说,侯爷最近在查沈家旧案?这案子都过去三年了,怎么突然又要查?”
沈惊月的心脏,猛地一跳。
来了。
真正的试探,来了。
“李夫人说笑了,”她神色不变,“侯爷查案是朝廷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会知道?”
“是吗?”李氏看着她,眼神意味深长,“可我听说,侯妃对沈家案…很上心呢。”
沈惊月的手指,在水下微微收紧。
“李夫人听谁说的?”
“这你就别管了。”李氏站起身,俯身凑到她耳边,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沈姑娘,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再查下去,对你没好处。”
说完,她直起身,笑了笑:“水有些凉了,我先走了,侯妃慢慢泡。”
沈惊月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李氏的话,不是闲聊。
是警告。
有人在警告她,不要再查沈家案。
是谁?
谢家?还是…别的什么人?
她正想着,池边又传来脚步声。
这次来的,是萧烬。
他穿着一身玄色浴衣,墨发未束,散在肩头,脸上那道疤在热气蒸腾下显得柔和了几分。手里端着两杯酒,走到池边,递给她一杯。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他在她身边坐下,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池子另一头还没走的人听见。
“侯爷不是有事吗?”沈惊月接过酒杯,配合地演。
“事办完了,来陪你。”萧烬仰头喝了口酒,然后转头,看向池子另一头那些竖着耳朵听的人,眼神冷了下来,“怎么,本侯陪夫人说说话,也要听?”
那些人脸色一变,连忙低头,匆匆起身离开。
转眼间,池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竹帘那边传来男池的水声和说笑声,隐隐约约,像隔着一层雾。
沈惊月松了口气,靠在池边,看着萧烬。
“侯爷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萧烬把玩着酒杯,“刚才李氏跟你说什么了?”
沈惊月一怔:“侯爷听见了?”
“没听见,但看见了。”萧烬说,“她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对。”
沈惊月沉默了几秒。
“她警告我,不要再查沈家案。”
萧烬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她还说什么?”
“说再查下去,对我没好处。”沈惊月顿了顿,“侯爷,李氏背后…是谁?”
“皇后。”萧烬说得干脆,“李氏是皇后的表妹。”
沈惊月的心脏,沉了下去。
皇后。
那就是说,警告她的人,是皇后。
或者说,是皇后背后的人。
“沈家案,”萧烬看着她,“牵扯的人,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沈惊月没说话。
她只是看着池水上氤氲的热气,看着那些袅袅上升的白雾,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三年。
她查了三年,才发现沈家案的背后,是一张多么庞大的网。
谢家,皇后,甚至可能…还有更高层的人。
“侯爷,”她轻声问,“您怕吗?”
“怕什么?”
“怕这张网,太大,太密,我们撕不破。”
萧烬没回答。
他只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沈惊月,你听好了。”
他一字一句地说:
“网再大,也有破的时候。”
“人再多,也有死的时候。”
“我们要做的,不是怕。”
“是等。”
“等一个时机,等一个…把这张网,连根拔起的时机。”
沈惊月看着他,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
像冰封的河,终于开始解冻。
“侯爷,”她说,“我等。”
“等多久,都等。”
萧烬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像冬日里的暖阳,一点点化开他眼底的冰。
“那就等。”
话音落下,他忽然站起身。
“水凉了,起来吧。”
沈惊月依言起身,准备去拿岸边的浴巾。
可脚下池底的石头太滑,她一个踉跄,往前扑去。
萧烬眼疾手快,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但用力过猛,浴衣的系带被扯开了。
素色的浴衣滑落肩头,露出大半个背。
沈惊月惊呼一声,连忙去拉。
可萧烬的动作,却停住了。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的背。
确切地说,是盯着她背上的…胎记。
那是一块凤凰形状的胎记,从肩胛骨一直延伸到腰际,通体赤红,像浴火重生的凤凰,栩栩如生。
在氤氲的热气中,那胎记仿佛活了过来,展翅欲飞。
“这是…”萧烬的声音,有些发颤。
沈惊月连忙拉好浴衣,系紧带子。
“胎记而已,从小就有的。”
她转身,想解释,却看见萧烬的脸色,白得吓人。
那双总是冷得像冰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震惊,不敢置信,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狂喜。
“侯爷?”她轻声唤他。
萧烬没说话。
他只是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又像在看…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沈惊月,”他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厉害,“你知不知道,这块胎记…意味着什么?”
沈惊月摇头。
“母亲没说过,只说这是天生的,让我别在外人面前露出来。”
“你母亲…”萧烬的嘴唇在发抖,“是不是姓楚?”
沈惊月的心脏,猛地一跳。
“侯爷怎么知道?”
萧烬没回答。
他只是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在颤抖。
“楚氏,”他喃喃,“西域和亲公主,十六岁嫁入昭朝,十八岁生下一女,二十岁…死于宫廷大火。”
沈惊月的呼吸,顿住了。
“侯爷在说什么…”
“我说的是你母亲。”萧烬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沈惊月,你母亲不是沈家的妾室。”
“她是西域楚国的公主。”
“而你,”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羽毛,“是公主之女。”
“也是…”
“前朝皇室,最后的血脉。”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只有温泉池水流动的声音,竹帘那边隐约的说笑声,还有…沈惊月狂乱的心跳声。
她看着萧烬,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里面倒映出的、自己那张苍白的脸。
然后,她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侯爷,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这不是玩笑。”萧烬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沈惊月,你听我说。”
“二十年前,西域楚国内乱,楚王为求援兵,将最宠爱的公主送来昭朝和亲。公主嫁的是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后来的先帝。”
“但太子早有正妃,公主只能为侧妃。十八岁那年,公主生下一女,可生产当夜,东宫突然起火,公主拼死把孩子送出来,自己却葬身火海。”
“那个孩子,”他看着沈惊月,“被当时的沈太傅暗中收养,对外说是妾室所生,取名…沈惊月。”
沈惊月的身体,开始发抖。
不是冷的。
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像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碎裂了,重组了,变成了另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形状。
“侯爷,”她的声音在颤抖,“您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萧烬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我母亲,是公主的贴身侍女。”
“那场大火后,她抱着公主的遗物逃出宫,一路逃到北境,嫁给了我父亲。”
“她临终前告诉我,公主的女儿还活着,被沈太傅收养。背上有一块凤凰胎记,那是楚国皇室血脉的象征。”
他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背,隔着浴衣,感受那块胎记的轮廓。
“她说,如果有一天我遇到那个孩子,一定要护她周全。”
“因为她是公主留下的…唯一的血脉。”
沈惊月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不是感动,不是悲伤。
是一种…近乎崩溃的茫然。
她活了十八年,以为自己只是沈家的女儿,以为自己的仇只是沈家的仇。
可现在,有人告诉她,她是公主之女,是前朝皇室的血脉。
她的仇,不只是沈家的仇。
更是…国仇家恨。
“侯爷,”她哑声问,“您早就知道了?”
“猜到一些。”萧烬承认,“从你拍下那块玉佩开始,从你身上那股不同于常人的气度开始,从你背上的胎记…”
他顿了顿,把她搂进怀里。
“但直到刚才,我才确定。”
沈惊月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闻着他身上冷冽的松雪气息,却觉得…浑身发冷。
“那我父亲…”
“沈太傅收养你,是为了保护你。”萧烬说,“他知道你的身份一旦暴露,必死无疑。所以把你藏在沈家,给你一个普通的身份,让你平安长大。”
“可他还是死了。”沈惊月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沈家一百三十七口人,都死了。”
“因为他们护着你。”萧烬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有人知道了你的身份,要斩草除根。”
沈惊月的心脏,狠狠一缩。
“是谁?”
萧烬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说:
“现在还不知道。”
“但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沈惊月闭上了眼睛。
温泉的热气还在蒸腾,可她却觉得,如坠冰窟。
原来,她这十八年,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
原来,沈家那一百三十七条人命,是为她死的。
原来,她的仇,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还要重。
“侯爷,”她轻声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萧烬松开她,看着她哭红的眼睛,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背上那块若隐若现的凤凰胎记。
然后,他说:
“做你该做的事。”
“查沈家案,报沈家仇。”
“至于你的身份…”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
“我会替你守着。”
“直到有一天,你有足够的实力,揭开它。”
沈惊月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她点头。
很慢,但很坚定。
“好。”
“我听侯爷的。”
萧烬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像冬日里的暖阳,一点点化开她眼底的冰。
“现在,”他说,“先把衣服穿好。”
“别着凉了。”
沈惊月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浴衣还松松垮垮地挂着,肩头露了一大片。
她脸一红,连忙拉好。
萧烬转过身,去拿岸边的浴巾。
背对着她,声音却很清晰:
“沈惊月。”
“嗯?”
“从今天起,你的命,不只属于你自己。”
“也属于我。”
沈惊月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不是因为感动。
是因为…一种棋逢对手的、近乎战栗的共鸣。
她知道,从今天起,这场游戏,不再是简单的复仇。
有了这个身份,有了萧烬的承诺,她终于…可以掀翻更大的棋盘。
“侯爷,”她说,“我的命,本来就有您一半。”
“现在,再加一半。”
萧烬转身,看着她。
温泉的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像一层薄纱,模糊了视线,却清晰了心跳。
“那就,”他说,“好好活着。”
“活到能掀翻棋盘的那一天。”
沈惊月笑了。
那笑容很美,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好。”
窗外,雪还在下。
温泉池里的水,却渐渐凉了。
但沈惊月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开始升温。
比如她的血。
比如她的恨。
比如…她与萧烬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在血与火中淬炼出来的羁绊。
从今天起,她不再是沈惊月。
她是楚国公主之女,是前朝皇室血脉,是背负着双重血债的…复仇者。
而萧烬,是她的刀,是她的盾,是她在这条路上,唯一的同行者。
这条路,注定鲜血淋漓。
但她不会回头。
因为回头,就是死。
她只能往前走。
踩着敌人的尸体,踏着亲人的血,一步步…走向那个,未知的终点。
温泉池外,竹帘轻响。
有人来了。
萧烬瞬间转身,把沈惊月护在身后。
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短匕上。
可进来的,只是一个宫女。
她垂首行礼,声音恭敬:
“侯爷,侯妃,皇上传宴了。”
萧烬松开手,看了沈惊月一眼。
沈惊月点了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决心。
然后,并肩走出温泉池。
走向那个,等着他们的宴会。
走向那个,布满陷阱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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